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缢
  虽说封号略随意了点, 可皇帝赐名到底是一种光彩,夏桐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反正只是私底下叫着玩,想来无妨——大周朝其实是不兴封号这回事的, 以往哪怕是遇上两个相同姓氏、甚至相同位分的宫妃, 也只会以年龄来做区分, 称一声大某某、小某某。
  如她这般的倒是头一回。
  夏桐只希望以后皇帝别突发奇想叫她“小闲”“闲儿”, 那就太尴尬了——很难不让她想起某部情景喜剧里的曾老师。
  刘璋看她才啃完苹果,顺手又剥了个橘子,不禁皱眉,“吃这么些酸东西, 也不怕闹肚子。”
  “妾如今胃口怪得很, 您觉得酸,妾倒觉得甜的很呢,不信您尝尝。”夏桐将手心剩下的那一半往皇帝唇边递去。
  刘璋素来脾气古怪,更不肯吃经过他人手的食物,如今却不介意,啊呜一口叼进嘴里。
  安如海进来时, 正看到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 臊得没处躲,只好拿拂尘挡住脸, “陛下, 贵妃娘娘求见。”
  蒋碧兰来了?夏桐一怔, 下意识就想告退,随即想起, 此刻人就在门外, 那不是撞了个正着?
  还是到屏风后避一避好了。
  谁知皇帝却偏偏按住她, 还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上膝盖, “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
  夏桐:……
  这人一定要蒋碧兰恨死她才甘心么?
  她算是看出皇帝有多么恶趣味了,她想当咸鱼,皇帝却偏不让她安生,非把她推到群众的对立面去——万恶的资产阶级。
  算了,反正蒋碧兰恨她也不差这遭,让她醋一醋也好。夏桐想起蒋家故意找了个高仿来挤兑她的事,心里到底有些微词。
  *
  此时勤政殿外,蒋碧兰正耐心等着安如海传话,这个耐心只是表面上的,心里其实已翻江倒海。
  冯玉贞那件事不管能否查出什么来,终究会牵连到她身上,蒋碧兰就想着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把这桩责任揽起来,方可撇清嫌疑。
  只是,她一向以蒋家嫡女自居,从未有过求人的时候,哪怕皇帝也不曾叫她难堪。如今站在大太阳底下曝晒,等待人去通传,与她而言已是极大的羞辱。
  没一会儿便汗如雨下,还好冯玉贞送的脂粉效力独特,现在也不脱妆。蒋碧兰想想也是可惜,冯玉贞是不中用了,她那些秘方还是得想法子弄过来。
  勤政殿前的内侍待她也不比平时客气,她站了半天,又没人给她倒杯茶水喝,更无人请她到廊下去坐坐。
  蒋碧兰看着那个悠闲剔耳朵的内侍小猴子,这人远不及他师傅安如海沉稳,看着也分外讨厌。
  蒋碧兰忍住气道:“陛下究竟在忙什么,怎么半天了还不让本宫进去?”
  小猴子弹了弹指尖黏着的一团耵聍,飞镖一样溅射出去,看得蒋碧兰一阵恶心,差点连午饭都吐出来,急忙闪躲。
  还好不曾落到她身上。
  蒋碧兰吁了口气,就听那人道:“陛下在跟夏美人闲聊,等会子有空自然便会传召娘娘。”
  又是夏桐,这女子到底有什么魔力,把皇帝的心抓得牢牢的,连冯玉贞都成了手下败将。
  那张脸也没什么出色,再说,她不是寻了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么?皇帝却看不上。
  蒋碧兰暗暗嘀咕两句,可算看到安如海出来,她忙整了整衣,跟着进殿。
  触目而来的景象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只见那夏氏居然胆敢坐在皇帝腿上,没骨头般扭来扭去,皇帝竟也不斥责她,反而谈笑甚欢,这都叫什么事?
  昏君!妖妃!
  夏桐瞥见蒋碧兰铁青的面容,不敢多逗留,挣扎着从皇帝身上下来——方才她就想挣脱的,偏偏狗皇帝死命扣着她的腰,且是隔着衣裳,从外人的角度,就好像她主动挂在皇帝肩上一般。
  天地良心,她要有这臂力,早就该改行去当体操运动员了。
  刘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得宠溺,“朕晚间再去看你,可别睡早了。”
  夏桐心道皇帝这软刀子杀人的功夫可真厉害,贵妃听见这话,不误会才怪。
  她不敢再耽搁,匆匆朝蒋碧兰施了一礼,方躬身退出去。
  蒋碧兰泡了整整一大缸的醋,说话间难免带上几分酸味,“陛下当真爱重夏美人,可再疼,也不能忘了祖宗规矩,若让外人瞧见您和夏美人嬉戏玩乐,半点不顾君王颜面,臣子和百姓们会怎么想?”
  刘璋淡淡瞥她一眼,“你不就是外人?”
  蒋碧兰:……
  安如海心道皇帝这也太狠了,哪个女人听得这种话?就算贵妃娘娘有何不对,皇帝也不能如此伤人的心呀。
  他便赶忙出来描补,“陛下的意思,是说娘娘胸有丘壑,断然不会不顾大局,让您看见自然无妨。”
  蒋碧兰心道她难道就是个管家的么?除了每日算账外,闲着没事还得看皇帝跟他的小老婆玩闺房之趣?
