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买完衣服, 鞋子当然也要买。等东西都备齐了, 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章修严询问:“要在这边住一晚吗?”
  罗元良摇头。
  袁宁想到花儿的事, 马上跟罗元良说了。罗元良听完后给了同样的答案:“冬天不适合移栽。”
  袁宁点头:“那我春天再把它们带过去。”
  罗元良提着大包小包, 上了孙医生家的车, 重新出发回牧场。袁宁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开远, 才和章修严踩着雪一步一脚印地走进大门。花园里的积雪不多,但天气太冷了,花草们都在冬眠, 静悄悄地没有说话声。
  章修严让人修的泳池已经修好了,蓝汪汪的水在夕阳之下泛着淡淡光辉,瞧着非常漂亮。
  袁宁转头看向章修严, 想到了很可能流落在外、从没见过面的四哥。如果四哥回来了, 会不会觉得家里变了样?袁宁看着章修严垂在身侧的手,想抬手牵上去, 心里又莫名有点难过。四哥回来以后, 会不会不喜欢他呢?会不会觉得他抢了大哥呢?
  大哥这么、这么好, 四哥一定也很喜欢的。袁宁想着想着, 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章修严察觉袁宁落后了不少, 双脚微微站定,等袁宁跟上来就伸手牵住那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小小手掌。
  袁宁一愣。
  大哥的手真大真暖。
  袁宁迈着小短腿跟上。
  吃完晚饭不久, 袁宁接到来自郝小岚的电话。郝小岚的声音永远精神奕奕:“宁宁,我明天可以去你家玩吗?”
  袁宁愣了一下。他可以让朋友到家里来玩吗?他、他不知道。
  郝小岚在那边说开了:“我跟齐老师磨了很久才要到你的电话。宁宁我跟你说, 我爸爸他太气人了, 明天我生日,他居然不回来。听妈妈说他明天要去参加一个外国人的生日宴会,太过分了,我讨厌他,我明天才不要在家等他电话!宁宁我可以去你家吗?我想和你一起玩!”
  感觉郝小岚的声音好小难过得好像要哭了,袁宁局促地答应:“可以的,你过来吧。”他把章家的地址报给了郝小岚。
  郝小岚总算没那么难过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早上八点就去你家里玩!八点可以吗?你起来了吗?”
  袁宁说:“可以,我六点就起床了。”
  郝小岚哇地一声,震惊不已:“你起得好早,我可起不来。”
  袁宁说:“以前我家经常停电,天一黑就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睡觉了。睡得早自然就醒得早,”他顿了顿,“而且大哥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期末考后被应绍荣那么一闹,郝小岚自然知道袁宁是被章家收养的。听袁宁说到“我家”,郝小岚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可怕黑了,没办法想象连电都没有的地方——没有放着儿童节目的电视机,没有亮亮的电灯,日子怎么过呀!郝小岚只能说:“那我就八点过去了!”
  袁宁“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心里有点忐忑。大哥是肯定不会反对的,可想到薛女士和章先生,袁宁心里的小鼓被敲得咚咚响。薛女士他们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不喜欢有人上门?
  袁宁记得以前在奶奶家住时有人到家里找他玩儿,大婶婶就叉着腰大骂,说他净招些脏兮兮的家伙回家,弄得家里乱七八糟。自那以后就没有人来找他了,他只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袁宁知道章修严不喜欢自己太依赖人,所以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敲响章先生的书房门。
  薛女士也在章先生书房里,这两天薛女士精神好了很多,正在给章先生量尺寸,要去找人做春天穿的西服。听到敲门声,薛女士愣了愣。章先生说:“进来。”
  袁宁拧开门,脑袋先往里探了探,见章先生和薛女士都在,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虽然薛女士很和善,章先生也不算凶,可要是只面对其中一个人,他心里都很紧张。袁宁跑到章先生和薛女士面前:“父亲,”他喊完顿了顿,才继续喊,“妈妈。”
  薛女士柔柔地笑了,收起软尺,摸了摸袁宁的脑袋:“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袁宁说:“我、我有个朋友明天想过来玩,”他勇敢地把话说全,“可以让她来吗?她想八点钟就来。我、我们不会把家里弄乱的,我保证!”
