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真是杀父仇人般的恨啊。朱兰那日被她哄出了偏殿,叫她爬上了官家的床,心里一直害怕娘子与她算账,胆战心惊了这么久,这罪魁祸首却敢那么招摇地来戳娘子眼窝,怎叫她不恨?
  “贵人莫不是忘了自己身份了吧,这做宫人做久了,便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朱兰一改往日大宫人的端庄,竟是出口讽刺。
  她们共事那么久,又都是大龄宫女,朱兰一开口便戳了罗秀痛脚。罗秀最恨人说起她以前的身份。宫人怎么了?她现在是官家的贵人!
  杨茹不管她们,自顾自领着锦绣朝霞往前走。眼不见心不烦,正是这个理。找了个亭子坐下,见那御花园里繁花似锦,杨茹心中却没有一丝春天来了的喜悦。
  也不知道朱兰与罗秀争了多久,两盏茶以后,罗秀才又赶了上来。一来便抢了朝霞的活,忙着给杨茹端茶送水。
  “娘子莫不是还生妾的气呢?”罗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未有明显的厌恶,胆子便大了些。好歹她也是官家亲口册封的贵人,她也不敢拿她怎么办吧?只是不知,这淑妃可知自己身体情况?
  在这宫里,不能生儿育女便是断了所有的希望。罗秀甚至有些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杨茹抬眸,并未接过那茶盏。想来是人上人的生活比较滋润,这二十好几的年纪,放在宫里都算是老的了,她却是愣比过去还好看两分。
  “娘子,妾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求您能原谅,妾便是做牛做马都甘愿。”罗秀跪倒在地,见身旁宫人鼓励的眼神,便放开胆子道:“日后妾有所出,都可认娘子做母亲,只求娘子不要再怪罪妾……”
  杨茹觉得好笑。莫非给别人养小孩还成了恩赐了?
  那罗秀还在自说自话,因跪着磕头,所以也没看着慢慢走近的一抹绛色身影。“娘子大恩,妾愿将自己所出孩子……”这话还未说完,却见一双皂靴出现在眼前,心中愣登一声,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而皇帝一眼未瞧跪在地上那人,眼底只看得到那蹲身行礼的人儿。明明那么近,她却又好像隔了老远似的,婉颜浅笑,清瘦了些许的容颜,好像换了个人,叫人心里慌兮兮的。
  “爱妃。”皇帝心中莫名地难受,隔了半响才开口,却在说了这两字后,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妾在哩。”她抬眸一笑,秀雅的容颜好似春天里的杜鹃,偏偏又隔了座山似的,只能远远地瞧着,却没法一亲芳泽。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皇帝上前一步,牵着她的手儿,瘦了,真是瘦了。那天他拂袖而去,心中自觉被落了面子,便好些日子都不曾踏足过昭纯宫。伺候十多天里,他几次想要到昭纯宫,却都是踏出了脚步,又生生收了回来。想翻她的牌子,在自己地盘上,似乎底气便足些,谁知她却又因病,连绿头牌都不曾上过。
  叫常福向太医打探了,只说是风寒未愈。一想到那日,他也不知是何感觉,好似没脸见她,又好似不该短了自己志气。他是皇帝,想要宠幸谁便宠幸谁,哪里需要看女人的脸色?她这个脾气,在下人面前就敢给他脸色看,不治治以后岂不是要爬到他头上去?
  她不服软,便没有他这做皇帝先服软的。一犟便是十多天。连常福那里都关照了,除非淑妃差人来请,否则不许递昭纯宫的消息。谁能料到,那个娇人儿,便真是个这么狠心的,这些日子里,他故意‘病’了一回,皇后、贵妃、贤妃、德妃,连带着那些个淑女、淑媛的,哪个没来问过安?她倒好,一声不吭地待在她的昭纯宫里,除了去福宁宫请安,连个脸都没露!
  皇帝心中恼了,这辈子便还没有落得这般下成过。女人如衣服,万不能为了女人误了大事,这是他这么多年的准则,便是宫中那些个女人,宠也就罢了,却绝不会过头。便是心里挠心挠肺地想见她,也强忍着,等着她低头。
  谁料这一等便没了个尽头,没见过她这样任性的!那日心里不高兴,说出来不就好了?他难道还能为了个爬床的宫人恼了她不成?还故作大度,事后却如此这般,算个什么事?莫不是要在下人面前装个贤良,特地为那宫人请了分位?
