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
  罗姨娘等人见了张瑞, 好不欢喜, 毕竟这位大少爷最是和善公正不过了。若有他护着, 想来也能免了她们被卖被撵的命运。张静张甜也很喜欢这位嫡出哥哥, 见了他就如同见了主心骨一样, 很是依赖。
  张瑞见几位庶妹如同被惊吓住的猫仔一样可怜, 少不得安抚几声, 而后纳闷道,“咦,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大妹妹怎么没回来看看?”此时他还不知张娴与葛宇彬已经和离,只是按常理来想,娘家出了这样的大事, 外嫁女也该回来探望一二的。
  说到张娴, 周氏没忍住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将她身上的遭遇告知了张瑞, 因着是自家儿子, 周氏也未隐瞒, 好与歹都说了出来, 末了道, “都是那葛宇彬欺人太甚, 若不是他宠妾灭妻,又怎么会害的你妹妹做下那样的糊涂事。”
  周氏偏疼女儿,将责任全部推了出去, 张瑞听了却是不满, 只是他看周氏哭的可怜,也不好再与她争论,只道,“娘,妹妹的事情暂且不论,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回乡居住的事情吧。”
  “瑞儿,好端端的做什么回乡居住?娘手上还有些银子,昨个儿知府夫人也送了一些回来,七七八八加起来,买个小宅子凑合凑合也能住的。乡下那样的地方,又脏又臭,咱们哪里住的习惯。”周氏立即反驳道。
  周氏可从没想过离开江都县城,更没想过去乡下居住。乡下那样的地方,她每年祭祖都不大想去,更何况要日日夜夜住在那儿了。
  张瑞好声好气的劝道,“娘,没了铺子田亩,咱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啊。乡下虽不繁华热闹,可好歹四周住的都是宗亲,相互间也能有个帮衬。若住在县里,样样花钱不说,还不大安全,毕竟爹爹的事情透漏着蹊跷。”此时此刻,哪里是讲究脸面的时候?张家已经败落,与其留在县里被人冷嘲热讽,还不若暂回乡下度日。
  周氏明白张瑞的话中之意,可是心里面仍有些不大情愿,张家虽已败落,可她还是不想抛弃之前的生活。不仅周氏不想去乡下,另外三位姨娘也不大情愿,其中罗姨娘最先发声,只听她道,“大少爷,你别担心,咱们家可是有葛知府撑腰的,那些二流混子可不敢寻我们的不痛快。而且你想想,你妹妹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总不能在乡下出嫁吧,这样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张楚见罗姨娘拿她扯大旗,没奈何道,“姨娘,对女儿而言,哪里出嫁都是一样的。”张家已然如此,纵然在县里出嫁,看不上她的人仍会看不上她,在意她的人,也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张瑞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庶妹,没想到她竟会站在自己这边。张瑞心中暗暗高看张楚几眼,而张楚亦是如此。
  三年前,大哥可没这般成熟稳重,他虽是个好人,可性子偏软,人也没啥主见。如今娶了妻当了爹,倒真有几分顶梁柱的做派了。如此也好,张家有他撑着,总比让张灏当家来的好。张灏这人尽会使些歪门邪道,偏还做的不够高明,有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同情。
  周氏虽百般不情愿,可最后还是顺了张瑞的意,次日一早,一家人就搬到张家村住去了。这一路上,众人面上都有些抑郁,尤其是周氏与罗姨娘为最。
  张家村可比张楚第一世待过的乡村好多了,小桥流水,山青花红,好不美丽。就是这屋子,也是青砖石瓦砌的,很是干净。
  张楚心中满意,周氏等人则撇着嘴下了马车,而后吩咐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收拾打扫屋子。张瑞的妻子方氏则拿着几盒礼物,随张瑞一道拜见族长宗亲。
  “一个个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好生收拾屋子。若收拾不好,你们今晚就睡柴房得了。”周氏见罗姨娘等人杵在那儿什么事情都不干,立即冷声说道。
  罗姨娘听了,忙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拭起来,心里却不服气的很,她想着,张家如今都落败了,周氏还要摆这个当家夫人的谱,忒是腻歪人。她也不想想,若不是靠着她的楚楚,张家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知府夫人会派人送她银子?
  “二姐,你可得好好帮帮妹妹啊。”张静寻了个机会,扯着张楚到一边说话。
  “三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张楚纳闷问道。好端端的,找她帮什么忙?