  袁宁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薛女士心脏微微一抽。她弯身抱了抱袁宁,说:“当然可以,我等会儿让沈姨明天准备点水果和点心。”
  袁宁松了一口气:“谢谢妈妈。”
  袁宁年纪还这么小,不像章修文那样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薛女士一看就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是不可能轻易抹去的。她拿起手里的软尺:“来,要做春天穿的衣服了,妈妈给你量量尺寸。”
  袁宁说:“好。”他小声补充,“不过今天和大哥出去的时候量过了。”
  薛女士有点失落:“这样吗?”
  袁宁说:“我还记得的,我和大哥的我都记得,要不我写给妈妈?”他还是不太适应薛女士的亲近。
  想到章修严从来都只直接报个数值,从来不让她近身量尺寸,薛女士点头说:“这样也好。”
  章先生已经把纸笔递给袁宁。
  袁宁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和章修严的三围尺码都写下来。
  章先生看了看袁宁的字,等他写完了就问:“一直跟着你大哥练字?”
  袁宁用力点头。
  章先生收回纸笔:“好好坚持,练字需要持之以恒。”
  袁宁备受鼓励,高兴地应了下来,转身跑了。
  袁宁走到楼梯口,碰上端着水往上走的章修严。他乖乖喊:“大哥!”
  章修严看了眼章先生的书房,问道:“你刚才去找父亲了?”
  “还有妈妈,”袁宁说,“妈妈也在里面。她准备让人做春天穿的衣服了,我把大哥的尺码也写给了妈妈。”前段时间他预习的内容有尺码一项,他就拿自己和章修严做了“实践练习”。今天到店里一试,袁宁就知道自己量对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章修严说:“你进去就是为了给妈妈尺码?”
  袁宁忙不迭地摇头。他边跟着章修严往房间那边走边说:“郝小岚想明天来找我玩,我、我答应了。所以我刚才去问父亲和妈妈可不可以。”
  章修严听到“郝小岚”三个字,想到那个对袁宁又亲又抱的小女孩。他说:“这不是正过年吗?她怎么想来我们家玩?”
  袁宁说:“她说不想在家等她爸爸的电话。”
  章修严听不太明白。
  袁宁说:“如果在家或者在离家很近的地方,知道她爸爸要打电话来,她又会忍不住想要等着,所以她才想到远一点的地方玩。”这些东西郝小岚都没说出口,不过袁宁都听得出来。他小心地拉着章修严的衣角,“大哥你不会不喜欢她来我们家吧?”
  章修严知道袁宁是敏感的,自己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会让袁宁多想。他缓声说:“怎么会?栾嘉不也经常自己跑过来。”
  袁宁很开心:“那我去想想明天和郝小岚玩什么!”朋友过来了,总要好好招待才行,总不能干坐着喝茶吃水果吃点心。
  章修严没拦着,由着袁宁跑回房。他走进自己房间,看了看角落里的含羞草,走过去把它搬到屋外。皎洁的月光照在阳台上,让含羞草闭合的叶子轻轻摆动。
  章修严看了含羞草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桌前看起书来。
  第二天郝小岚果然过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过来,宋星辰也跟着来了。袁宁有点意外,但多了一个人反而更自在,他高兴地把人迎进屋,把自己做的立体贺卡送给郝小岚:“生日快乐。”
  郝小岚打开一看,四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弹了出来,每个小动物手里都拿着个小方块,上面各写着一个字,拼起来就是“生日快乐”。郝小岚爱不释手:“哇!好漂亮!这是宁宁你自己做的吗?”
  袁宁不太好意思:“我不能自己出门,所以只能自己做,”郝小岚都说了今天是她生日,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你喜欢就最好了。”说完他看向宋星辰,“宋同学也一起来了啊!”