  他便这般不值她稀罕?随意就推给了别人?越想越气,皇帝愈发不愿意先低头,奈何心里思念,连日都没了翻牌子的心思,便是翻了牌子,也是应付一下,便叫人抬出去。
  今日逛到御花园,老远瞧见她,便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腿了,这心里眼里就剩下一个她。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呢。皇帝心里自问,便是得一场风寒,也不该清瘦至此啊。“刘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淑妃怎生瘦了这些许?”
  刘妈妈心中竟对自己奶大的官家有了些不满:若非因为他,娘子怎么会消瘦这么多?那些个以为昭纯宫失宠的奴才,一个个眼高于顶,娘子的吃穿用度样样不如过去,加之心中藏了事,病中还能有过去七八分的脸色,已然是不错了!
  “回官家的话,娘子这一病便拖沓了许久……”还待说话,便被杨茹按住了手:“妈妈辛苦了,这些日子多亏了妈妈照料,妾尚在病中,恐过了病气,官家还许妾退下。”说着,便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脸上依然是温婉的笑意,落在他眼中,却是再也握不住的恐惧。
  在她抽离的那一刻,他复又狠狠捏住那小手,全然不闻她所言的话,道:“淑妃陪朕逛逛。”
  杨茹却是抿唇一笑,示意朝霞扶起跪在地上的罗秀:“妾惶恐,若是过了病气与官家,是大罪哩。”她展颜一笑,趁男人看呆的瞬间,抽出手来,将罗秀拉了过来,道:“且劳烦贵人妹妹,好生伺候着官家。”
  这便将他推给了别的女人。皇帝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怒气,一把拉过罗秀,恨声道:“既然如此,那杨淑妃便赶紧回去吧,莫要过了病气给朕!”还真是不在乎他啊,在她心里,他连一丝分量都
  没有啊!
  ☆、杨家将22
  罗秀垂着头,看不到男人的脸,只听到那句话,心中不由暗喜,官家心里还是有她的。
  杨茹温婉笑着,由锦绣扶着,对着罗秀一笑,又对皇帝行礼告退:“妾便退下了。”说着,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她到底在干吗?考验男人的耐心吗?明明他已经服了软,若是明白人,就该顺着这杆子往下爬。
  他是皇帝,谁都该顺着他敬着他,捧着热脸伺候他。她是他那么多个女人中的一个,除了年轻点,长了张还算漂亮的脸,大约也就占了个新鲜劲,等到这股子劲儿一过,她便是那明日黄花,和那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抻着脖子等他难得一日的宠幸,慢慢在这宫里耗尽所有的年华,等到满头白头,望着宫墙外的绿枝,想想自己的人生,也许唯独剩下一声叹息而已。
  她该趁着自己还算年轻貌美的时候好好地为自己和杨家打算,留得皇帝一日是一日,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爬床的宫人,绝了自己的路。可是,她没办法,没办法看着自己唯一能守住的一片净土被人玷污,没有办法想象,在自己的昭纯宫里发生着那样的事,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滚在一起。
  全当她是任□。她需要冷静,那日便明白自己的做法不对,怎么可以在那么多下人面前与他难堪呢。便是普通男人也要面子,何况是皇帝。只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行为。气得心里发颤,好不容易才憋出笑意,没让自己当场发难。
  事后一想,便也冷静了。只是叫她放下尊严去求他回来,却也做不到。想他心里还是有她的,那便是她最大的筹码。男人和女人嘛,无非就是那点东西,攻心为上,既然他还念着她,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这段时间,也正好让她静一静。自打进了宫,日子便充满了勾心斗角。趁着所有人都以为她失宠的时候,让她躲在昭纯宫里过几日清静日子,那也是好的。
  走出很远,杨茹才站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身,看到罗秀依偎在那道绛色身影旁,小鸟依人的模样,万分般配。冷冷地勾起嘴角,杨茹转身前行。那又如何?便是她不要的男人,也轮不到她这个背主之人。
  “娘子用不着为那般小人动气。”回了昭纯宫,锦绣倒了茶水递与她,温声劝道。
  “若是这般小气,恐怕早就气死了。”杨茹竟是开起了玩笑。见两个丫鬟全都担忧地看着她,心里不由软了些:“我是怎样的人,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且把心放宽了,这日子这样也是过,那样也是过,她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这女人啊,有多愁善感的权利,但是一旦哀春伤秋过了,就不该再沉溺其中。想起前世的一句话,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可不就是这样?软弱不只是女人的特性,坚强也不只是男人的代名词,她杨茹向来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千秋,身为四妃之一的她自然是要出席的。她便要那些看热闹的人瞧瞧,杨家的女儿可是真的失了恩宠!
