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若非是震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对孩子讲话的。
  “是你执意要争那太子妃之位,愿望落空后想起还有旧人,可他凭什么为你留在原地?”崔祐之不留情面地说道,“既选择去争夺权势声名,就莫要后悔。”
  “送她回去冷静一下,清醒以后再来找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倦怠,似乎是对女儿失望到了极致。
  外间的声响片刻间就尽数消弭了,仿佛未曾有人到过此处。
  崔琤听到父亲的话后心中更是惊异,她从未想过嫡姐与太子表兄伉俪情深的背后竟也是另有隐情。
  他们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本应是世间最幸福的一对璧人。
  不过旋即崔琤便意识到了问题,嫡姐的愿望怎会落空?
  前世选妃宴十分顺利,在皇后姑母的助力下,嫡姐没费什么力气就嫁入了东宫。
  这回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崔琤还没想明白父亲便转身绕过屏风走了回来,他按了按额角,轻声说道:“吓到你了吧。”
  她的确没有见过崔祐之动怒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无论何时都会以君子的姿态示人。
  若非是嫡姐的请求不合理至极,他绝不会这样严厉。
  崔琤摇摇头说道:“没有。”
  她心中犹豫怎么和父亲问询,侍从忽然来报说大公子崔珏过来了。
  崔琤也知此事不可过多声张,便强忍着心中的疑惑向父亲告别,崔祐之还不忘提醒她将纸袋中的桂花糕带走。
  *
  回到院中的时候翠微已经备好热水,她怜惜地为崔琤解下衣衫,见她整个身子都没在热水里才放下心来。
  姑娘的身骨太过孱弱,若不是国公突然来传唤,往常这时候姑娘早就沐浴完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她摸着崔琤冰凉的手掌,将汤婆子放进她的掌心,等到她的身子彻底热起来后才将人捞出来。
  “国公爷也是的,有什么事不好明天再讲?”翠微拢了拢崔琤的头发,在她耳边温声说道:“谈到现在也太晚了些。”
  她将小碟子一个个地摆在桌案上,崔琤的胃口小,每餐都只能吃一点,因此践行的是少食多餐的补法。
  崔琤听她低声絮叨地说着碎语,却丝毫不觉心烦,只觉得心底暖洋洋的。
  “你不知道,今日是突然出了些事。”她慢声说道,“改日若是有嘴碎的下人说起,你也莫要惊慌。”
  长发拢干后崔琤又坐到了铜镜前,翠微边听她讲边为她梳发。
  “事情同我嫡姐有关。”她仰起头说道,“要是有人说起,你只管暗里听着就是,千万莫要吓着了。”
  崔琤边说边翻看着桌案上的诸多饰品,翻着翻着她心头突然一跳,紧张地说道:“翠微,你可有见到一枚碧色的玉坠?”
  第7章 第七章
  “玉坠?奴婢没有瞧见,”翠微摇摇头,“是您今日新买的饰品吗?”
  崔琤咬了下唇,紧张地说道:“不是,是太子殿下托端宁公主送给我的。”
  她有些急躁地翻找起桌上的饰品,翠微也陪着她一起找寻:“兴许是落在马车里了,方才奴给您整理饰品的时候并没有看见。”
  崔琤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一路都有侍卫跟从,若是落在路上或是马车中定然早有人发觉,八成就是掉在那间书画铺子里了。
  还未等她遣人过去与兄长知会,崔珏身旁的侍女便匆匆过来了。
  侍女温声解释道:“这么晚过来,打扰二姑娘安睡了。”
  “只是实在有要事,公子才遣奴婢过来。”她打开手中捧着的檀木盒,“您来瞧瞧,这是不是您的坠子?”
  “是我的玉坠。”崔琤惊喜地接过来,“我方才还想着去和哥哥说一声呢,他是怎么找到的?”
  “姑娘不记得了?您今天去了一间书画铺子,是那铺子的伙计送来的。”侍女笑着说道,提起灯行礼告别,“奴婢就不再叨扰姑娘了。”
  崔琤再度谢过侍女,她摩挲着手中的檀木盒,将玉坠仔细地用素帕裹着又放了进去。
  改日还是直接串在团扇上好了,临睡前她认真地想到。
  这样珍贵的礼品可不能再丢了,下回她上哪儿去等好心人给她送回来。
  *
  翌日清晨,府邸中便热闹起来,车马来来往往,真可谓是门庭若市。
  成国公崔祐之为人清正,平日里鲜少会设宴,此次宴游主要是为庆贺。
  众人皆知他有许多门生子弟在日前的春闱中及第,却鲜有人知晓这场宴游还有捉婿的目的。
  欢声和乐曲声远远得就能听见,但到傍晚时分崔琤才真正露面,她从长廊边走过时不知有多少年轻士子都看直了眼。
  高祖起家于西北,李魏王室也多染胡俗,因此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也较少。
  即便是贵族男女也不全依父母之命,在婚前总要相看一二。
  年轻姑娘的倩影倏然闪过叫许多人都坐直了身子,只有一人静默地端起杯盏,看过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李澹垂下眼帘,鸦黑的睫羽遮掩住浅色眼眸中潜藏的暗光。
  坐在他身侧的正是新科探花郎,柳约柳子隐。
  李澹保持着淡笑,温和地说道:“那位便是崔家的二姑娘。”
  他的声音清越,缓声道出词句时直令人想起玉石撞击的声响。
  在看见崔琤的身影出现前,李澹都只当崔祐之选婿是下人误传的风言。
  她还是个小姑娘,又那般体弱,崔祐之没道理急着将她嫁出去,更何况崔琤对此类事向来是敬而远之。
  但她的身影方从长廊的尽头出现后,他便意识到了不对。
  崔琤的面上竟带着笑容。
  那明媚的笑颜很是惹眼,李澹倏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她心中并非不愿?
