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昌行之一零九
  第421章
  重阳这桃花开得很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 任谁也没看出重阳对宫姑娘有意来。
  尤其, 是与宫姑娘相近的阿曦。
  阿曦十岁了, 因为经常帮着她娘跑腿儿, 再加上重阳哥先时议过一次亲了, 阿曦对于男孩儿女孩儿长大要说亲的事还有很有些意识的。包括宫姑娘及笄礼后, 也有很多人去宫家打听啥的。阿曦都晓得,她与宫姑娘关系不错,还问过宫姑娘亲事的事呢。但就是没看出, 重阳哥喜欢宫姑娘来。
  用阿曦的话说,“我看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拌嘴,我还以为重阳哥很讨厌宫姐姐呢。”
  她娘总结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于是, 阿曦学了个新词。
  然后,她是个活学活用的孩子, 一次去朝云祖父那里, 见朝云祖父与罗大儒拌嘴, 阿曦将手一摊, 无奈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然后……
  好吧,朝云祖父与罗在儒当天中午饭都恶心的没吃多少。
  总之, 重阳非说自己是相中宫姑娘了,央磨他娘去给他提亲。
  真个愁死他娘了。
  三姑娘与丈夫商量, “重阳非说自己相中了人家宫姑娘, 听阿曦说,他俩倒是见过几面,但一见面就拌嘴。这要是真成了亲,以后总是拌嘴可怎么办?”
  胡文笑道,“你看重阳也没跟别个女孩子拌过嘴,说不得他就喜欢这爱拌嘴的。”
  三姑娘看向丈夫,“重阳这是也跟你说了。”
  “说了,让我快些着,不然要叫别人家定了去的。”胡文道。
  三姑娘有些犹豫,道,“前些天,范举人娘子带她家闺女来了几趟,在老太太面前说话,瞧着也是温顺懂礼的女孩子。”
  “就是天仙,也不比自己相中的。”胡文在这方面很有主见,道,“我少时一眼就相中你,可不就享一辈子福么。我看重阳这眼光与我相仿。”因自家也算书香门第,胡文对这四字看得再清楚不过。那范举人不过是一穷家,估计是看他家里有银子,又与阿念相近,这才动了心的。胡文却是不大看得上这样的人家。
  经陆家之事,三姑娘对书香门第四字也不大执着了,点头道,“成,那我寻个由头,先瞧瞧这位宫姑娘如何?听子衿妹妹说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跟阿曦也很好。”又与丈夫道,“你在外也打听一下宫家人品如何?家风可正派?千万不能那等一屋子小妾通房的?”自言自语,“忘问了,不晓得这宫姑娘是正出还是庶出。”
  胡文道,“宫财主家里就一老妻,怎么可能是庶出?他家二子二女,两个儿子都娶亲了,两个闺女小些,一直在子衿妹妹的女学里念书。”
  三姑娘听说宫财主家里就一老妻,心里就愿意了一半。因盐商多豪富,许多商贾又不守礼法,不要说妻妾分明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乱事儿都有。宫财主家只有一位老妻,可见这宫财主就是个正派人。三姑娘打定主意,第二日就去子衿妹妹那里,想让阿曦邀宫姑娘过来玩耍,她好借机看一看这位宫姑娘。不想宫姑娘就在江家呢,宫姑娘是过来送东西的。她爹宫财主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筐笋干过来,宫姑娘道,“我家人不会吃这个,我想着,以前在山长家里吃过笋干烧的菜,索性就给山长送过来了。”除了笋干,还有一些南面儿干果,宫姑娘收拾了好几匣子,一并送来给何山长尝尝。
  何山长谢过宫学生送来的东西,师生二人正在说话,三姑娘来了。就是何山长也得说一声来得巧了,请三姑娘坐了,给二人介绍。
  宫姑娘一看山长家里来了亲戚,就欲起身告辞。何山长笑道,“你只管坐着,这不是外人,是我姐姐。”
  三姑娘笑道,“以前在绣坊铺子里见到过你家定的衣裳,只是没见过你本人。”又夸宫姑娘生得灵秀。要三姑娘说句实在话,不怪她儿子偷偷的相中了人家。这宫姑娘生得,柳眉杏目瑶鼻琼腮艳光四射美貌非常,较之陆大姑娘,从相貌来说,就强出三条街去不止。三姑娘年轻时都不一定有宫姑娘生得貌美。
  何子衿就引起个话题来,说到宫姑娘送笋干之事,笑道,“三姐姐也爱吃这个,一会儿拿些去,煲汤是极好的。”
  三姑娘笑,“那我今儿可有口福了。”
  宫姑娘道,“先前在山长家吃过笋干鸭煲,那笋干吃在嘴里又脆又嫩,在我家一做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三姑娘笑道,“这笋干发一发,把老的地方斩去,如做鸭煲,煲到两到三个时辰,就可入味了。这道煲有个窍门,里面再放一两块火腿味儿更好。”
  宫姑娘认真听了,三姑娘道,“看宫姑娘也通厨艺。”
  宫姑娘道,“如今天冷,正是煲汤的好时候。以前在山长这里,常见煲一锅好汤来做热锅子的底,味儿也很好。”
  三姑娘微微颌首,笑道,“那你可是对了你家山长的性子,她烧的菜,我们一家子都喜欢吃。”
  宫姑娘笑道,“是,山长这里许多菜都给我学了去。”
  何子衿笑道,“阿曦在这烧菜上没什么兴趣,难得有愿意学的。待得那笋干,我整理几道菜谱给你,你试去做做,要是哪里不懂,只管问我就是。”
  宫姑娘又谢过何山长赠菜谱之情。
  三人说一回话,宫姑娘瞧着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了。
  待宫姑娘走后,三姑娘方悄与何子衿道,“这姑娘生得真好。”
  “是啊。学里的女孩子里,宫姑娘是数一数二的了。”何子衿好笑,“也难怪重阳相中了人家。”
  三姑娘道,“我看她说话就很大方,不似那等腼腆不得见人的。”先时陆大姑娘就是个寡言鲜语的,当然,人家寡言鲜语的原因可能是人家根本不乐意胡家的亲事。但正因受过陆家的伤害,三姑娘现在最烦的就是不爱说话的。宫姑娘容貌既美,说话间也透出大方明快来,又是自己儿子相中的,三姑娘心中就又多了几分喜欢。
  三姑娘看何子衿含笑望她,自己也笑了,道,“你不晓得,重阳现在都快急死了,跟娶不上媳妇似的。托了我,又去托他爹。妹妹,你与我实说,你觉着宫姑娘如何?”
