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司马冲天头一次意识到官场的凶险。他被这个惊人的事实震得浑身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弧度极大,引得前方赶车的衙役频频侧目,瞅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沉浸在恐慌中的司马冲天没留意到衙役的话。
  见他没搭理自己,为首的衙役收回了目光,耸了耸肩,轻扬马鞭,让马儿加快速度。
  另一人见了,嗤笑道:“可能是得羊癫疯了吧,肖哥你管他呢,快走,快走,冻死了,把他押进牢房,咱们也好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这个点,天已经麻麻亮了,有勤快的小贩支起了摊子,热乎乎的豆浆混合着油条、包子、米粥、胡饼的香味随风飘得满大街都是,馋得人肚子咕咕作响。
  几个衙役急着吃早饭,把司马冲天押回去,也没管他的伤,就这么把他丢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就走了。
  可怜司马冲天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虽然都不是特别深,但架不住伤口太多了,而且那些刀大多都生了锈,满是细菌。
  伤口因为没有清理和消毒,很快就开始发炎,司马冲天身上的温度也在不断上升,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发晕,抱着膝盖坐在干草上,忍不住合上了眼。
  ——
  张衡作为宁王的近臣心腹,消息自是灵通,刚坐到桌子上吃早饭时,吉祥就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色。
  张衡一挑眉,瞥了他一眼:“有事?”
  吉祥偷偷瞄了一眼张老太太,模糊了司马冲天的名字:“大人,昨晚王府遭贼了,有人偷了皇上赐给王爷的那块汉朝的宝玉。得亏府里的侍卫发现得早,才没让这贼子得手!”
  “谁这么大胆啊,敢去王府偷东西?”张老太太惊讶地插了一句。
  吉祥看了张衡一眼,摸了摸脑袋:“据说是府里的一个侍卫,具体是小人也不知。”
  张衡顺口就接了一句话:“那贼子是怎么被发现的?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这贼子?”
  这个倒是可以说,吉祥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那个贼啊,真够大胆的,趁着当值的时候,抹黑溜进了多宝阁,从围墙上翻了进去。多宝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王爷放置各种宝贝的地儿,戒备森严,全天都有侍卫看守不说,院墙下还布置了一排刀山,这贼子很不走运,从围墙上翻进去,跳到了刀山上,扎得屁股开了花,嗷嗷嗷地大叫,惊动了侍卫,被抓了个正着。王爷仁慈,去通知了府衙,让衙门的人把他带走了。”
  张老太太听得很解气,把筷子搁到桌上,赞许地点头:“该!这种有手有脚不学好,老干偷鸡摸狗事的家伙可得好好严惩!”
  “可不是,老太太说得有理,府尹大人铁面无私,肯定会秉公执法的。”吉祥心道,王府送过去的,府尹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徇私呢!
  陪张老太太用过早饭,张衡起身出了门,待一离开张老太太的视线,他垂眸瞥了吉祥一眼:“是司马冲天!”
  无比肯定的语气。
  吉祥跟在他身后,高兴地说:“就是这家伙,王爷已经将他送官了,这家伙以后也别想出现在京城了!”
  依王爷的手段,铁定不会允许他再留在京城,以免留下后患,影响郡主的清誉。
  张衡嘴角往上一挑,轻声吩咐吉祥:“装作不知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王爷家的私事,丑事,王爷不会希望下属知道的。
  “诶,大人你就放心,小的一定管住这张嘴!”吉祥笑着拿出马凳,让张衡上了车。
  ——
  装病在家的沈容,这几天一直没去张家,自然错过了这个消息。
  倒是司马家那边先发现了不妙。以往,司马冲天夜间当值,次日清晨就会归家,时间一般在辰时出头,最晚不超过巳时。而今天,直到午时司马冲天都还没回来,也没派人捎个消息回来。
  康伯有些坐不住了,派了个人去宁王府找司马冲天,结果却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司马冲天被抓进了府衙的大牢,理由是昨晚在宁王府行窃。
  对这个事,康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的。司马冲天极为信任他,不少事都跟他说了,他对司马冲天的计划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他家庄主可是立志要做宁王的女婿,怎么可能在王府偷盗财物,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肯定是有人诬陷他家庄主。
  康伯急得头发都快扒光了,还是没想到任何的好主意。
  他到底是个江湖中人,半路做了管家,哪怕司徒家人口比较简单,他还是没什么经验,处理得也不够完善。若是换了个有经验的管家,铁定会先把这事给捂住,免得府里跟着先乱起来,要知道,现在司徒家可是没有当家主母,一旦司马冲天出了事,就没了主心骨。
  他就让人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里把这事汇报给了他,自然也就被在前院干活的奴仆知道了,一传十,没多久,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奴仆们惴惴不安,三个妾室也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泪眼汪汪地找上康伯,哭的跟死了亲人一样:“康伯,你可一定要救救庄主啊!”