  张静心里又苦又怕,她悄摸摸的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了张楚,却原来这几日,周氏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那种掂量的感觉太明显了,明显到张静有种自己即将要被嫡母给称斤到两的卖了的感觉。她只比张楚小几个月,亦是待嫁年华,她真怕嫡母一个不高兴,就将她随意许配出去。
  张楚听了张静的担忧,劝道,“三妹妹,你莫要担心,如今有大哥在这儿顶立门户,定不会随意把你许配给旁人。你若实在担忧,寻个时机跟大哥哥好好说说,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二姐,大哥哥再好,可他终究是儿子,若母亲真有心将我随意许人,我找二哥帮忙又有什么用?二哥总不会为了我跟母亲作对吧。二姐,我知你心善人好,此次你成亲,你就将妹妹也一道带入葛府吧,妹妹就是在你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也可以。”张静低声下气的求道,瞧她说话的语调,面上的神情,就能知道她对周氏的畏惧以及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然而此事,张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让自己的亲妹妹做陪嫁丫鬟,她不是找骂么?张楚委婉拒绝,还是建议她去寻找大哥张瑞帮忙。这个世上,能左右周氏的人除了张瑞,再无旁人。
  张静好话说尽,张楚仍是不同意,她心中悲凉一片,竟生出几分死志来,张楚见了,忙又宽慰她几句。等到了晚上,张静还未来得及寻找张瑞帮忙,周氏就把他给喊到了一边,轻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只道,“瑞儿,不是当娘的狠心,而是咱家日子艰难,养她们这帮闲人,实在是浪费钱。不若趁此时机将她们许配出去,也能为家里省出好大一笔开支。”除了能节省开支外,还能赚得好几笔聘礼回来,可谓是一箭双雕。
  张瑞连忙拒绝道,“娘,静静她们都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能为了点口粮就弃几位妹妹于不顾?娘,儿子本就因为是商户出生,遭人白眼,如今又出了爹爹这档子的事情,日后在书院怕是更加举步维艰。若我还干出卖妹求财的事情来,只怕儿子更要名声扫地了。”张瑞并不是危言耸听,事实就是如此。读书人最是注重名誉,讲究三思而后行,他家已然乱成一团,娘又何苦再添几桩事呢。
  “瑞儿,此次科考,你能有几分把握?”周氏忙问道。若儿子能成大器,饶了几个庶女也是可以的。
  张瑞苦笑道,“娘,爹爹犯下这样的事情,儿子哪里还有资格参加科考?可是娘,儿子还想把今年的课上完。”张瑞是真心喜欢读书,也曾做梦金榜题名,只可惜,他的梦醒的太快了。
  周氏可不曾知道张灏的事情会影响到儿子的前途,此时听张瑞这般说,顿时哭天喊地的咒骂起姜掌柜并张灏二人,责骂他们祸害张瑞,不得好死。
  张瑞心中难受,偏还得强打起精神安慰周氏,心中好不难受,周氏最是心疼儿女,哪能看不出张瑞的低落伤心,忙慢慢的闭了嘴,想张嘴安慰他几句,可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总归,都是他们做父母的不对,连累了儿子。
  大约是心有愧疚,此后周氏事事听从张瑞的安排,就是他看重几个庶出丫头,她也未多说什么。他心里想着,张静他们终究都是要嫁人的,不管嫁给谁,这聘礼肯定是少不了,唯一的差别就是聘礼的多少罢了。张家村的日子单调而无聊,没有丫鬟婆子围着周氏伺候,也没有中馈需要她掌持,唯一的体面就只剩下晨昏定省了。
  周氏郁郁寡欢的过着乡村日子,日日夜夜都想着回到县里去参加那些茶花会,赏菊宴。可乡下地方,除了庄稼就是蔬菜,哪有什么名贵的花朵可赏,漫天遍野倒是有许多野花,可也难登大雅之堂不是。
  周氏心里憋闷,就想把亲孙子耀儿抱过来教养,还道,“瑞儿,此次你们去金陵书院的时候,就把耀儿留在家里吧,凡事有娘在,你们莫要担心。”
  方氏哪里舍得与耀儿母子分离,当夜就吹了一宿的枕头风,次日,张瑞就推了此事,道耀儿仍由方氏照看,不让娘亲劳累云云。私心里,张瑞自己也不愿意让周氏插手儿子的教育,实在是周氏太会溺爱孩子了,他真怕自己的耀儿跟大妹妹一样,变的不孝自私,心狠目短。
  周氏无事可做,又不能帮着带孙子,好悬没将自己给憋出病来,就在她痛哭烦闷之际,葛家的聘礼一担一担的送到了张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