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只不过,这天早上去问安的时候,她依稀从擦肩而过的兰蕊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甘草、半夏加上一些其他花香的味道。
  “兰蕊今日用的香料似乎跟平时不一样,很是清香宜人呢。”陪着周淑贤说了会儿话,林苏这才起身告辞,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才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对着帮她掀开帘子的兰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兰蕊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后才笑着道:“难得得到苏妃娘娘的赞赏,奴婢身上不过是换了一个香包而已。若是苏妃娘娘喜欢,过会儿奴婢就亲自给娘娘送过去一个。”
  “这倒是不必了,我不过是闻着新奇而已。至于说喜欢嘛……”林苏笑了下,话没有说下去就转身离开了。
  周淑贤对于林苏的表现有些莫名,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兰蕊虽然不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可是也是很得用的。
  当晚,她例行往书房给信王送汤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头晕,最后就把这任务交给了每天陪她过去的兰蕊,却没有想到一直到半夜,兰蕊才行动有些古怪的回到了她休息的房间。
  “娘娘,兰蕊回来了。”一直守在门外注意一切的紫蕊进屋禀告了周淑贤,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神色凝重的主子,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娘娘,是现在叫她过来,还是……”
  周淑贤在听到紫蕊的话之后,神色变得阴晴不定,最后却又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么我也该歇下了。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主子等奴才的道理,不是吗?”她回头,对着紫蕊笑了下。一下子,吓得紫蕊手脚冰冷。
  兰蕊跟紫蕊也算是从小一起养在周府,贴身伺候周淑贤的丫鬟了,紫蕊怎么样想不明白,兰蕊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主子的性子,兰蕊难道还不明白吗?
  一边给周淑贤卸下头上的发钗,紫蕊忍不住想到了上午林苏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娘娘……”紫蕊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周淑贤,可是想来想去,这事如果她不说,周淑贤迟早还是会想起来,而到时候,她也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这么一想,她就下定了决心。
  “娘娘,可还记得今日早上,苏妃娘娘过来给您请安之后,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
  周淑贤翻、弄首饰盒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才慢慢开口。
  “你是说……”她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回想早上的事情,“兰蕊今日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而不是一时……”想到兰蕊替她送个汤,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周淑贤当时就心神不安。
  不过她反过来劝自己,兰蕊虽然长得清秀可人,可是她之前送了那么多次的汤也不见信王有什么反应,不过一个丫鬟一次就……
  然而过了一个时辰,兰蕊还没有出书房,周淑贤就明白,事情绝对有些不对头的地方了。
  而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个死丫头才回来……
  “如果是香味的话,为什么她会知道王爷喜欢什么香味呢?”周淑贤睁开双眼,慢慢的开口询问。
  就算是她,嫁给信王这么久,也没有察觉行为上向来自律的信王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为什么兰蕊会知道呢?
  “还有,林苏她,会不会也知道这事?”周淑贤轻声问了一句,就又自言自语,“不,不大可能。说起来,她也有十四岁了,近些日子看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也算是长开了。模样标准,至于身段,她总是穿着那样的衣服,看不出来也不奇怪。若她真的也知道王爷为香味的喜好,只怕早就用上这样的手段了吧?”
  “娘娘说的对……”紫蕊低声迎合了一声,扶着周淑贤起身到了床边,这才又低声说:“无论如何,兰蕊这事……娘娘想要如何处置?”
  周淑贤站在床边伸手任由兰蕊帮她褪下衣物,语气上带上了一丝懒洋洋的冰冷,“既然王爷瞧得上她,那么作为正妻,我怎么样也要给王爷留几分的面子不是?”只是,这兰蕊以后却是再也不能用了。
  一个有私心,并且敢于瞒骗主子的丫鬟……迟早是要死的!
  而同一时间,林苏所住的小院子中也有着一番谈话。
  是林苏,还有春燕。
  “主子,夏妍之前来回了一句,说是王妃那边的兰蕊姑娘直到刚刚才离开了书房。”春燕给林苏的茶杯中添了茶,又送上了一盘新的点心,这才又道:“主子,天已经晚了,这书,是不是明日再看?”