  那罗秀以为可以踩着她往上爬,也要看自己够不够这个资格。
  “那罗秀身边的宫人,可是查清楚了?”
  锦绣贴着她耳边道:“查清楚了,□不离十,是潘贵妃的人。”当日为罗秀安排伺候的人,杨茹撂过手去了,全交给了刘妈妈。事后,是罗秀自己去求了刘妈妈,说那两个宫人与她是旧人,便叫她们过去伺候了。
  杨茹真是想笑。那罗秀不会以为自己真的登上枝头成凤凰了吧?有哪个人乐意去伺候原先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主子?那样的对比,只会让她们难堪和嫉妒。罗秀身边两个宫人,早就是潘贵妃的人了。
  潘贵妃也没多花多少心思,至多不过花了些钱财,又费了些心思引了她们心中嫉恨,便将她们收拢了去。
  杨茹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叫人钻了空子。罗秀这些日子的动静,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那日罗秀悄悄去了重华宫,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早就有人报给了杨茹。
  不知潘贵妃与她说了些甚么,她竟然一改平日蛰伏的姿态,开始在她眼前晃动。
  这日御花园偶遇后,罗秀没有回来。到了晚间,朝霞便来报,说是罗秀随官家回了延福殿,当夜便侍了寝。说这话的时候,朝霞有些不敢去看咱家娘子的眼睛。那样钟灵俊秀的一个人,官家怎么舍得叫她难过?
  杨茹却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难受,当时见到皇帝与罗秀,她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便爆发了出来。虽说在这古代活了十多年,毕竟没忘记前一世的念头,现代哪个女人不会念上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她也明白,现实是现实,前世是前世。人要是活在幻想中,那就容易成神经病。自怨自艾的那么些日子,她便也调节好了心情,最多不过再半月,她就会想法子将那罗秀弄出昭纯宫去,到时候,她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他要宠爱多少女人她也管不着,管好自己的心,守好自己的昭纯宫,那便是全部了。
  若是他还愿意来,那她便将他当做主子,该怎的伺候就怎的伺候,床上的事,也当是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两厢情愿,有何不可?
  *******
  不出三日,罗秀便从无品级的贵人爬到了才人之位,顺势便搬出了昭纯宫偏殿,与其他才人一道住进了西景苑,不知道让宫里多少人眼红嫉恨。
  关于昭纯宫杨淑妃的传言也是越演越烈。说杨淑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也有,说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也有,更有甚至,传说杨茹无法孕育,便有意让身边的宫人承恩,好诞下皇嗣,过继到自己膝下。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的时候,他正散步至莲花厅外。那儿坐落着太湖运来的山石,真石假山,景色秀美,假山边一边是莲花厅,另一边则是蜿蜒长廊。假山遮掩,是以长廊处的众人并未发现站在假山后的皇帝。
  在长廊处的正是李修仪,黄顺仪和另几位美人,罗秀也在内。李修仪好不容易才求得潘贵妃为她说情,免了她的禁足。一出宫便听到杨茹失宠的消息,心中真是痛快得恨不得仰天长笑。那杨淑妃如此嚣张,真真是自寻死路!
  “那杨淑妃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那尖锐又带了几丝扬眉吐气的,便是李修仪了。她前些日子被杨茹落了面子,心里恨上加恨,如今见她如此,心中得意非凡,甚至有种感觉,官家说不定就是为了给她出气才会这样冷落杨淑妃。至于那新近的才人罗秀,哼,此时还不是做低伏小地伺候在她跟前,算的了什么?