  宋星辰点点头。他说:“我本来是去陪郝小岚过生日的,但她说跟你说好了今天要过来玩,我就跟着一起来了。没有提前说一声,你不会在意吧?”
  袁宁说:“不介意!”他好奇地问,“你们住得很近吗?”
  郝小岚说:“当然,这家伙就住我隔壁。他出生时在我隔壁床,小时候住我隔壁的房间,上学后还坐我隔壁。”她小心地收起袁宁送的贺卡,“宁宁你的手真巧!怎么做的啊?能不能教教我们?宋星辰他只会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
  宋星辰抿了抿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但没反驳什么。
  袁宁说:“宋同学期末考连附加题都全做对了,可厉害了!”郝小岚想学做贺卡,袁宁就把他们带上楼,带到自己房间翻出材料。
  袁宁把罗元良送的藤篮搬出来,让郝小岚和宋星辰看里面的十只小动物木雕。他说道:“贺卡上的小动物就是照着这个剪的。”
  这下连宋星辰都被吸引住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小木雕上、转到了罗元良上、转到了牧场上。
  郝小岚和宋星辰听得整颗心都飞了过去。郝小岚羡慕地说:“你大哥真好,还带你去牧场玩!我也想去啊,我也想放风筝,我也想看看小牛小羊,我也想看看漫山遍野的野花!”
  宋星辰说:“做好计划是可以去的。最好春天去,或者夏天去,春天和夏天天气好,花草牛羊也长得好。”
  郝小岚说:“那得让宁宁帮忙问问那位老爷爷让不让我们去。”
  袁宁“嗯”了一声:“我下次去谢爷爷家会问的。”
  郝小岚高兴地拿起小动物木雕看来看去,恨不得马上到牧场那边去看看真的小动物。
  宋星辰的视线却落在袁宁书桌上。
  在袁宁书桌的一边,摆着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课本。
  宋星辰的目光凝住了。
  袁宁注意到宋星辰在看什么,说:“那是我让齐老师帮忙借的,我比较笨,要预习一下以后的内容上课才能听懂。”
  宋星辰说:“我也该借来看看。”他问起另一件事,“你买了辅导资料吗?”
  袁宁一愣,不太理解那是什么。他迷茫地说:“什么是辅导资料?”以前他爸爸妈妈虽然都是老师,但那边的孩子连课本都凑不齐,自然不可能额外再买什么资料,平时做的习题都是爸爸妈妈自己出的,抄在黑板上让学生把题目抄下来做。
  宋星辰总算找回点自信。他侃侃而谈:“辅导资料就是针对课本出的辅导书,里面有针对课本内容的讲解,也有针对课本内容的习题,做完之后可以更深入地理解课本里的东西。”
  袁宁说:“原来是这样啊!”
  宋星辰说:“一年级的内容比较简单,还不需要辅导资料,到后面学的内容越来越难就必须要用了。如果你已经预习到后面,肯定是需要买的。”
  袁宁点点头,把宋星辰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因为章修严帮他买了很多书,他现在都还没看完,所以他至今还没去过书店。
  郝小岚听到他们都准备自学后面的内容,可不想被撇下。她提出建议:“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一趟书店,早点儿买点辅导资料看看!反正钱叔跟来了,钱叔可以帮忙付钱!”钱叔是她爸爸雇来管着家里大小事务的。
  袁宁犹豫地说:“我得先去问问大哥!”
  郝小岚和宋星辰在房间等他。
  袁宁敲响章修严的门。
  章修严说:“进来。”
  袁宁推开门跑到章修严面前,把宋星辰和郝小岚的提议说了出来。他期待地看着章修严:“我们可以去吗?”
  章修严说:“你们知道怎么挑吗?”
  袁宁愣住。
  章修严说:“市面上的辅导资料非常多,质量良莠不齐,买到错漏百出的辅导资料不仅浪费时间,还会把你的思考方式带歪。”
  袁宁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他失望地说:“不能出去吗?”