  林苏从书中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几更天了?”
  “已经二更了。”春燕说,“这屋里虽然灯火通明,可是晚上看书毕竟伤眼睛,主子早点歇下吧。”
  “宫里没有什么事吧?”林苏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书其实也没有看进去多少。不过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等时间而已。
  春燕直到她话中指的是什么,只摇头道:“没有,那边一片寂静,那位好像也已经歇着了。”
  听了这话,林苏眉毛一挑,半响才笑道:“倒是我小瞧了她,还以为今晚会有场好戏听呢。”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才道:“既然那位都歇着了,我们就也歇着吧。”
  就算今日没有听成那场大戏,林苏相信,这场戏迟早也是要开锣的。信王既然想要给周淑贤一个教训,那么她就给他一个机会。
  给周淑贤身边重新的丫鬟开了脸,多给周淑贤天天堵头,她也过得安生不是。至于信王喜欢的味道,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她又怎么会轻易让夏妍想办法传给兰蕊知道呢?
  “天晚了,歇了吧。”
  春燕闻言立刻给她放下头发,梳理顺了,然后才扶着她会床上睡下。
  029 安抚
  第二日,林苏起身给周淑贤请安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兰蕊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春。情,双颊红润抿唇微笑的样子更是带着一丝风情。
  林苏上前行礼,然后就在周淑贤的招呼下坐在了她的下首。
  “姐姐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苍白,是否因为已经进入了初夏,天气炎热的缘故?”她关切的看着周淑贤,神色很是诚恳。虽然昨天晚上,两人睡的时间差不多,可是比起来周淑贤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夜都没有睡。
  如果不是有精致的妆容掩饰,林苏相信周淑贤的脸色会更加难看。
  “本宫确实有些苦夏,每年夏天都会有些难熬。”周淑贤笑了下,“昨晚有些闷热,所以翻来覆去倒是没有睡好。一夜下来,火气都上来了。”
  “如果是上火的话,那回去我亲自去厨房给姐姐煮些下火的酸梅汤送来,即解渴又消暑,希望能让姐姐身心都舒服些。”林苏笑着说,然后又改口道:“不如我回去把方子写下来,让姐姐身边的宫女帮着熬煮,也是可以的。这样姐姐以后想喝也方便。”
  周淑贤脸上的笑容真实了点,“这怎么好?”
  “不过是酸梅汤的方子而已,其实也就比一般人家的酸梅汤多了些药材,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妹妹我是个笨拙的,向来由姐姐身边的兰蕊去做,会比妹妹我做出来的好喝的多。到时候,妹妹我少不得要来姐姐这边蹭饭。”
  “你这个小丫头!”周淑贤指着林苏笑了下,“小小年纪,就知道吃喝,难怪这么圆润。”
  “姐姐又笑话妹妹,”林苏圆乎乎的脸上露出了娇憨的笑容,“不过说起来,妹妹前两日又研究出来了一道适合夏天吃的菜,酸酸甜甜最是下饭。姐姐若是苦夏的话,妹妹一定不会藏私!”
  这也算是开一个小厨房的贡献了,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日子就送道新奇的菜品过来给周淑贤尝下,又把菜谱送过来,林苏的小厨房也不见得会这么顺利的一直用下去。
  两人又说了会儿夏日的苦闷,林苏话题一转道:“今日过来看着,总觉得兰蕊姑娘脸色特别的红润,仿佛是有喜事临门一样。如果真的有,可是要不吝的说出来,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才是。”
  正上前倒茶的兰蕊听了林苏这话,动作微微一僵,然后才低头道:“奴婢,奴婢……奴婢不过是……”
  “说起来,兰蕊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周淑贤在这个时候突然懒洋洋的开口,打断了兰蕊犹犹豫豫的话,“这些日子来,宫中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茉姗妹妹没了孩子,心情难受,又要坐小月子没有办法伺候王爷。而妹妹你,还没有及笄,只怕短时间内也无法侍寝的。所以我就让兰蕊去伺候了王爷。”
  “那……”林苏立刻起身,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镯子给兰蕊带上,“那可是要恭喜兰蕊姑娘了。”
  兰蕊勉强笑了下,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笑容愈加融合的周淑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奴婢……”兰蕊额头抵着地面,浑身颤抖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苏见状,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尴尬的站在了一侧,双手揉着袖子一言不发。
  “起来吧,不过是些许恩赐而已。既然你已经开了脸,那么王爷那边我自然会给你要一个名分。不过是侍妾也好,通房也好,总是要有一份名分的。”周淑贤淡淡的说,示意一旁的紫蕊过去扶她起来。“苏儿妹妹还在这里呢,你先下去洗洗,别让妹妹看了笑话你才是。”
  “是……娘娘……”兰蕊被紫蕊扶着出了屋,一时间,房间里面就剩下了周淑贤坐在主座上,而林苏尴尬的站在一旁。
  “姐姐,”林苏有些失措不安的看着她,“是不是,妹妹我……我说错了什么话?”