  她虽然尚未正式立后,可一向是以嫡妻自居的,自然不愿在小事上争风吃醋,坏了风度。
  也亏得她教养良好,此时才未落泪,而是强支着笑道:“陛下,妾来还有一事请您示下。”
  “说。”夏桐去后,皇帝仍旧批他的折子,又恢复了素日那个不可接近的人设。
  谁知道是在批折子还是给夏氏写情诗?没准只是不愿意面对她。
  蒋碧兰满腹牢骚偏偏发作不得,总算她还记得正经事,便郑重的施了一礼,说道:“妾统辖六宫,愿自请调查冯美人一案,还望陛下允准。”
  满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功夫,谁知皇帝却轻易答应了,“准。”
  蒋碧兰怔了怔,难道皇帝就不怕她在其中做什么手脚,或是冤枉无辜?及至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她才猛然意会,皇帝如此冷淡,可见对冯玉贞已无半点好感。
  这冯氏是真不中用了。
  晚上皇帝过来时,夏桐正照着一本古籍练上头的保健操,还是平姑家传方子,说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避免孕期过度肥胖,将来分娩时也会顺利些。
  正好她今天吃得过多,很需要锻炼一下,这套操不像五禽戏那样强度大,在柔软的床铺上练习正好。
  其实有点像现代的瑜伽。
  皇帝进来时,正见她把肢体扭向一个不可能的姿势,还以为她被鬼附身,忙上前将她分开。
  及至听完夏桐的解释,他才淡淡道:“没事折腾这些做什么?也不怕伤着腰。”
  夏桐心道自己明明练得很好,倒是皇帝方才突如其来的一下差点把她的手给扯断了,现在还隐隐作痛哩——果然钢铁直男活该没对象。
  她也不敢责问,而是苦兮兮的道:“陛下怎么又过来了?”
  刘璋道:“朕哪天没过来,还是你不希望朕来看你?”
  夏桐当然不敢说是,可她忙于养胎,老实讲皇帝总来打扰还是挺麻烦的,一来她不能侍寝,又不想违心给皇帝举荐床伴,整天在贤妃与妖妃的天平上纠结;二来,她手着实累得发酸——正常男人的生理问题也太多了吧,皇帝从前六根清净,一开了荤就跟吃不饱似的,难伺候。
  夏桐叹道:“妾本以为陛下那会子是敷衍贵妃娘娘来着。”
  所以才说来她宫里,就为了气一气蒋碧兰——不考虑蒋家的胡作非为,这俩其实挺像一对欢喜冤家,当然一旦扯上政治就不那么纯粹了。
  刘璋竖起剑眉,“朕在你眼中就这么小心眼?”
  难道……不是么?夏桐不敢承认,只好用心虚来掩盖事实。
  刘璋这下非教训她一顿不可了,解了衣裳便去挠她的胁下,夏桐又是最怕痒的,被他闹得眼泪都笑出来,在床上扭来扭去,简直沽涌成蛆。
  两人嬉戏了一阵,刘璋方正色道:“君无戏言,朕说来你宫里,自然要来。”
  皇帝对承诺倒十分认真,夏桐被他拥着,感觉背心传来缕缕热意,她难得“施恩”一回,“不如妾替您去去火吧?”
  买可乐不行,到底她怀着孩子。
  刘璋却挺享受这片刻的温情,将她的手按回被中去,“不必,今夜朕只想好好睡一觉。”
  夏桐想他多少因冯玉贞的事受了点刺激,不管是痛惜自己差点戴了绿帽子也好,还是怀疑冯玉贞使下作手段也罢,硬不起来那是必然的——老实说,她也受惊不小,冯玉贞那一舞不像是技术,倒像是妖术。
  现在想想,倒不似人间所有。
  夏桐靠着他肩膀,悄悄问道:“陛下为何答允由贵妃娘娘调查此事呢?”
  简直跟火上浇油一般。蒋碧兰那个脾气,痛恨冯玉贞坏了她的事,还连累她的清名,指不定要把人往死里治;冯玉贞也非善茬,为了求生,更是什么伎俩都使得出来。
  皇帝倒像个纯粹吃瓜看戏的。
  刘璋拍了拍她的肩膀,困意满满道:“朕自然有朕的用意,你安心养你的胎罢。”
  见他不欲多说,夏桐只好按捺下满腔疑问随之躺下,白天接连看了几出大戏,这会子她也累了。
  两人相依相偎睡到半夜,外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妄图擅自闯入。
  安如海匆匆进来磕了个头,可见情况紧急,“回禀陛下,方才玉芙宫来报,冯美人投缳自缢了。”
  刘璋打了个呵欠,“死了吗?”
  皇帝看起来倒是不着急……安如海讪讪道:“没有,亏得宫人发现及时,将冯美人救了下来。”
  刘璋叹道:“就知道她死不了。”
  夏桐:……
  怎么感觉您很惋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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