  章修严拿起一边的外套穿上,把钱包也放进口袋:“我带你们去。”他本来是不想袁宁太早用上辅导资料,把学习变成任务和负担。但既然袁宁想买,他自然不可能不给袁宁买。
  章修严和袁宁一起回到袁宁房间。
  郝小岚和宋星辰见了章修严,顿时有种见到校长的局促感,都乖乖向章修严问好。他们只远远见过章修严,这会儿近距离一看,发现远远瞧见时的可怕气场只是九牛一毛——近看更可怕!郝小岚有点同情袁宁,不太明白袁宁为什么整天把这个大哥挂在嘴边。
  可能连袁宁的二姐和三哥都不太敢靠近章修严吧!
  袁宁说:“大哥陪我们一起去书店,他会帮我们挑辅导资料!”
  宋星辰先从章修严可怕的气场里回过神来。他向章修严道谢:“那就谢谢您了!”
  章修严说:“先列好你们需要的资料范围。”
  袁宁早就习惯章修严有条有理的购物方式,麻利地拿出纸笔和宋星辰、郝小岚商量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把具体范围选好了,齐齐把清单交给章修严。
  章修严扫了几眼,叫来李司机带着袁宁出门。
  宋星辰和郝小岚坐郝小岚家的车。
  钱叔一直坐在车上休息,见他们出来了,问道:“要回去了?”
  郝小岚说:“不是,我们准备去买辅导资料。”
  宋星辰点头应和:“袁宁大哥帮我们挑。”
  钱叔说:“你们那个小同学的大哥?”他倒吸一口冷气,“是小章先生啊。他跟你们一起去?”
  宋星辰点点头。和郝小岚不同,他是见过章修严几面的,甚至才暗暗学习过章修严待人接物的方式。章修严明明也才十几岁,却没有人把他当小孩看,宋星辰非常羡慕。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总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能做到章修严这种程度,简直可以当宋星辰的偶像了。想到章修严会帮他们挑辅导资料,宋星辰心里有点雀跃。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抵达书店。
  袁宁跟着章修严下车。他没来过书店,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本来他的目光被书店的招牌吸引住了,但视线稍稍下移,却察觉书店与其他店的空隙间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袁宁转头看去,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却蓦然消失了。他仔细一看,只见一个小乞丐坐在那儿,脸上脏兮兮,身上也脏兮兮,紧抿着唇坐在那,视线好像空洞洞的,哪儿都没看。令袁宁在意的是,小乞丐身上缠着那种不祥的黑色丝线。
  袁宁顿步。
  章修严沿着袁宁的视线看去,瞧见那可怜的小乞丐,拉着袁宁去旁边的餐馆买了份盒饭,连着店家递回来的零钱一起给了袁宁。
  袁宁愣住。
  章修严说:“去给那孩子。”
  袁宁用力点头,上前无声地把盒饭递给小乞丐。
  小乞丐黑黑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接过盒饭打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袁宁说:“你可以去收容站,”他小心地开口,“那边有热水,也有棉被和吃的,还有哥哥姐姐会和你说话。只要找警察叔叔,他就会把你送过去。你是不是生病了?生病的话收容站的哥哥姐姐会给你找医生……”
  小乞丐三两下就把盒饭吃完了,没有回答袁宁的话,钻进两栋房子之间的夹缝跑了。
  郝小岚和宋星辰走了过来。郝小岚问:“宁宁你和他说了什么呀?他怎么突然跑了?”
  章修严看着小乞丐逃跑的方向,拧起了眉头。他说:“走吧,去买辅导资料。”
  袁宁知道自己还小,根本帮不了谁,只好乖乖跟着章修严进了书店。
  章修严逐一翻了大半辅导资料,按照袁宁他们的需要挑了几套,又带着袁宁挑了批新的课外书,才领着三个小孩去收款台付账。
  走出书店门,袁宁又敏锐地感受到来时那道视线。
  袁宁正要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块石头朝自己飞来。他吓了一跳,伸手挡住脸。石头撞在手臂上,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袁宁弯身捡起那块石头。
  章修严看到那小孩钻进暗巷跑了,同时还有另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似乎都是乞丐。他转头检查袁宁被砸中的手臂,好在冬天衣服厚,没砸出半点淤青。章修严语带责备:“怎么看到石头来了还傻站着不动?知道用手挡就不知道躲开?”
