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机会和第三次机会
  太子殿下是个很闷的人,千言万语,都藏匿在眼眸之中。这般的主子,对奴才来说,就是日日命悬一线。所以桑启从伺候太子殿下开始,就不停的在猜想他的心思。
  他是各奴才中猜的最准的,所以才好好的留在了殿下身边。只是之前,他猜的都是殿下的想吃什么,殿下想做什么,从来没猜过殿下的□□——他一个太监,能知道什么情爱呢?
  桑启颓然叹气,叮嘱折乌,“殿下不喜欢,你以后就不要再夸别人了。”现在他还能根据打听来的经验猜中几分,以后就更难说了。
  折乌嗯嗯点头,道别桑启,回去继续读书和练弓箭,然后抱着柱子踮起脚尖看水榭外——殿下还没来。
  她终于忍不住来,背起自己的弓箭,去书房求见殿下。
  折乌还是第一次来书房。即便洗梧轩跟书房离得近,可是殿下没说,她也不敢来。如今自作主张,便有些气弱。正犹豫着,就见晴空领着一个人走过来。
  是那位顾大人!
  她脚步后退了退:殿下应该是在办正事,她晚些再来吧。谁知正要走,就被顾元培叫住了,惊喜喊道:“折姑娘。”
  折乌停住,小声的回了一句:“顾大人。”,再喊晴空,也唤她一声晴空姑娘。
  晴空皱起眉头,“折姑娘,你怎么突然来了?殿下正要接见顾大人,若是无事,容我禀报过殿下,殿下让你进去后,再来请你吧。”
  折乌知道这是规矩,便也规矩的点头,“麻烦了。”
  晴空两眼一斜,心中暗讽:恁你是什么折姑娘仙姑娘,不过也是一个要等在门外的奴才罢了。
  以前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子妖精,如今一看,还是那般的粗鄙笨拙,上不得台面!
  她面上笑:“顾大人,请吧。”
  但顾元培是什么人啊!
  他能立马将主意打到折乌身上,眼力见是有的,于是顿住脚,就是不走,而是道:“晴空姑娘,还麻烦您跟殿下说一声折姑娘也在这里等着吧,在下的事情不急,还等得。”
  晴空:“……”
  ?
  这算个什么事!
  她不知道顾元培送簪子托到李太监那里的事情,对外面的纷争也不懂,只以为这是个怂弱的主,呵呵一笑,道:“顾大人,还请快快进去吧,她只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奴婢,当不得你——”
  而她话音未落,就见书房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折乌。
  “阿乌——”,他道,“进来。”
  晴空一惊,心中再次不忿起来。她是打小伺候的,而折乌却是一个乡野丫头。若是殿下不近女色,她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殿下若是想要侍妾,为什么不要她呢?
  听说殿下还将花地拔了半亩给这个粗鄙之人种菜——
  晴空无数个夜晚都在想,她到底比折乌差在哪里了?
  她捏紧拳头,缓慢的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她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当着殿下的面出错。人只有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晴空迅速跪下去,喊道:“殿下,奴婢奉命带顾——”
  但这次的话依旧没说完,就再次被太子殿下打断。他声音大了点:“阿乌——”
  太子殿下已然十分不悦,声音越发清冷:“进来——”
  折乌恍然回神,她歉意的看了眼顾元培,欢快的进了书房。
  “殿下——”,她跟在后面喊道。
  太子殿下能让她进屋,肯定是气消了。她哒哒哒踩在书房的木板子上,又喊了一声,“殿下——”
  甜甜腻腻,刻意讨好,曲意逢迎!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坐下来,“说。”
  这是等着她来呢!折乌便立马老实起来,她诚恳的道歉,“殿下,奴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她其实有心想瞒住殿下自己的一些小心思的。
  不过这回,她老实了,再不敢说一半留一半,于是从头说起,在殿下面前袒露那些见不得人的她以为的阴暗。
  “被捡到之前的事情,奴婢确实记不得了,所以对之前的父母,没有眷恋。”,她慢吞吞的道:“当年之事,奴婢想,谁也没有错。哪个父母想弄丢孩子呢?也没有孩子,想离开自己的父母。不过是遇上了这倒霉事,便开始骨肉分离。”
  “可是,有些骨肉分离后,再次相遇,还能继续合在一起,有一些,却不能了。奴婢……奴婢便是那不能合的。”,她说一句,就看一眼太子殿下,见他依旧神情不变,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继续道:“殿下——许是,许是奴婢天生父母缘薄,兄妹缘浅,奴婢对这些团圆之事,都不太……不如……不如常人那般容易感动。”
  她说着说着,更加的胆战心惊,“且奴婢,奴婢也是有顾虑的。奴婢之前活的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若是没有殿下,即便是逃出了养父母的手掌,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殿下,却给了奴婢一把弓箭。”,她突然笑起来,弯起眼睛,“殿下,您不知道奴婢多欢喜,可这份欢喜,去定北侯府,她们会给奴婢吗?她们许是会送奴婢去书院,也或许会将奴婢藏起来,好不被人嗤笑,奴婢将来在定北侯府的日子,是不可知的,也不是想要的,奴婢,奴婢要的是弓,您给的弓。”
  她知道殿下是在担心她,可她不愿意。
  太子殿下却突然打断她的话,问出了一个折乌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你,乡野出身,最大的优势,不过是凭着一把力气。”,他神情微微动容,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压迫,“你就没想过,孤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孤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折乌抬起了头。
  “孤在利用你,你知道吗?”,太子殿下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窗边,“否则,孤为什么要留下你?”
  他站在窗户折射下的阴影处,看向正站在窗不远处,被漏进来的阳光笼罩的折乌,突然觉得心生不快。
  她怔怔的站在那里,到底在想什么?
  愚笨的她,在得知他亲口承认利用她后,脑海里想的又是什么?
  她此刻,想去定北侯了吗?
  太子殿下不免想起了她刚刚说的两句话。
  ——父母缘薄,弟兄缘浅。
  他这一生,是注定了这八个字的。这八个字,说起来简单,开口容易,却比之常人,到底少了些难言的东西。
  他已然这般,却不想她也这般。
  太子殿下不太懂天伦之乐,却知道天伦之乐没错。她舍弃的东西,如今说的轻快,却可能以后会后悔。
  他的刀,以后要快,要准,要狠,绝对不能沾染了后悔。染上了,就畏畏缩缩,心存顾虑和怨恨。
  折乌被注视着,愣了一会后,再次甜甜的笑了起来。
  “殿下,既然奴婢还有利用价值,就请……尽情的利用奴婢吧。”
  她过去十年里,没人承认她的能力,没人肯定她的价值。她,不愿意去定北侯府,究其根本,其实也是怕自己再次被人否定,被人用锥子一寸一寸的,打入地底,宣判她的一无是处。
  她是个懦弱至极的人,却极其容易在殿下这里获得勇气。
  她要将这份勇气藏起来,藏在心坎里,在她没有能力保护好这份勇气之前,就让她藏在殿下的羽翼之下吧。
  她如今,只信殿下。
  折乌笑着笑着就流泪了,抹抹泪水,哽咽道:“殿下,奴婢会乖,会听话,您别不要奴婢。”
  太子殿下心就软了一半,半响才回神,他却不自知,还在高冷的起调,“阿乌,这是孤给你的第二次机会了。”
  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但他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却愿意再给她第三次机会。
  “明日,定北侯府一家会去灵山游玩,到时候,孤也会带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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