  “是啊,庄主要是有个万一,咱们怎么办啊!”
  ……
  对三个妾室来说,司马冲天就是他们的天,他一出事,三人的前途一片茫然,焉能不着急。
  康伯如今也是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安慰这些妾室,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这事我会想办法,三位姨娘回后院呆着吧,前院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说完,他又朝三人的丫鬟使了一记眼色。
  三个丫鬟忙搀扶着三位姨娘,将她们劝回了后院。
  刚跨进后院,她们就跟香儿撞上了。
  香儿自然也早听说了这事,她摘了一朵腊梅,放在鼻端嗅了嗅,眼神嘲讽地望着三人,落在雪莲身上的时候,多停留了好几息。
  雪莲被她这一眼刺激得火冒三丈:“你得意什么?假清高,进了府也不从庄主,当初跟庄主无媒苟合的时候干嘛去了?”
  打人打脸,雪莲也是一个狠的,逮着香儿的狠处戳。
  香儿被她当着琯琯和小鱼以及几个丫鬟的面揭穿,心里是又恨又怒,她将手里的那支腊梅狠狠往地上一摔,似笑非笑地看着雪莲:“我当然得意,司马冲天现在出了事,你们身为他的妾室一个都跑不了。而我,不过只是他府上寄居的一个客人罢了,我想走,随时都能走。可你们呢?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一席话说出了三人心底的隐忧。三人顿时脸色大变,咬住下唇,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地望着她。
  雪莲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说:“哼,你少胡说八道了,庄主那么厉害,才不会有事呢!”
  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大门外的方向说:“你没去打听吧,司马冲天偷的可是圣上御赐之物,你觉得会没事?也就你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背弃沈容那么好性子的主人,去勾搭姑爷。呵呵,看看你现在落得什么结局。再看你的好姐妹雪雪和思思,老老实实跟着沈容,安安稳稳的,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一席话说得雪莲又是羞愧又是后悔,不止是她,连琯琯和小鱼在未知的命运前都生出了几分惶惶不安,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们接受沈容的提议会怎么样?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提心吊胆了?
  香儿轻嘲的视线扫过三人,将三人脸上的悔恨之色纳入眼底,哼着轻快的调子转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雪莲三人头一次没有争吵,彼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还是琯琯先开了口:“雪莲,你跟夫人最熟,你去求夫人吧,说不定夫人有办法,她怎么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当初,就是夫人帮庄主跟宁王府的一位大人搭上线的。”
  雪莲乍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本有点不服气,想刺琯琯两句的,但一想到大家现在的处境,顿时又没了心情,绞着手指,很不自信地说:“我去找夫人,她会帮忙吗?”
  “当然会,夫人心地善良又念旧情,咱们现在都没办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了。雪莲姐姐,你就帮帮忙,去求求夫人吧,妹妹我也是跟夫人不熟,若是像姐姐那么在夫人面前得脸,我早去找夫人了!”小鱼攥紧着裙摆,盈盈双目信赖地望着雪莲。
  雪莲犹豫了一会儿,咬住下唇:“那我试试!”
  她得想办法把庄主救出来,然后狠狠地打香儿那个小婊砸的脸。
  琯琯和小鱼脸上都浮现出希冀的微笑,一人握住雪莲的一只手,激动地说:“雪莲姐姐,此事就靠你了!”
  ——
  “找夫人?”康伯看着面前的雪莲,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忘了去找夫人呢!夫人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备车,那个雪姨娘,你也一起去!”
  匆匆赶到沈容居住的院子,康伯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车,车里听到动静的雪莲也赶紧掀开帘子,跟着下车。
  下了车,康伯就急不可耐地跑到门前,双手用力地敲打着门,拍得门啪啪做响。
  很快,驼背的看门人就过来,打开了门,瞧见康伯,他很高兴,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老康,你怎么来了?庄主呢?”
  “别提了!”康伯推开了他,疾步往里走去,边走边问,“夫人呢?在家吗?”
  看门人说:“在!”
  康伯忙往主屋的方向跑去,走到门槛处时,听到动静的雪雪端着一篮子鸡蛋走了出来,瞧见是康伯,虎目一瞪,挺起胸膛,堵在了门口,凶巴巴地说:“你来干什么?”
  康伯还来不及说话,小跑步跟上来的雪莲马上泪汪汪地说:“雪雪,出事了,庄主出事了,夫人呢,快让我们见夫人,现在只有夫人能救庄主了!”
  雪雪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地看着二人:“什么夫人?咱们这里只有沈知府家的小姐,你们走错地方了!”