  袁宁说:“可是我躲开了,石头就砸到大哥身上了。”
  章修严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他说:“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着帮我挡石头?”
  袁宁不吭声。他拿起手里的石头仔细看了看,对章修严说:“大哥,这上面是不是有字?”
  章修严微微一顿,带着袁宁回到车上,才接过石头看着有字的那一面。
  “s、o、s。”袁宁一字一字地念完,“是这三个字母吧?大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救救我’。”章修严说。
  “救救我?”袁宁很吃惊。
  “对,”章修严脸色有点严肃,“这是求救信号。一般是遇到海难时发出的,刚才那个小乞丐可能被人控制着出来乞讨。他能用这种方式求救,说明他很可能不是乞丐的孩子,而是被拐卖的。”
  袁宁紧张追问:“那怎么办?”
  章修严说:“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对方有可能带着他跑了,甚至会伤害他。我们回去问问老爸,看能不能让巡察厅的刘叔帮忙好好查查。”他看向袁宁,“你记得刚才那孩子的样子吗?记得的话回去把他的样子画下来,我会带给刘叔。”
  袁宁说:“好!”他对自己的画工不是很自信,“但我不一定能画好。”
  章修严说:“能认出来就好。”
  回到章家,袁宁把小乞丐的事告诉郝小岚和宋星辰。郝小岚和宋星辰都很吃惊,郝小岚更是比袁宁更着急:“那你快画,我们在旁边看你画!”
  袁宁点头。他取出纸笔,定了定神,认真回想小乞丐的衣着与相貌,在纸上画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泉水的功效,他如今写字画画都能做到脑中想着什么、笔下就出现什么,画得与脑中的记忆十分相近。
  郝小岚见袁宁画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开口夸道:“宁宁你画得好像!没想到你画人也这么厉害!难怪能把小动物剪得那么像!”
  袁宁被夸得有点害羞。他对在一边看着章修严说:“大哥你看这样可以吗?”
  章修严说:“可以,很像,看到应该就能认出来。”他收起袁宁画的画像,“你们在家玩,我去跟父亲说说,然后亲自去巡察厅一趟。”
  袁宁担忧地送章修严出门。
  郝小岚忍不住说:“那小乞丐真可怜,他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的吧?”
  袁宁“嗯”地一声,不知该怎么接话。
  宋星辰说:“如果郝叔叔打电话回家却没人听,郝叔叔也会很担心的。”
  郝小岚气鼓鼓地说:“让他担心去!他没空陪我过年也没空陪我过生日,却有时间去什么生日宴会!这么爱往国外跑,让他去当外国人好了!”
  宋星辰向袁宁解释:“小岚她爸爸是外交官,经常要到国外去的那种。”
  袁宁愣了一下。他说:“真的吗?”
  宋星辰说:“当然是真的。她爸爸什么国家都去,这次去的地方好像叫圣罗伦堡吧。是西欧那边的,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袁宁心跳快了几拍。他迟疑着开口:“小岚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郝小岚可喜欢袁宁了,听到袁宁这么说,马上打起精神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什么忙?”
  袁宁拉郝小岚和宋星辰坐下,说道:“我四哥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两年前在洪水里丢了。大哥最近查到线索,发现四哥很可能被带到了国外。如果——”袁宁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好像是玻璃砸到地上的声音。
  袁宁呆了呆,跑过去把门打开,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还有呆呆站在门外的薛女士。
  袁宁喊:“妈、妈妈……”
  薛女士说:“宁宁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大哥真的查到了?”
