众太妃迁宫⑤
  连戚将江晚儿抱着后退了几步,把她小心地放到地上,脚步斜踏,半边身子挡在她前面。
  腰间的手臂一触即离,不过瞬息间,江晚儿看着连戚不算伟岸的颀长背影,竟莫名安心。
  好似有他护着,这宫里再大的风雨都能被阻隔吧?
  柳絮被人咬破了脖颈,当场咽气,行凶那人因为被连戚踹了一脚,还没来得及咬舌就昏了过去。
  看着满地的血迹,江晚儿整个人都不太好。
  这算什么,杀人灭口?
  柳絮刚刚明明就要招认了!她再怎么使小心思也不过都是些后宅的争斗手段,想来在大刑和性命跟前没什么是不能交代的,所以不用审就打算松口。
  可她显然低估了后宫这种地方的争斗,那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要用命偿的。
  众人皆以为太后年轻,定然会吓得尖叫或者直接昏厥过去,然而——
  江晚儿梗着脖子,下巴轻抬:“这种不忠的宫婢留着也无用,派人去宫外通知一声,让她家人过来认领尸身,另外那个,押到后院好生看守。”
  咽了下口水:“等人醒了再来通知哀家。”
  听她说的淡定,其他惊慌失措的宫人也纷纷镇定住心神,按照她吩咐的照办。
  连戚无声地抬起胳膊,轻声道:“臣伺候太后娘娘先回殿里吧。”
  江晚儿一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由着连戚引着她走路。
  别人都以为她淡定从容,其实她怕的要死!
  虽然她骨子里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可是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溅了一身血,她怎么能淡定!
  手上端着的热茶盏因为颤抖发出哒哒的撞击声,半天送不到嘴边。
  连戚抿唇,伸手取过茶盏送到她唇边:“太后娘娘莫怕。”
  他嗓音略微有些低,而且十分轻缓,慢慢地把江晚儿从愣怔中拉了出来。
  呆滞的目光游移,不自觉地落到连戚的手上。
  可能是不小心在哪刮了一下,他端茶的食指侧面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不长,还渗着细细的小血珠,在他修长均匀的手指上显得尤为明显。
  她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结果把血色晕成了长长的一条,比刚刚还扎眼。
  江晚儿急了,这么好看的手指上怎么能沾染血迹?想都没想,直接伸出小粉舌在上面扫了一下。
  温湿的舌尖擦过指节,连戚僵住,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把外面当值的宫女惊了过来,站在殿门外问:“太后娘娘?”
  江晚儿回神,脸上红白交错。
  连戚的神色也古怪的不像话,蜷缩了手指虚握成拳背在身后,呼吸微促。却还是立即声音低哑地吩咐:“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茶盏,传人进来收拾一下!”
  然后转身问还没回过味儿的江晚儿:“太后娘娘,臣先扶您回寝殿休息一下?”
  江晚儿面无表情。
  她刚刚做了什么?登徒子么?她是被吓傻了还是撞邪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心里炸开了油锅,江晚儿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烛。
  哀家,卒。
  好在连戚是个体贴的,从始至终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只是把她送回寝宫,就安静地退了下去。
  江晚儿扑到床上,羞愤地想哭。
  她简直是鬼迷心窍!色·欲·熏·心!
  小手手在眼睛上摸了两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给自己戳瞎!
  还有舌头!割掉算了!
  半夏的声音在寝殿门口传来:“太后娘娘,奴婢来伺候你更衣。”
  她为了配合连掌事的安排,方才和那年轻的太医一起被调开,只知道永慈宫的老鼠被抓了,具体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轻步走近,半夏俏生生地说:“连掌事交代,娘娘要是想沐浴,我便传人送水进来。”
  可江晚儿这会儿哪能听得这个名字,猛然翻身坐起,声音有些尖锐:“不许提他!”
  半夏:“……”
  反应太大,自己尴尬!
  江晚儿这会儿真要被自己蠢哭了。
  为了躲避连戚,江晚儿一连几天去早朝的时候根本没带他。
  下朝的时候更是直接近了殿里,言明没她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去。
  永慈宫的气氛很奇怪,宫人们看到连戚那张依旧好看又温和的脸,却大气都不喘,各个小心翼翼。
  连戚安排好张瑞等人,站在拐角的廊檐下望正殿的方向,眼神有些黯淡。
  查看太妃宫殿修缮的情况时,“碰巧”看到曹波的干儿子曹青带着几个人迎面过来。
  “呦!这不是咱们连掌事么?怎么,今天也没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
  曹青翘着兰花指,装模作样地往四周瞅:“咦?太后她老人家呢?”
  江·老人家·晚儿正端庄地坐在朝堂上陪小皇帝听政,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奇怪,难道着凉了?”
