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说完豪爽大笑。
  涂海燕一脸僵硬,她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挨着那扇小门就是两张办公桌,老板娘坐在里面那一张,外面这张就是结算的会计,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涂海燕在这里付了钱。
  “你有事可以先回去,等这边货卸完,我帮你把衣柜带回去。”罗成对涂海燕说。
  涂海燕说:“你开车来了?”
  罗成说:“我那车送不了,待会跟程姐借辆电动三轮。”
  “你开么?”
  罗成被这话愣了下,接着笑了笑,“这个你别管了,反正我给你送到就是。”
  涂海燕觉得自己也是话多了,手掌翻了翻,对罗成说:“那就麻烦你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涂海燕抬头就见一伙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凶神恶煞似的,涂海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着不知所措。
  怔忪间,身前突然横过一条手臂,将她拨到了身后。再抬头,眼前是一道高大宽厚的背脊,如大山一般矗立。
  “大头,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这里闹事啊。”老板娘见状立刻从桌子后头走出来,对着那人说。
  那人不答话,只看着罗成说:“罗成,你他妈的有没有规矩,抢我的生意,你什么意思啊?”来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矮胖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有些人脸上都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干体力活的。
  门口卸货的那群人此时也已经跑进来,一字排开站在罗成这边。
  这场面看得涂海燕心惊肉跳,怎么像电影院黑涩会干仗的场面?
  “大头,别他妈瞎逼逼,成哥自己手下的事都做不完还用跟你抢,你当自己是谁呢?”猴子不平,跳出来跟对方叫板。
  大头冷笑一声:“不抢我的生意怎么能轮到你们做?罗成,你敢做不敢当吗?”
  “他妈说什么呢?”
  “找抽呀你。”
  罗成还没说话,身边的人已经炸了,一个个开始捋袖子。
  罗成抬手制止了他们,他对大头说:“这是人家做生意的地方,你要是条汉子,别给人添麻烦,有话咱到外面去说。”
  大头说:“好,出去说就出去说,我还怕你不成。”
  大头领着弟兄往外走,罗成这边也正要跟上,才迈步,背上一紧,罗成回头,衣服下摆在人手里拽着。
  “你小心点。”涂海燕说。
  傍晚时分,卖场里还没开灯,四周又都被高高的衣柜货品挡着,外面的光源进不来,只有大门那一块地方是亮的,此时却被一群黑压压的人挡着。罗成的脸在晦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情绪,涂海燕看到他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亮。
  “没事,你在这里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涂老师开始担心成哥了。
  乃们肿么都不跟俺说话?
  ☆、第 8 章
  卖场里本来有几个顾客在看东西,见到这种场面自然走了,顾客一走,店员也呆不住了,纷纷跑去门口瞧热闹。
  涂海燕拉住刚刚带她看东西的小姑娘,问:“那是什么人?为什么找罗成麻烦?”
  小姑娘自然不隐瞒,告诉涂海燕:“那人叫大头,手里头有那么十几个兄弟,平时出来揽点事情做,我们家事本来都是给他做的,但他那人做事不牢靠,有几次还弄坏东西,老板娘早就打算换人了,加上这次的货比较重要,这不就联系了成哥,谁想这大头居然还跑来找事,真是不要脸。”
  小姑娘急于出去观战,说完就跑了。
  涂海燕拧眉思索一番,随后走到外面。
  家具店门口的路上,两伙人马已经排开阵势,此时是下班高峰,不少人骑车经过,看到有热闹瞧,纷纷驻足围观。
  “罗成,家具店的活一直都是我干的,你这么插一脚过来,是不是不讲江湖道义?今天这事你理亏,得给我个说法才行。”大头先声夺人,双手搭在腰间。
  罗成没立即反驳他,耐心听他讲完,又停了会,才不紧不慢的说:“大头,有些话大家心里都明白,真要挑明你脸上也不好看,你以前手下有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回去想想以后该怎么带人,可别等到生意和手下的弟兄都跑光了才知道后悔。”
  大头一听这话就炸了:“老子怎么做事还用你教?你他妈抢了我的生意还这么狂?我看你就是给脸不要脸。”大头对他积怨已深,前几年他们两个奇虎相当,有一段时间,大头的势头盖过了罗成,后来不知怎么的,罗成的队伍越来越大,他手下好多兄弟都去跟了罗成。大头觉得罗成一定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阴他。
  这次他就是借着这事来闹一次,一来让罗成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二来嘛,也在兄弟们面前涨涨威风。人人都说罗成不好惹,他就不信这个邪。
  这句明显挑衅的话一出,涂海燕看到两边都沸腾了,罗成个头高,她站在外围也能看到他留着利落短发的脑袋在人群里高出一截。
  过了会儿,涂海燕听到他的声音从人群上方传出来,“……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声音不大,劲道十足。
  涂海燕揣摩着他话里的老子是指他自己还是指对方的老子,然后就看见大头挥拳冲了上去。她顿时瞪圆了眼睛……
  还是没看清整个过程。
  涂海燕只看到罗成抬了一下胳膊,那一下动作很快,涂海燕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弄的,就听嘭一声有人落地了,跟着是杀猪似的嚎叫:
  “哎呀,我的腰啊……杀人了,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快报警啊……”
  围观的群众不但没表示出任何同情心,反而不厚道地笑起来,场面闹哄哄的,像看耍猴一样。
  “是该报警了。”罗成说,看向旁边站着的家具店老板,“老板娘,打电话报警,有人上门捣乱,吓跑客人,企图殴打你店里工作人员,自己不小心摔倒,还躺在地上耍无赖,扰乱交通秩序,影响你做生意……”
  老板娘受他提醒,拿出手机正要拨号,地上翻滚的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指着罗成说:“你,你有种!”