  “千金难买心头好。”何子衿道,“她在女学四五年,不论女先生们还是学里的女孩子们,没谁说她不好的。何况,重阳这么相中了人家,三姐姐你要有意是得加快些,宫姑娘生得模样好,媒人一天往她家跑八趟。”
  三姑娘道,“我想着,要不过几日你这里做个老鸭煲什么的,叫宫姑娘过来吃饭,我也过来,再说说话。如何?”到底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何子衿笑道,“也好。”
  三姑娘非但是托了何子衿请宫姑娘吃饭,还托阿曦问问宫姑娘对重阳的意思。
  阿曦办事儿很快,没几回就回复姨妈了,道,“宫姐姐说,以前都不晓得姨妈是重阳哥的娘,还说姨妈性子好,就是重阳哥讨厌。”
  三姑娘道,“你没替你重阳哥说几句好话分辩一二。”
  阿曦道,“如何没说呢。说啦,不过,我说了也没用,宫姐姐可讨厌重阳哥了。”
  三姑娘这心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怕儿子这事儿难成。回家同丈夫说了自己的担忧,胡文道,“这不要急,我去探探宫财主的口风。”
  为了长子的亲事,夫妻俩齐上阵。
  胡文与宫财主都是北昌府的富户,彼此来往虽不多,也是认得的。大家在一处,生意上没的聊,便聊儿女。彼此互夸儿子,胡文说宫家子稳重,宫财主就夸胡家子妥帖,尤其胡文因着在江姨丈身边跑腿儿,如今在北昌府人面儿颇广。宫财主道,“上遭我去知府衙门办事,以前去了,排队等着,乱哄哄的坐没个坐处,站没个站处,如今可是井井有条,还有人端来茶给咱们吃。我听说,就是您家公子安排的,别看年轻,我瞧着,您家公子定是要青出于蓝的。”
  胡文笑,“他也就是跟着他姨丈跑个腿儿。”以往胡文都要儿子低调,不要在外显摆与江知府的亲戚关系。如今胡文在宫财主面前是半点儿不低调了,道,“先时还怕他年轻,知府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多事多,我还担心来着。如今瞧着,倒还没误过事。”说着叹口气,“只是,一家有一家的难,老兄你光看他好的地方了。”
  宫财主端起茶吃一口,道,“哪里是我光看他好的地方了,你家公子的好,长眼的都看得到。老弟你还有何可愁的。”
  “可不就是那孩子的亲事。”胡文叹道,“如今这都十七了,岂不叫人急。”
  “你还急什么,只怕你眼光高,等闲人看不上。”
  “我家的事,老兄你也晓得,我是不打算给儿子攀高枝的,门当户对就好。”胡文露出微微惆怅,“我家重阳,除了念书不大成,别个我瞧着,倒也不比同龄的孩子逊色。再说我家,我只有发妻一人,就是从我这里,以后我也不叫儿子纳丫头纳妾的。就是拙荆,亦非刻薄之人。结果,还是在亲事上这般坎坷。”
  宫财主能聚起万贯家财,那就不是个笨的,想着与胡财主交情不深,怎么胡财主就说起他家长子的亲事来了。宫财主因长女过了及笄礼,正是说亲的年纪,媒婆天天来,故而在这上头也比较敏感,微一琢磨,就有些明白了。宫财主先想了想重阳这孩子,重阳现在是江知府身边的小红人,他自然是晓得的。也见过重阳行事,并不因是江知府的外甥就有骄狂之举,言谈举止挺招人喜欢。就是重阳的模样,现在想想,也是个高挑俊郎的少年。再说胡家家境,比他家不差。而且,胡家底蕴可非他家能比。何况,胡财主还说了,他家儿子不纳小,这一点儿,宫财主便颇为意动。只是一样,宫财主踟蹰了,胡家并非北昌府人氏,而是蜀中人氏。这要以后万一回蜀中,他怎么舍得闺女哟。
  宫财主一时想的远了,连忙拉回思路,笑道,“这老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兴许是缘分未到。”
  “是啊。”胡文道,“就不知他这缘分在哪里了。”
  两人都没把话挑明,只是亲亲热热的吃了回酒,就各回各家了。
  宫财主一回家就同老妻说了胡家这事儿,宫太太都觉着丈夫是不是听差了,宫太太道,“胡家太太我晓得,她家原是书香门第行了商的,听说胡家太太是要给儿子寻一门书香门第的好亲呢。”
  “这个我还能听差!”宫财主道,“绝对没差!我瞧着,胡家怕是相中咱家大丫头了。”
  宫太太挑眉,“真的?”