  前世崔琤为他推脱了无数婚事,直到十六岁还待字闺中,这一次她怎么变了?
  她不是说此生非自己不嫁吗?
  李澹的手指轻轻叩着桌案,看着柳约的目光仍停留在崔琤走过的长廊,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怎么?”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子隐也想做成国公的女婿吗?”
  李澹这张俊美温文的面庞哄骗了许多人,挑拨起旁人的心思来也极是自然。
  崔家的二姑娘崔琤美则美矣,身份却不及嫡姐,他以为自己一提方才那位佳人是崔琤,柳约便会收回目光。
  现今两位姑娘都还未出阁,若是有机会,这些庸人自然是更愿意娶位嫡小姐。
  却不想柳约默不作声,只是笑着看向李澹,片刻后他才低声道:“小生不敢,殿下莫要取笑我。”
  李澹微微放下心来,他端起金杯,抿了些清酒:“是吗?”
  席间觥筹交错,他也没再注意柳约太多。
  在身侧的位置被旁人占据后,李澹更没发觉柳约悄悄离席后许久都未归。
  离开后柳约提着灯,一路越过桥走向湖边,他知道崔琤正在水边的亭子中等着他。
  愈是走近,他心中愈生出许多纷繁的杂念。
  若不是凭着父亲与成国公的私交,柳约是无论如何也得不来这个与崔琤私下相看的机会的。
  能被她从人群中扫过一眼,便是莫大的荣幸。
  不知落在郇王李澹口中怎会是那样,他难道会觉得崔琤配不上他一介侯爵之子吗?
  令他疑惑的是崔琤佩戴的玉坠,那的确是郇王前些日子让他相看过的物什。
  柳约也不知道这位殿下心中在想些什么,既是不喜欢这位名义上的表妹,何故要送那样贵重的坠子?他实在是想不透。
  因着科考的重压和父亲的严格管教,柳约鲜少接触女子,对情爱里的勾勾绕绕更是所知甚少。
  他只是模糊地感知到郇王的怪异,但他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柳约敛了心思,绕过拐角后便瞧见了崔琤的身影。
  她坐在亭中的长椅上,将手中的鱼食掷入水中,小手撑着下颌,静默地看湖中的锦鲤跃出水面。
  少女的目光灵动,随着湖中的游鱼摇晃,仿佛倾泻进了漫天的繁星。
  她转过头的一刹那,柳约生生地愣在了原处。
  “原来你就是柳约呀。”崔琤笑着问道。
  那一刻他耳边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不见,他只能听得见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
  柳约离开后,崔琤径直去了父亲的书阁。
  崔珏陪在她的身边,温声问询道:“这位柳公子最是光风霁月,不过会不会为人有些无趣?”
  她看破了兄长的心思,打趣道:“无趣又怎么了?有趣的男子往往既风流又多情。”
  崔珏一愣,而后露出放松的笑容来:“我这不是怕令令不喜欢,又不好意思说嘛。”
  崔琤边和他聊着,边踏入阁中。
  兄妹二人相谈甚欢,成国公也放下心来。
  崔珏送她过来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落座后崔琤捧起杯盏,轻声说道:“他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也与您那本册子里叙述得不太一样。”
  她垂着眸,眼中闪烁着幽微的情绪。
  柳约与李澹是全然不同的两类男子,崔琤先前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
  他虽善于书画有些风流气质,为人却十分真诚,让她冰凉的心头也泛起热意来。
  崔祐之令下人上了些小食摆在崔琤的跟前,颇有些小心地说道:“原是如此,先前是父亲疏漏了。”
  崔琤眼中带着笑意说道:“父亲看人的眼光太厉害,他虽与您之前讲得有些不同,我却很觉得很惊喜。”
  “不瞒您说,上回我和端宁公主去永宁寺,回来的时候正巧在兴庆坊便遇见过这位柳公子。”她舀了一汤匙的冰酪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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