  袁宁觉得自己闯祸了。他急得眼眶微微发红:“是、是的,大哥是这样说的。妈妈您不要急,大哥还在找,他想等找到了再告诉您。”
  薛女士的身体软了下来,她蹲到袁宁面前用力抱住袁宁,眼泪簌簌地滑落。她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会安心等消息,不会再一乍一惊,更不会再让你们担心。”薛女士哭了起来,“但是如果有了消息,你们告诉我好不好?你们不要瞒着我。”
  袁宁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
  沈姨闻声而来,忙把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扫走。袁宁把薛女士拉了进屋。
  不等袁宁开口,红了眼眶的郝小岚就向他保证:“宁宁你放心,我会让爸爸帮忙注意的!如果他在国外见到和你差不多大的华国小孩,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薛女士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擦干了眼泪,柔和地看着郝小岚:“谢谢你,你真是可爱又善良的女孩。”
  宋星辰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回去了。”他劝说道,“郝叔叔差不多该打电话过来了。”
  郝小岚说:“好!我这就回家。”她跟着宋星辰站了起来,“宁宁我先回去了,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袁宁送郝小岚和宋星辰到大门口。
  薛女士也跟着一起。
  等车子开远了,薛女士牵起袁宁的手往回走。她知道丈夫和儿子不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是担心自己乍悲乍喜,可能再一次发病崩溃,但这一次她真的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好起来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
  回到屋中,薛女士拉着袁宁坐下,又伸手抱住袁宁。从袁宁和郝小岚、宋星辰的对话就可以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想帮忙找回“四哥”。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在帮忙想办法,她怎么可以光顾着伤心难过什么都不去做?就是因为她这么软弱、这么无能,才会让丈夫和儿子连这样的消息都不敢告诉她吧?
  薛女士说:“宁宁,谢谢你。”
  袁宁顿了顿,伸手回抱薛女士。
  章先生从楼上走下来,看着抱在一起的薛女士和袁宁。
  章修严从巡察厅回来后,章先生已经把薛女士带回房间休息。袁宁一直在等着章修严。一见到章修严,他就向章修严坦白自己说漏嘴的事。
  章修严听完袁宁的话,揉了揉袁宁柔软的头发:“这样也好。”薛女士最近精神不错,让她知道应该没问题。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他带着袁宁住到外面——他都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袁宁见章修严没有因为自己说漏嘴而生气,顿时松了口气。他说:“大哥以后还是不要把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了。”
  章修严挑眉:“为什么?”
  袁宁说:“我这么笨,肯定会不小心说出来。”他拉住章修严的手,“大哥去过巡察厅了吗?刘叔叔怎么说?”他见过那位刘叔叔两三次,记得那位刘叔叔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在巡察厅当副厅长,市里的治安问题都归他管。
  章修严说:“父亲打过招呼,他不会不上心的。”而且以他的分析,这件事应该牵连颇深,那小孩能用这样的方法求救,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孩选择向他们求救而不是向那边的警察求救,应该不是没有尝试过,而是尝试过却没有效果——也就是说,这伙人很可能跟那个区的巡警相勾连。
  国内的通讯与交通都不太发达,被拐卖的小孩一旦出了省,找回的希望就非常渺茫。
  有些年纪小的、没记事的,可能会被卖给别人当儿子,已经能记事的、会逃跑的,买卖起来就没那么值钱了,买孩子的人会怕他们跑了,卖孩子的人也会怕他们逃回去揭发自己。所以这类孩子要么被杀了弃尸,要么被“乞讨集团”控制着去讨钱,下场都比较惨。
  章修严了解过了,那个区是正厅长的亲戚在管,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推测的那样,那么正厅长的位置很可能会丢了。刘副厅长这个大功臣自然能往上挪一下,把“副厅长”这个职位里的副字摘掉。
  章修严相信通过自己这样分析,刘副厅长绝对会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去追查,把这事往大案方向办,能查多深就查多深。
  这些事情,章修严自然不会跟袁宁说。
  袁宁想到小乞丐那双黑黑的眼睛,担忧地说:“希望他会没事。”
  章修严扫扫他的脑袋:“会没事的。”
  袁宁说:“他真的是被拐子抢来的吗?”