  “�九不离十。”
  宫太太搓搓手,道,“这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亲事呢。我听说,范举人娘子见天的带站她家闺女去胡家说话呢。”
  “范姑娘能同咱家闺女比?”宫财主小细眼一眯,不是他吹牛,他觉着,满北昌府商贾家的闺女,都没他家闺女好。
  宫太太道,“我是瞧着不如咱们大丫头了,但人家爹是举人,这如何一样。”
  宫财主问老妻,“先时胡家那亲事因什么吹了,你知道不?”
  宫太太道,“这事谁会往外传呢。陆家说是陆老翰林身体不好,找香门儿的看了,让要家里孙女去庙里祈福,怕耽搁了胡家,亲事就此作罢。胡家也没说过什么。”
  “看来,错不在胡家啊。”宫财主道。
  宫太太跟着点头,“我觉着也是,不然,倘是男方的错,陆家定不能叫自家闺女去庙里。”
  宫财主道,“胡家能不将此事外传,也算厚道了。”什么样的过错才能让两家进行一半的亲事断然退掉,想也知绝不是什么好事。胡家便是一怒之下将此事宣扬出去,也没人会说胡家的不是。而胡家却未在外说过陆家不是,便是胡家厚道了。
  宫太太也是深以为然,道,“胡财主和胡太太在咱们北昌府也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了。先时我裁制衣裳都是去千针坊,如今谁不是去胡太太的绣庄呢。”
  宫财主道,“他家还有桩好处你不晓得呢。”
  “啥好处?与江知府家是亲戚?这谁不知道?我听说胡太太就是自小在知府太太娘家,与知府太太一道长大的。胡太太跟知府太太亲姐妹一般,就拿何学政家当娘家的。”宫太太与胡太太接触不多,但因为大家在商贾界也都有些名气,再加上,江知府在北昌府就这几门亲戚,故而宫太太对胡太太的底细也略知之一二。
  宫财主就把胡家只娶正妻无通房妾室的事说了,宫太太眼睛一亮,“当真?”
  “自是真的,胡财主亲口与我说的。”依他与胡财主这个年纪,断不能在这样的事情说打诳语的。
  宫太太不愧与宫财主是夫妻的,仍是犹豫了,“咱们就他们兄妹四个,这胡家可不是北昌府人氏,以后怕要回老家的,这我如何舍得?”舍不得闺女。
  “我也这般想呢。不然,这胡家当真是极好的人家。”门第略高些,也不算离谱,难得还有这好几门显赫亲戚。而且,胡家长子亦是稳重之人,胡财主又说了家中无妾室通房,可见其家风亦是清明。就是北昌府本地人家里,这样好的也没几个啊!
  宫财主越想越觉着可惜。
  胡文一回家,就把同宫财主露口风的事与妻子说了,三姑娘问,“你看宫财主意思如何?”
  胡财主道,“看他颇有些意动。”
  三姑娘遂放下心来,只是,胡文犹疑着,还是问了出来,“那宫姑娘当真貌美?”
  “这叫什么话?重阳的眼光还能差了!”
  “那还好。”胡文想到宫财主那双小眯眯眼,不禁又问,“那姑娘眼睛大吧?”解释一句,“宫财主那眼小的,就一条缝。”
  三姑娘道,“宫姑娘是大杏眼,比重阳眼睛不小。”重阳是生得浓眉大眼类型。
  胡财主此方放下心来,生怕儿子相中个小眼睛姑娘。
  三姑娘是双管齐下,丈夫这里叫同宫家露个意思,她又去何子衿那里让何子衿安排请宫姑娘吃饭的事。重阳还特意提醒他娘一句,“她爱吃笋干煨肉。”
  三姑娘道,“唉哟,你连人家爱吃啥都打听出来了?”
  重阳道,“有一回在姨妈家吃饭,这道菜她跟阿曦俩人就吃光了大半盘子。我说叫她们丫头家要少吃肉保持苗条,结果,还不识好人心来着。”好吧,结果险没给那宫丫头怼死!
  三姑娘无语,看儿子半日方道,“就你这样的,人家能中意你才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