  “怎么会呢,只是兰蕊有些让我失望,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有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周淑贤不轻不重的用手指敲着桌子,“倒是妹妹,转眼也十四了,到了今年冬天,也就十五了。”
  “劳姐姐挂心了。”林苏低头干笑,“妹妹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不懂,以后还有更多的地方需要仰仗姐姐。到时候,希望姐姐不要嫌弃妹妹我笨拙,多多指点指点我。”
  周淑贤笑着点头,端起了已经有些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道:“兰蕊这丫头从小就贴心,做事向来细心。我所有的喜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伺候起人来也让人很是舒心。”
  林苏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淑贤,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跟她介绍兰蕊,让她们“姐妹”以后能够好好相处吗?
  怎么都觉着不像啊,以她前世对周淑贤的了解,这个故作大方的女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兰蕊的事情,明显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而她如此轻易的放过了兰蕊,这背后是否有着什么阴谋。
  或者说,兰蕊还有可以用的地方?
  “她既然已经开了脸,那么就不能留在我这里了。正好,茉姗妹妹身子虚,就让她住在茉姗妹妹的院子中,照应着茉姗妹妹也好。”周淑贤见林苏不懂,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我让兰蕊收拾下东西,过会儿就劳烦妹妹送她去茉姗妹妹那边交代一声,替我传一句,让她安心养好身体。以后,机会多着呢。”
  原来如此!
  林苏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连忙低下头,怕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什么端倪。
  “是,我一定会如实转告娘娘对茉姗姐姐的关心的。想来,茉姗姐姐应该会很感恩娘娘对她的好。”等控制了情绪,她才又抬头看向周淑贤。看她面色如常的喝冷掉的茶水,心中隐隐警惕。
  030 个人心思
  周淑贤来这么一手不可谓不高明,即利用了兰蕊的不安,掌控她为自己做事,又打发了她,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更妙的是,在显得自己大方得体的同时,又给李茉姗那边插进去了一根拔不出来的毒刺。
  李茉姗的日子,以后只怕不是很好过吧。
  离开了正院之后,林苏看了眼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惴惴不安的兰蕊,突然笑了起来回身拉住了她的手。
  “兰蕊姑娘,不,以后只怕我要改口叫兰蕊姐姐了。姐姐是比我虚长几岁吧?”
  “奴婢今年十八岁。”兰蕊立刻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林苏的双眼。林苏也不以为意,反而跟着放慢了脚步道:“兰蕊姐姐不要客气,说起来,这信王宫中的女子,妹妹我是最小的。只怕以后少不得要姐姐照顾。”
  她的笑容很轻,可是又显得很平静。没有暗藏嘲讽,仿佛兰蕊不过真的是被周淑贤看重给了信王一样。这让从今天一早就饱受其他丫鬟嘲讽的兰蕊心中微微一暖,渐渐放下了防备。
  “苏妃娘娘严重了,奴婢始终不过是奴婢,就算是被主子看重,抬举了。可是,在主子的眼中,也依然是奴婢。”兰蕊慢慢抽出了手,“主子有命,奴婢也就要听命才对,不是吗?”
