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第67章 翠翠的指尖
  月夜之下的草甸,从山巅一直延伸到目光尽头,夜风吹着在春天里重获新生的花草,如同碧波万顷海浪翻涌。
  星月只是反射太阳的光,无法像太阳那样照亮天地,山里的黑夜总是晦暗不明的。
  小女孩仰躺在草甸上。
  经过一整个冬季的休养生息,花草还未长得太高,带着如幼崽般特有的柔软,嬉闹似的轻拂过女孩的脸庞和脚心。
  星河璀璨,小女孩伸手数着星星,学校里老师提过几句观星和星座的常识,但她还是喜欢爹妈告诉她的那些传说和称呼。
  指缝间的北斗星、帝王星、兽王星依次闪烁,牛郎织女星还未升到中天,等到夏季才能看见,那时候喜鹊会搭起鹊桥,让他们相会。
  好久没来宗山看过星星了,女孩心想。流星划过,她欣喜地坐起来,朝着流行许愿,希望爹妈身体健康。
  听爹妈说,宗山这里百十年前就经常能看到流星,她见过几次。
  触手可及的夜空中,流星就像是调皮捣蛋离家出走的孩子,逃到人间来。
  那颗拖着长尾巴的流星划落天际,在尽头的山巅消失不见。
  随后又一颗划落,沉入天际线。
  一颗两颗三颗小女孩呆坐在草地上,憋住了气不敢呼吸,在她头顶眼前,苍穹上的星子,一颗接着一颗地陨落。
  落入远处的山林之中,瞬间将那里点亮,勾勒出枝叶的形状。光亮持□□便熄灭,黑暗马上又侵吞过来。
  草中的水汽把小女孩的衣服打湿,不过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快到像是下一瞬就会戛然停止。
  流星越来越近,如仙女棒顶端燃烧迸发的火花般四溅纷飞,接连不断地陨落燃烧熄灭。
  直到一颗流星落在了离女孩不足百米的草地上,在那转瞬即逝的火光中,她看见了流星落下后留下了一个漆黑的空洞。
  附近又有几颗点亮了那空洞,空洞内星星点点,像是另一个星空。
  她猛然找回呼吸,转身就跑。
  心跳越来越快,女孩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的鼓动,连肺部都被心脏挤压,呼吸困难。
  她的身后,流星一个接一个地砸向草甸,烧穿地面,点亮山林,归于黑暗。
  跑了几百米,小女孩突然捂着胸口摔倒在地,大口地喘气。
  流星雨逼近,她汗珠流进了眼睛里,杀杀地疼,混合着眼泪朦朦胧胧地看见流星落在她跟前。
  转瞬即逝的美丽流星,在地上留下了梦幻般的星空。
  从心口蔓延开来的绞痛和麻痹让她站不起来,其他的流星纷纷落下,带着火花砸在她脚边身后,但又似乎离她很远,远得可以忽略不计。
  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伸向眼前那小水洼一样的星空。
  屏住呼吸,手指尖扒住野草和土地,往那片星空够去。濒死的感觉袭来,她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碰触到了星空的边缘。
  小女孩感觉从本来已经麻痹的指尖那里,突然开始发凉,似有冰水顺着指尖的毛细血管迅速涌入,使得她浑身颤抖起来。
  她委屈又害怕,小小的年纪,还未经历过什么跌宕起伏的人生,就要走向落幕
  她缓缓吐出一直提着的气,紧抓着粗布衣裳前襟的手也慢慢变得无力。
  那星空想要占据她的身体,那就来吧,她暗暗地想,原来死亡是另一个开始。
  翠翠。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女孩眼珠子抖了一下,想看看是谁,但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一双手把她抱起来,那双手本来靠近的时候冰冷刺骨,但碰触到她的瞬间就变得温暖起来。
  翠翠,你得活着。那人说道,现在不是死的时候。
  女孩指尖动了动,拉住救命稻草般拉住那人鲜红的衣襟。
  好孩子。那人摸摸她的头发,一股暖流从她的头顶灌入,瞬间冲散了冰冷和麻痹。
  你暖流流到她刚才触碰流星留下的空洞的右指尖,便停了下来,那人深吸口气,你已经迈进了那个世界了。
  小女孩担心起来,她知道自己刚才要死了,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还能不能活,因为此刻温暖的怀抱让她没有那么痛苦了,她担心的是
  我带你回去。那人旋即坚定地说道。
  小女孩难过得想哭,方才生死一线,她想起来很多,哽咽唤道:莲沛大人
  莲沛低头看着她,是那个几十年前熟悉的面孔,那个总是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嗯,你要坚持住,好吗?芽儿和苗子都在看着你呢,你要做个坚强的奶奶。