  知道内情的康伯被她说得尴尬极了。可不是,当初司马冲天为了攀高枝哄骗沈容和离,如今出了事,又舔着脸上门找沈容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得亏沈容不清楚这件事,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咳了一声,康伯厚着脸皮说:“庄主当初跟夫人和离也是情非得已,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把夫人接回去。夫妻一体,如今庄主出了事,还请夫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忙,雪雪姑娘,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吧!”
  雪雪鄙夷地看着康伯,这老匹夫现在都还骗她们呢!她撇了撇嘴:“好个情非得已……”
  “雪雪!”沈容的话从内室传来,打断了雪雪的话。
  雪雪狠狠剜了康伯一眼,赶紧放下篮子,跑了进去:“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你得好生静养。”
  “没事,康伯来了是吧,扶我出去!”沈容虚弱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紧接着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帘子被掀开,雪雪扶着沈容走了出来。
  一打照面就吓了康伯一大跳,才半个月不见,沈容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肌肤白得毫无血色,精神也很差,整个人恹恹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刮跑似的。
  “夫人这是怎么啦?”康伯忙关心地问道。
  雪雪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气的。”
  “雪雪,休得胡言!”沈容轻轻斥责了雪雪一句,然后撑着头,有气无力地对康伯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变天,时冷时热的,感染了点风寒,一直不见好,没什么胃口。对了,康伯,我刚才在内室好像听说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康伯叹了口气:“是庄主出了事。昨夜轮到庄主值夜,到了上午都没回来,也没捎个消息,我不放心,就差人去问了一声,结果听说庄主被送到了府衙的大牢!”
  “府衙的大牢?康伯你没搞错吧?”沈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康伯。
  康伯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事后我也差人去府衙打听了,今早是从宁王府带了一个犯人过去。”
  沈容听了如遭雷击,身子一歪,差点滑倒。还是雪雪反应快,赶紧扶住了她,把她扶到太师椅上安置好,担忧地说:“夫人,你别着急,你忘了,大夫说了,你的身体得好生静养。”
  康伯见沈容这幅随时都快要昏厥的模样,心里开始打鼓。她都这样了,还能寄希望于让她去救庄主吗?但除了沈容,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夫人这是什么病?”康伯问驼背看门人。
  驼背看门人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一天夫人去了张府回来的时候就生病了,大夫说这是忧思忧虑所致,需好生修养,开了些药,一直在调理。最近几日夫人都没踏出过房门一步,似乎饭也吃不下,雪雪和思思这两个丫头都担心死了。”
  坐在太师椅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容听到两人的低语,捂住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这病装得可真是妙极了,不但能忽悠住张衡,今天还能打发掉康伯,名正言顺地不管司马冲天这个烂摊子,窝在一旁看戏。
  不过嘛,在把康伯打发走之前,她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几息,沈容的咳嗽渐缓,她捏起手帕,靠在太师椅上,病恹恹地望着康伯:“究竟怎么回事?天哥不是在王府当值吗?好端端的,王府怎么会把他送到府衙去?若是他们冤枉了天哥,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王府,讨个说法。”
  “具体的我也不知,现在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说庄主偷了王府的财物,因而被送到了府衙。”康伯又吁了口气,说,“旁人不知道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夫人你还不知道吗?庄主怎么可能去偷东西,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容细细的眉挤在了一块儿:“天哥不是那种人!”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他看得上的可不是财物,而是宁王的宝贝女儿!从这方便来说,司马冲天也确确实实是个小偷。
  康伯见沈容还这么维护司马冲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忙道:“老朽今儿来找夫人,就是想请夫人去找找张老太太帮帮忙,看能不能把庄主给救出来。老朽这也是没法子了,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可都没人能搭得上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张衡那人极有主意,我不过是跟张老太太有点来往,与他没什么接触,更没交情可言。这件事王府都闹到官府去了,想必不小,其中说不准还有什么内情呢!康伯,你还是先去打听打听,把事情弄清楚了,咱们才能对症下药,想法子,不然冒冒失失地找上张衡,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康伯,你说是不是?”
  康伯一想也是:“还是夫人想得周道。只是,老朽派出去的人,压根儿就见不到庄主,王府那边也打听不出个究竟,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给他出主意:“康伯亲自去大牢一趟,找到狱卒牢头打点打点,也好托付他们帮忙照顾天哥一二。牢里蛇鼠蚂蚁都在,又脏又乱,饭都是馊的,天哥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康伯一拍脑袋:“是我糊涂,脑子急懵了,竟没想到这个。多亏了夫人提醒,我这就去!”
  说完,他就焦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上了马车,康伯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司马冲天这一出事,找人打点关系疏通,少不得要花钱,恐还得找夫人支持。
  罢了,等先见了庄主,问清楚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再回来找夫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