  “就是说啊,真是笑死人了,那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这宫里啊,就只能是摆设。”说话的不知道是白美人还是路美人,话里话外都是谄媚,一看便是依附别人而活的。
  说起这个话题,在座的几位都捂嘴笑了起来。似乎嘲弄别人的缺点是宫里女人最大的爱好,见高踩低更是她们的本能,像杨茹这样明显被冷落的妃子,更是她们拿来做消遣的好对象。
  关于杨淑妃不孕的消息已经暗地里传遍了,虽然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但是心底都不免看轻了杨茹,纵然再得宠又如何,没有子嗣,便无法在这宫里立足,更何况她如今还被官家厌弃,更是不成气候。
  罗秀却忽然怯怯地开口:“几位姐姐莫这么说,叫淑妃娘娘听见了要坏事哩。”这乍听之下是为杨茹说话,暗中却是为她拉足了仇恨值。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李修仪便炸毛了:“不过是失了宠的妃子,又是个不能生的,怕什么?”
  本无意见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但是听到这话,皇帝原本要抬起的步子忽然就顿住了。什么叫做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她们在说的人,难道是淑妃吗?
  正想着,又听到李修仪道:“那杨淑妃不过是落了枝头的野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要我说,她如今连那野鸡还不如呢!”
  皇帝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怒气。这种污水,怎么敢往她身上泼?无缘无故的,不可能传出这样的话来。皇帝心中一转,心里便有了思量。这宫里这般倾轧本就寻常,只是他一向不大过问后宫的事,所以也不怎么在意,如今却不想,他不过十几日没去昭纯宫,这流言就已经这般可怕。
  皇帝压下心中愤怒,快步离开。身后的常福胆战心惊地在心里擦了一把汗。这几位姑奶奶哦,竟然敢这么说官家的心头宝。
  ☆、杨家将23
  这些日子,宫里关于杨淑妃失宠的流言已经传遍了,他身为内侍总管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官家面前,有些事知道了,也得当做不知道。自作聪明只会死得更快。人人都道淑妃失宠,他却知道,那只是表面而已哩。
  官家几日里除了宣了罗才人侍寝了外,平日总是对着延福殿里挂着的那幅画发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即便是宣了罗才人,那位也只是走个过场哩,被安置在延福殿偏殿,官家的身都摸不到,对着外人还得笑意妍妍的,不然,还不得被外面眼红的女人笑死啊?
  却说官家好几日晚间睡不着,便对着墙上那幅画发呆。那幅画是杨淑妃亲画,官家题的词。常福虽然不是真男人了,这男人的想法却还是知道一些的。有哪个男人会对着自己不爱的女人的画发呆的?那是想的急了,只能睹物思人罢了!
  官家身强体壮,偏偏在这十几日里宣了两次太医,那是暗地里给杨淑妃伸梯子呢!结果人家根本不稀罕接!官家能如何?除了长吁短叹,竟是一句申斥都没有!
  那些个皇后、贤妃、德妃送来的汤汤水水,官家一口都没尝,平日一听到有后妃觐见,两眼就发亮。听到不是淑妃便恹恹,这是为何?这难道还不清楚?
  如今李修仪几位,怕是要倒大霉了哟。常福心中一紧又一松,这杨淑妃不孕的流言,又是从哪里来的?天子一怒,怕是要血流成河啊!不过还好,他平日对着杨淑妃还算恭敬,估摸着也牵连不到他。他呀,只要伺候好了主子,那便是天大的事了。常福抬腿,紧忙赶上官家的步子。
  回到延福殿,皇帝气得直想掀桌。这宫里,按理说宫人内侍不得随意传口舌,能够在十几天里将杨淑妃失宠的消息传成这般样子,定是有人在后头指使。满宫里能够做到这点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加之竟然还有杨淑妃不孕的消息,这事哪能随便乱传?后宫之事,太医一向是缄口,哪里会像这样漫天乱飞?这是有人想要弄死她哩!