  奶奶看着自己还在麻痹的右手食指指尖,那里沾染上了星空的颜色,漆黑又透明,像是联通着另一个世界。
  莲沛的灵力不断冲刷过那里,却无法将指尖复原。
  他有些急躁,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奶奶回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流星还在不停陨落,集中砸向他们,莲沛张开结界,流星便砸在结界上,每砸中一次,就会在结界上撞出火花,留下星空一样的痕迹。
  莲沛大人,别奶奶见他额角绷起青筋,紧咬着牙关,不忍他为自己拼命,劝道,别再为了我消耗自己了我这个年纪,黄土埋到了脖子,早就看开了,只是可怜了我们家那俩崽子,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走了,他们肯定要伤心
  莲沛听她说话,但丝毫没有减弱释放灵力。
  我走了,你和小空老师要帮我看好他们,不求他们当什么宇航员科学家,只要平平安安的
  莲沛:别说了。
  这是他第一次从死亡的世界救人回来,这种事情是违反天道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心肌梗死的奶奶救回来,但是他知道,如果奶奶死了,姐弟俩会伤心,小花会伤心,狸猫崽子们会伤心,小空会伤心,他自己也
  他本该是没有心的
  翠翠,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个山鬼莲沛笑道,是面对离野和陆珂时从容的笑,不过你拜了我,我就要护着你,否则就是失礼的事情。
  红袍衣袂猎猎翻飞,尖利的獠牙一寸一寸伸长出来,他将灵力集中于掌心,猛然从奶奶的心口送入,山鬼与天斗,这事、够我吹上一千年了!!
  半透明的灵力经过奶奶的身体,瞬间铺开,扫过草甸,攀上群山,直达天际。
  流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有的停在树梢有的停在半空,从尾巴开始,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天上下起了晶莹闪亮的星屑雨。
  奶奶抬起手,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和以前一模一样,中午,她还用这双手给崽子们做了饭。
  地面上被流星砸出的星空空洞不见了,夜空和宗山恢复了原状。
  她从莲沛怀里起身,拜服在地上,用最至诚最朴素的方式感谢莲沛。
  莲沛像摸个孩子一样摸了摸她花白的发顶:翠翠,你会长命百岁的。
  他把奶奶搀扶起来:快回去吧,崽子们都在担心你呢。
  奶奶!
  奶奶!你吓死我了!
  奶奶睁开眼睛,菲芽和菲苗姐弟俩哭得稀里哗啦,被爹妈一人抱一个,怕他俩扑过去。
  天已经全黑了,屋里屋外都是人,听说奶奶醒了,都松了口气。
  从镇上赶过来的医生放松之后都是惊讶,偏远山区最怕的就是这种突发急病,没有医院没有设备,救护车都开不进来。
  没想到老人命大,本来都没了呼吸,又突然活了过来。检查了一下,似乎跟健康人没什么区别。
  他嘱咐亲属,还是要带老人去市里的大医院检查检查,把药留下就走了。
  奶奶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儿子儿媳担心晚上要熬夜照顾她,把姐弟俩送到了幼儿园过夜。
  人都走光了,奶奶吃了药喝了水问:小空老师和小莲老师呢?
  菲芽妈说:刚才来过了,看您没事才走的。怕打扰您休息,说明天再过来看您。
  菲芽爸:您休息两天,我带您去市里瞧瞧。
  奶奶从床上下来:不用,我哪也不去,我好着呢!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您干什么去啊!菲芽爸妈赶紧拉住老太太。
  奶奶:我去幼儿园看看。
  这么晚了您干什么去?都睡觉了。菲芽爸苦着脸,我的亲娘,您踏踏实实休息吧,我跟菲芽妈在旁边支个床您别让我们担心了行吗?
  好说歹说才按住老太太。
  叶空和莲沛手拉手漫步在悬铃木林子里往家走。
  谢谢你,莲沛。
  山鬼大人笑道:谢什么?
  叶空:你救了奶奶。
  莲沛:这有什么谢的,翠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笑起来,把刚才将奶奶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事情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叶空钻进他怀里:你好厉害啊大人。他在他颈间蹭了蹭,突然抬头问道,对了,你用了那么多灵力,身体不要紧吧?