  连戚根本没打算搭理曹青,面无表情地继续朝前走,曹青身后的人忽然站出来,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连公公,您是掌事,从七品,见到正七品的首领却如此无礼怕是不妥吧?”
  曹青在旁阴阳怪气:“小应子,连掌事忙着想招儿重新回太后娘娘跟前呢,别挡着道儿。”
  以前连戚有连永照着,宫里的太监宫女谁都给三分面子。
  后来先帝驾崩,连永倒了,众人还以为被发配到永慈宫的连戚从此失了势,一直被他压着的人原想着能趁机踩上几脚,没想到永慈宫竟然翻了身。
  可现在永慈宫那位厌了他,他最后的依仗也没了,不知道还自负个什么劲儿!
  曹青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小应子从后面出来凑上来小声问:“曹首领,他这是去后面的宫殿修缮?那咱们和工部……”
  曹青眼角踹他腿肚子上:“话太多,当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宫殿修缮这种事在前朝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先帝好奢靡,嫔妃又多,今日修个宫院,明日加个花园,后日日添个假山,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自从先帝驾崩,再没动过什么土木,如今说要修缮个宫闱都算是大工程,多少人挤破了头想从中划点油水。
  连戚一心向着永慈宫,为人又清冷不好接近,所以前面儿的人就绕过了他和曹波搭上了线,曹青仗着是他干儿子,没少从中拿孝敬。
  连永和曹波是死对头,他和连戚自然也势同水火,再加上如今永慈宫和庆祥宫的微妙关系,底下的小动作更是不胜枚举。
  连戚巡查完之后回到永慈宫,正准备回去更衣,东子跑进来禀告:“连掌事,那宫女招了!”
  解扣子的手顿住:“用刑了?”
  东子尴尬地笑:“没真用刑,咱们就是在她脸跟前比划了几下吓唬吓唬,再者就是按您的吩咐提了两句她的家人,她就打算交代了!”
  连戚将扣子重新扣好:“过去看看。”
  当场咬死柳絮的宫女□□梅,也是他当初安排进永慈宫的宫女之一。
  正因如此,她的背叛才更让连戚觉得如鲠在喉。
  逼仄的小矮房原本是永慈宫放置杂物的地方,被连戚安排成了一间临时的看押之处,春梅被饿了几天,嘴唇干裂,头发油腻腻地贴在脑门上,嘴里念念有词。
  连戚弯腰进来,等他进到里面站直身体,几乎是伸手就能摸到房梁,把屋子衬得更加矮窄。
  “说。”连戚挥退看守的人,站到春梅的面前。
  春梅在他面前跪好,抿了下干裂的嘴唇,道:“我是荣家的人,在太妃进宫之前就到宫里来了,所以您当时才没查出来我。荣太妃本打算借由亲蚕礼之事散播太后娘娘无德,在皇亲面前威信扫地,所以命柳絮偷走了给景阳王妃她们的帖子。”
  连戚不动声色,继续问:“那秋桑是怎么回事?”
  春梅道:“事情没有办好,太妃就命我通知柳絮,要严密监视太后的一举一动,另外寻个机会给太后娘娘下毒,却不想被秋桑听到了,情急之下,我们就把毒用在了秋桑的身上。”
  连戚眼底阴翳:“我怎么相信你!”
  春梅豁出去了,抬眼看着他惨笑:“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上,还有挣扎的余地么?”
  连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凉声道:“你是否说谎我自会去查,只是你今日跟我交代了,就不怕荣家对你的家人不利?”
  春梅道:“左右我都是受制于人,比起荣家,我更相信太后娘娘仁厚,会帮我护家人安危。”
  连戚掀起眼皮看她,认真地问:“你凭何觉得太后会对你心慈手软?”
  春梅低头:“喜子,是我弟弟。”
  连戚心中一震,面色不显。
  派人查探的情况里确实说春梅有一个两年前被花子拍走的幼弟,却不想竟是那小太监?
  早在喜子当众指认过碧桃之后,就被江晚儿做主要了过来,虽然他心地不纯,但到底是帮江晚儿解了大困,永慈宫也不差他一口饭食,只不过打发的比较远,没在跟前伺候而已。
  “我早两年收到家中来信,说幼弟被花子拐走了,没成想那日竟在永慈宫看到他。可我家人性命都捏在荣家手里,不得不听命行事。连掌事,我知道的都交代了,只求太后和您能护我家人性命。”
  连戚眉头紧蹙。
  虽然这春梅说的情真意切,可他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春梅也是个决绝的,抬头看向连戚:“我如今已无退路,相比之下,奴婢更愿意相信太后娘娘,奴婢这条命就当是给太后娘娘赔罪!”
  交代完遗言,上下牙齿用力,嘴角有鲜血溢出,待到连戚上前查看,人已经没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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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戚:太后娘娘轻薄了我。
  江晚儿:哀、哀家对你负责?(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