  皇帝只觉得自己心口疼得厉害,若不是他放不下面子,哪里会叫她被人欺负成这样?他竟然还想着用那罗才人气她,真真是该死!想到那道清瘦的身影,他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多叫人心疼的一个人儿啊,硬是被他折腾成这个样子。
  当日还不是他稀罕她,一道圣旨就把她宣进了宫里?若非如此,她此刻定是新婚和睦,与丈夫琴瑟和鸣,无忧无虑,那笑容,定然还是如阳光般灿烂。
  可是一想到她会成为别人的妻,会为别人生儿育女,他就嫉妒,嫉妒得不行,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没有过这样的心情,顺风顺水太久了,一遇到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便好似心里落了道坎,怎么也过不去了。
  “常福,昭纯宫这些日子,情况如何?”好多天了,皇帝特意不去听关于昭纯宫的事,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便往那去。却不料,在他两耳不闻后宫事的时候,他心里那个人,差点就被流言蜚语活生生给埋了。
  常福口中一苦,头垂得更低了些,飞快地斟酌着回话:“淑妃娘娘这些日子,因风寒未愈,久未出宫,只那日在御花园散了散心,平日便只在宫里休养。”所以,具体如何,还得官家您亲自去瞧一瞧了。
  “哼,马上给朕吩咐下去,叫宫正严厉查明近日宫中不实留言,严惩不贷!”话是如此说,皇帝心中却不敢大意。这背后有人敢用淑妃不孕的流言做筏子,定然不是毫无根据。
  莫非……
  皇帝连忙挥散心中所想,止住了自己即刻去见她的冲动,命常福宣了近些日子为淑妃诊治的太医来。
  “回官家的话,王太医、陈太医都已经到了,李太医已在十日前告老还乡。”常福说完这些,便安静地垂首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做好布景。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正,听到官家传唤,以为他又是和前两次那样‘稍感不适’,谁料进了延福殿,却觉气氛异常沉闷,心中便是一紧。
  这做太医啊,那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个不小心就小命不保。这宫里哪一个不是主子啊,哪一个说话他们都得听啊。但是心里得牢记一个理,那便是这后宫还是官家的后宫,该怎么做,得听官家的哩!
  “杨淑妃的病,是你们两个负责?”皇帝有些颓然地撑着额头,心中烦闷,等会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去看她?她是不是还会像前一次那样,冷淡得让他心疼?
  对啊,还是心疼啊。她那么心狠,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可是他气一过,满心满意的反倒是疼惜。疼她这直来直去的脾气,气起来便不讲个后果,把他这个皇帝当做寻常男人来看,最后害的还不是她自己?
  早些那些小醋,他当做情趣,这回闹得狠了,他便想要冷着她,叫她想明白自己的身份。可是下一刻,他又后悔了,若是她也和宫里其他女人一般,知情知趣,什么都要以他的眼色行事,那还有什么不一样?
  他爱的,不就是她那不作伪的性子吗!
  想到那日她决然转身,皇帝心里就火燎似的,她那是在乎他呢,在乎他才会如此生气,气他在她的昭纯宫宠幸了她的宫女,污了她那一片净土哩。
  对啊,要不是如此,她怎么会从不乐意去延福殿侍寝呢?那张龙床,是多少女人梦想着爬上去的,唯独她不在乎,还当个脏东西似的,连碰都不要碰,宁可触怒了他,也不打算妥协。那是把他当做她的男人,舍不得跟别人分享,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只能强装着欢颜,守着她那昭纯宫啊!
  这么个可人疼的小人儿,他怎么早些没想明白呢?他要是不护着她,她这么个脾气,可该怎么办哟!
  “回官家的话,淑妃娘娘的病确是我二人负责。”王太医答道,心中直觉哪里不对,便连忙加了一句:“告老还乡的李太医最先为淑妃诊治,后才是我二人接手。”
  “哦?”皇帝冷声道,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结论。定是那李太医传出的消息。倒叫他溜得快,哼!
  他心中同样有些不安,这李太医若只是传了流言倒也罢了,只怕早有人先下手为强!一想到她被后宫阴私所害,皇帝心中便自责不已,若非他一己之私,她哪里用得着面对这些腌臜事?她那样俏皮的一个人儿,他和她的孩子,该是多么活泼可爱啊,若是……
  不敢往下想,皇帝沉声道:“淑妃的身体,有何问题?”
  听见皇帝问话,王太医和陈太医心中都颇为不安,这宫里的消息他们不敢打听,但是时常在宫里行走,哪里能一点都不知道。这淑妃失宠并身子不孕的消息早就飞满天了,他们为淑妃诊治的时候,也暗暗留了心,却除了染了风寒,其余一丝问题也没有,身子还比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好上一些。
  “回官家的话,娘子偶感风寒,稍有郁结,其余,并无大碍。”这做太医的,也都是人精,听官家的话,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问淑妃病情是假,想要知道淑妃是否不孕才是真!
  王太医和陈太医都是满头大汗,心中呜呼哀哉,这不定,小命就该交代在这里了啊!
  “既如此,为何淑妃的病情一直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