  罗成抬了抬下巴:“肯定比你有种。”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哄笑声,大头吃了亏,又知道明显不是他对手,一腔怒火无处撒,只好朝着自己兄弟发作:“死人啊,过来扶老子一把。”
  那边过来两个人,唯唯诺诺的上前。
  大头把胳膊往那两人肩上一搭,哼哼唧唧拖着腿走了。
  潮去潮落,门口慢慢恢复了平静。
  罗成吩咐手下人赶紧把货搬完,一回头就看到台阶上站着的人,定了定没动,又望了一眼,走过去,在她面前的台阶下站住脚,还是比她高出几公分。
  “待会一起走,我车子在那,要不你去车上等着?”
  涂海燕犹豫了一下,这份犹豫自然不是因为他刚刚说那话。
  罗成什么人?一眼看出她有话要说,他问:“怎么了?”
  涂海燕被这话一鼓励,就说了:“其实你没必要那样。”
  “哪样?”罗成好像没听懂她意思。
  涂海燕一时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他追问,好像在较真,“话说一半我可听不懂。”
  涂海燕被他这口气一激,也不去想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了,说:“这事根本不用你去跟他对峙,是老板娘找的你,要有什么事也是老板娘去和他说,你何必趟这趟浑水?大家都是赚几个辛苦钱,你现在跟他闹翻,日后他要处处与你为难怎么办?你刚刚还动手了,拳脚不长眼睛,你要真把他怎么了,他就是赖着你,你有理也说不清。”
  涂海燕一下在倒豆子似的说完了,那股勇气也就落回去了,她低着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说这些会令他产生什么想法,看他刚刚那么逞英雄她就觉得不吐不快。
  心里正计较着他会不会生气,就见身前的人忽然靠过来,强势的气息一下子逼到眼前,他贴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管我……”
  那声音没来由的低沉,却又带着张扬和痞性,因为隔得近,涂海燕几乎能听见他胸腔里震动的嗡鸣。
  你管我。
  你管我?
  最后一个字说得很轻,又被他刻意拉长了音调,涂海燕分辨不出他这是质问还是别的什么,耳边那股灼热的气息却让她脸一热,耳根都红了,本能地退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成哥,搬完了,还去哪儿啊?”
  涂海燕正不知如何开口,那边传来声音。
  罗成歪过头,看到那几个弟兄正朝他挤眉弄眼,端着手瞧好戏的模样。罗成没甩那帮王八蛋,抬腿往店里去了。
  涂海燕缓过神就开始后悔,她干嘛说那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以后打死也不能多管闲事了。
  罗成带着两个人到后面仓库把涂海燕的衣柜搬上了门口送货的电动三轮,从老板娘那里拿来的钥匙。“猴子,你开回去,大飞你在后面扶着,别给我磕了碰了。”说完把钥匙往猴子身上一丢,“开慢点,我在后面跟着。”
  猴子单手一抓在空中接住钥匙,一脸欠揍地挨过去问:“这么重要的差事您不亲自来?”
  罗成没理他,去他自己车边,拉开门坐了进去。
  涂海燕可不能像他这么无礼,笑着对猴子和另一个唤作大飞的黑皮肤的男人说:“麻烦你们了。”
  猴子说:“客气啥,都是邻居,有事您说话。”
  涂海燕点点头,走到那辆金杯旁边,车门已经开了,她拉开,坐进去。
  猴子在前面开电动三轮,大飞站在车斗里扶着,罗成的车子开得很慢,涂海燕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电动三轮,那上面是自己买回去的衣柜。衣柜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这样才能忽略身边那个存在。
  但某些存在显然不甘被忽略。
  “你怎么不说话,刚刚不是挺能说?”车子没开出多远,罗成就开口问她话。
  涂海燕心想,他果然是生气了,现在跟她计较起来了。但她又觉得自己没说错,何况自己那也是好心,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也不是,看你站在什么立场。”
  立场?
  涂海燕说:“不管什么立场,动手总是不好的,公道自在人心,谁有理谁理亏大家一眼都能看出来,何况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武力解决,不然要法律干什么,要道德干什么,谁有纠纷打一架就解决了,真要这样,这不天下大乱了吗?”
  罗成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印象里涂海燕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放开大笑。一个身强力壮的人,似乎连笑起来都有力量,他整个上半身都在抖动。
  涂海燕不明白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罗成转头看她一眼,说:“涂老师,你教政治的?”
  涂海燕瞠目结舌,愣了一会才明白自己被这人讽刺了,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过算了,只怪自己一时多嘴。涂海燕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去看窗户外面。
  气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靠武力解决,但对有些人,武力比说教有用得多。”罗成却没有停止话题的意思,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说,“你没接触这一行,不知道这里面的复杂,我今天要不那样,以后肯定没完没了。”
  冬天的时光经不起消磨,刚刚上车时还清亮的天此时已经完全暗下来,罗成开车走的这条路紧挨着护城河,路灯已经亮了,两旁的灯影倒映在河面上,一片破碎的黄光。
  涂海燕思想游离地看着窗外,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哪有那么复杂,不过是敲山震虎,想逞威风罢了。”
  车子速度明显慢了一下的时候,涂海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如果说先前那些话算是朋友间善意的提醒,那么这一刻,她的这些话明显就带了鄙夷和讥诮,加上刚刚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更加重了其中的意味。
  涂海燕有些后悔,因为她说完之后车内就彻底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