  之前他消耗灵力过多,白天只能变成三岁孩子的模样。
  莲沛挑眉: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叶空见他得意洋洋就想笑,轻轻咬他的耳朵,湿乎乎的舌头舔着耳廓,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哦?那你是什么样的你?我能试试吗?
  他刚说完,身体一轻就被打横抱起,山鬼抱着他几步便飞到了树屋。
  湿热的吻纠缠在一起,莲沛把他抱在怀里,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叶空也着急,伸手去松对方的裤子。
  他解了一半,突然手上一松,直直往前倒去,摔在莲沛身上。
  身体下面不太对劲,他赶紧爬起来,一大坨松松垮垮的衣服里面,莲沛揉着被撞疼的后脑问道:怎么回事?
  树屋外睡觉的麻雀被突如其来一声软萌的小奶音叫声吓得飞起。
  三岁的莲沛瞪着眼睛怒道:我怎么又变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健健康康~
  山鬼大人这回不是白天变小,是晚上,所以他会很暴躁,然后把小空老师掳到宗山里白日衣衫尽哈哈哈哈哈哈
  第68章 莲沛的小心思
  门廊外面,阳光明媚,天空中的白云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被风吹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院里的花都开了,无论是花圃里的鲜花,还是菜地里的花,都生机勃勃地绽放着,吸引着蜜蜂和蝴蝶来采蜜。
  一缕春风带着花草的甜香绕着门廊的柱子吹进屋里。
  蔺草席上,崽子们在上自习。
  菲芽昨天哭得太凶,今天眼睛肿得像馒头,但还是认真在看书。
  菲苗和小花拿着蜡笔在画画。菲苗头一点一点的,咚地点到桌子上,索性就就趴在桌子上睡了。
  二狸掩着嘴笑他睡觉流口水,大狸轻手轻脚地在他脸上画圈圈。
  平时最调皮的三狸却正襟危坐,跪坐在学习桌前,手里握着水彩笔,在纸上乱画,圆眼睛滴溜溜地转,视线时不时地在门廊和客厅另一头之间逡巡。
  村长在外头抽了管烟,站在春风里让烟味散尽了之后才进来。
  奶奶您觉得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叶空端着水果和茶放在桌子上问道。
  奶奶笑道:没事,我好着呢,多亏了莲沛大人!她见莲沛从二楼下来,起身又要拜,被叶空手疾眼快扶住。
  莲沛皱眉,全然没了昨天那种温柔和耐心:别拜了,都说了我不是神仙。
  他不太高兴,当然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昨天晚上不给力,今天醒来后才恢复了成年人的身型,他一早上都在房间里修炼,这会儿才下来。
  村长看着纳闷,他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这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出了两件怪事。
  他张张嘴,看了眼三狸,小声问道:昨天老太太突然发病,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没事那什么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三狸是怎么回事?
  奶奶如临大敌:三狸怎么了?
  村长不知道奶奶知道,支支吾吾:就就昨天中午,三狸变成了貉子
  奶奶:哦,就这事儿啊。
  村长:您知道?他还担心会吓着老太太。
  奶奶:我知道啊,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结果你知道,那我还装什么不知道?
  村长觉得奶奶经历了昨晚上的生死考验,头脑和嘴巴变得这么灵活,一段话差点把他绕进去。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难不成三狸被貉子精上身了?话说回来,三狸是哪个村的来着?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姐弟三个回过家。
  莲沛说得对,事情越解释越乱,还不如直接把真相说出来。
  叶空把茶杯递给他:村长,抱歉一直没跟您说,三狸不是别的村的孩子,他和大狸二狸,还有小花,都是宗山里的来的。
  村长想起昨天莲沛说的话:这么说他们四个真的都是妖精?
  莲沛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小指掏掏耳朵说道: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
  他语气不善,村长突然想起来昨天中午,那闪着寒光的利爪。
  他干了多少年的村长,就受了多少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虽说每次镇上都要求他们回来要宣传破除迷信、怪力乱神,但是他觉得村里踏踏实实种地,没搞什么迷信,也就没太上心。
  他可是生长在宗山的孩子,对精怪传说耳濡目染,如今亲眼看见,勾起了各种回忆。
  他回头看着客厅另一头的几个崽子,三狸悄悄打量他,两人视线碰在一起,三狸委屈地扁扁嘴。
  叶空笑道:三狸,过来。
  三狸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大狸二狸和小花昨天听他说了,此刻担心地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