  章修严说:“很可能是。”
  “那些拐子为什么那么可恶,”袁宁很生气,“他们把别人的孩子拐走,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得多难过!”
  “对,”章修严想到袁宁他们被拐走的可能性,觉得自己肯定会活活把那些拐子给撕了——撕了都不解恨!自己捧在手里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的孩子,被人带走、被人卖掉或者被人控制着去乞讨,光是想想都无法接受!章修严认真教育,“所以你不要自己到处乱跑,更不要随随便便相信外面的人、跟外面的人走。”
  “我绝对不会的!”袁宁郑重保证。
  晚饭的时候,章先生难得地开口:“刘副厅长打电话来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再详细查两天,应该就可以把这个‘乞讨集团’给端了。”
  袁宁一喜:“真的吗?”
  其他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向袁宁投以询问的目光。
  袁宁把白天在书店遇到的事说了出来。
  薛女士听了很担忧:“宁宁你们可不要自己往外跑。”
  袁宁乖乖点头。
  章修文和章秀灵也认真应了。
  章先生看向章修严。
  刘副厅长办事能力是不错的,就是爱钻营,也爱趋利避害。这次能这么卖力的办事,除了因为他打过招呼之外,还因为章修严亲自去了一趟。
  这个儿子正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在成长。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章先生心情很不错。
  章先生说:“有新消息的话我会再告诉你们。”
  袁宁说:“谢谢父亲!”
  章先生对上袁宁亮晶晶的眼睛,刚才好心情莫名消失了大半。这孩子是真的在为那小乞丐担心,也是真的觉得他非常厉害、轻轻松松就能帮到别人。事实上他并不是热衷于帮助别人,也无法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他并不是袁宁眼中那种光明伟大的人。
  章先生朝袁宁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沈姨把饭后水果端上桌。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
  圣罗伦堡。
  普尔曼家族。
  轮椅上的男人看着坐在一边看书的男孩,开口说:“今天是布鲁诺家那个小孩的生日,他没有邀请你?”男孩之间的友谊是奇妙的,他听下属汇报,布鲁诺家那小孩自从被男孩整治了几遍,居然时不时会追着男孩跑,想和男孩交朋友。
  男孩说:“不记得。”
  旁边的老管家开口:“邀请了,打过电话来,也发了邀请函。”他看了眼男孩,觉得这小孩真没礼貌,别人都这么真诚地邀请了,居然说“不记得”!
  男孩放下手里的书:“那就是邀请了。”
  “为什么不去?”轮椅上的男人望着男孩。小孩子不都喜欢热闹吗?
  “没必要去,”男孩说,“去参加那种宴会完全是浪费时间。”
  轮椅上的男人挑了挑眉:“你根本没去过,怎么知道不好玩?”
  男孩拧起眉头。对啊,他又没去过,怎么会知道?男孩自己也想不明白,只能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轮椅上的男人顿了顿,说道:“不喜欢就不去,反正布鲁诺家已经算不了什么大家族了,也就靠着祖辈的面子风光风光。”
  男孩点头。
  与其去那种闹哄哄的地方浪费一个晚上,还不如呆在家里多看看书。
  与此同时。
  布鲁诺家。
  红发男孩瞪着大门,确定宴会时间已经过了,才不甘心地跟着父亲去认识那些他一点都不想认识的人。
  混蛋!混蛋!混蛋!
  居然真的敢不来!太过分了!
  红发男孩往四周找寻起来,怕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也许那家伙来了但他没看见呢?正想着,红发男孩就注意到场中有两个黄种人。
  红发男孩拉着他父亲问:“爸爸,那两个黄种人是谁?”
  红发男孩父亲定睛看了看,说道:“是华国大使和他们的外交官吧。”他记得他就给这两个华国人发过邀请函,别人是没有资格来他宝贝儿子的生日宴会的。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