  “姐姐奴婢主子的,听得我头都大了。”林苏毫无心机的笑着,“要我说,不管怎么样,既然王妃姐姐愿意抬举兰蕊姐姐你,那么姐姐之后自然就是主子了。”
  “苏妃娘娘?”兰蕊低声叫了林苏一眼,林苏却是不管不顾,“所以,以后‘奴婢’这两个字,姐姐真的就不要挂在嘴边了。不然也是丢了王妃姐姐的脸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姐姐明面上抬举了姐姐你,暗中还压制你呢!”
  说完这个,林苏就伸手拉住了兰蕊的手臂,好姐妹一样的道:“只可惜我那边地方窄小,茉姗姐姐又身子不适,需要有个像兰蕊姐姐你这样贴心的人在旁边看顾着。不然,我还真的想求了王妃姐姐,让你跟我一起住呢!不过,姐姐就算住在了茉姗姐姐那边,平时得空了,也要常常去我那边才是。”
  兰蕊听着林苏热情的话,唇角嚅动了半天,最终只能点头默默应下。
  林苏送兰蕊去了李茉姗的院子,指挥者丫鬟们给兰蕊安顿好那些东西,让兰蕊歇下。这才转身又回了李茉姗那边。
  “茉姗姐姐这两日来,看着脸色好了些许,向来御医开的药还是好的。”林苏坐在了李茉姗的身边,“姐姐,那兰蕊……”
  消瘦了一圈的李茉姗伸手抓住了林苏的胳膊,“妹妹不必多说什么,我心中清楚。”她脸上带着一丝伤痛,“吃过一次亏,难道我还会接着上当吗?只可惜我的孩子,是我无能保不了他。不然的话,再过几个月,他也能睁开眼睛看看着皇宫中的尔虞我诈,繁花似锦了。”
  林苏看着自己被抓的胳膊,伸手盖在了李茉姗冰冷的手上,“姐姐,无论如何,你可要想开。毕竟,有人乐得你从此一蹶不振,失了王爷的宠爱的。”
  李茉姗抬头看着林苏,直到林苏被她看的心中发毛,她才开口。
  “在闺阁中的时候,妹妹就是长的出色的。姐妹中谁不嫉妒妹妹你,可是如今你瞧瞧你自己。竟然吃的是珠圆玉润,穿衣服也总挑这种暗色的,这样怎么能引得王爷的注意呢?”
  “我毕竟是嫁了人,怎么好意思穿那些光鲜的衣服。”林苏勉强笑了下,“再说,王爷虽然不怎么理会我,可是也从来没有苛刻过我的。”
  “傻子!”李茉姗说着不解气,又拧了林苏一下,才道:“这后宫中的女人,就是看着男人过活的。你看那些妃子、娘娘,哪个不是费劲了心机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远的不说了吧,就算我院子中今日才搬来的那位?我可不相信王妃她有那么大度,竟然主动把自己的丫鬟给了王爷。怕只怕,是她自己按耐不住,爬上了王爷的床才是!”
  林苏心中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这话她怎么也不能说,于是只能沉默。
  李茉姗见状,心中有数,又接着道:“妹妹你也是聪慧的,我就不信你看不透这点。离你及笄可是还有半年多呢。如果你再不想办法引起王爷的注意,只怕王爷就真的把你给忘记了。王爷那么冷情的人,就连我失去了孩子也没有见多关心一下,你若是真的不得宠,只怕……这后宫之中,先来不少踩低捧高的奴才……”
  “姐姐放心,妹妹我心中有数。”见李茉姗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林苏就算怀疑她有什么目的也不得不应上两句,“只是我年纪还小,这样的事情,真的急不来。”她淡淡笑着,“不过姐姐处处为妹妹着想,这点妹妹一定铭记在心。不会忘记姐姐的关怀的。”
  李茉姗无奈的看着她,半响才叹息。
  “算了,你想来比我想的深远,我所能想到的,只怕你早就想到了。算是我多嘴,你只要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林苏点头,道:“姐姐放心,妹妹不是心中没数,傻乎乎过日子的人。有些东西,该还,迟早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