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语速飞快不带停。
  “……”
  这孙子。
  周异牙很疼。
  程白看他的眼神古怪了几分,心里想这人到底是经历过了什么,但还是把桌上的合同推了过去:“成了,签吧。”
  “不是,为什么问这个?”边斜一万个不明白,“我什么性取向跟案子有关系吗?”
  “没太大关系。”程白解释,“只是方便安排接洽律师,回头取个什么资料之类的,安全一点。”
  很好,防止性骚扰。
  完美的理由。
  边斜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无话可说。他捞了桌上签字笔起来,干净利落地在甲方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程白把合同收回去检查。
  这时边斜就看着她,眼神游荡,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程白注意到了:“边先生还有疑问?”
  “没,只是那什么……”
  终于到了!
  边斜暗自振奋,面上却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抬了一根手指,他跟敲键盘一样,隔空点了点程白办公桌旁那只垃圾桶,非常矜持地问出自己憋了大半天的话。
  “那儿有两张戏票,咳,是不要了吗?”
  第5章 印钞机与印钞机
  说真的,那一瞬间周异想打人:他就说这货之前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合着都是为这戏票啊!
  程白也一阵无言。
  丢到垃圾桶里去的东西都会有人问?
  还是这么个大作家。
  她要回头告诉费靖他偶像垃圾桶里捡戏票,费靖会不会脱粉?
  当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那戏票原是因为谢黎买的,现在人都分手了,她自然什么都不介意。
  ——
  从程白办公室离开时,边斜的心情好得就像外面那透蓝的天。
  手里拿着戏票,像在路上捡了五百万。
  他是故意在签完合同之后才要戏票,中间趁机刷点好感度,再要戏票就顺理成章。
  都是合作伙伴了,两张戏票算什么?
  程白如他所料,看了他片刻,直接就给了他。
  虽然不大不小,但也算是谈成了合作,所以周异按惯例想约程白,大家一块儿吃顿饭。没想到,她今晚有约,所以推迟到了明晚。
  走的时候,边斜从茶几下面顺走了两块绿豆糕。
  现在正揣在兜里,美滋滋。
  “好歹算个名人了,边大作家,你就不能有点偶像包袱?”周异站在前面等电梯,只觉得自己起码老了十岁,“谈个合同,吃也就罢了,你还连吃带拿!你一单身老狗,收人两张戏票,准备跟鬼去看?”
  “我——”
  边斜差点被周异这话给噎死。
  他咬牙道:“我一人俩座不行吗?我一会儿坐左边,一会儿坐右边,你管得着吗你?”
  成。
  是管不着。
  周异不接这种垃圾话,只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格格往下跳,就问他:“先前说好的道歉呢?”
  “我说了,看情况啊。不过……”
  声音顿了顿。
  边斜眉梢微微一动,回想刚才这个把小时的短暂接触,斟酌道:“她跟我想的不一样。”
  周异一声轻嗤:“你想的是什么样?”
  “至少保温杯里不该泡枸杞吧。”
  边斜摇了摇头,并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倒不是难以启齿,实在是怕说出来就被自家经纪人暴打一顿。
  他琢磨了片刻,忽然就冒出点灵感来。
  “诶,老周,你觉得我下本书真的写律师怎么样?”
  “别。”
  作家的劣根性就是迷恋那些有故事的人。
  猜都知道,边斜这货又从今天这一趟里得到了点灵感。但周异都不用听后面的,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
  “律政题材本来就压红线,涉及刑事和庭辩的基本不过审。影视圈最近寒冬,你写得出来,我未必卖得出去。”
  “嘁!”
  一听周异说这个,边斜就不乐意了。
  如果他面前现在有张桌子,那这句话一定是拍着桌子说出来的:“什么卖不卖的,我边斜是那种为了钱才写书的人吗?!”
  只是才说完,他就忽然想起了什么:“诶,我新书发售到三天了吧,销量多少了?破记录了没?加印谈了吗?版税涨几个点啊?”
  周异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之前出版商那边打过电话来,记录破了,回头就谈后续。”
  边斜便点了点头,道:“往贵了谈,甭跟他们客气。”
  嗯。
  为爱写书边老邪。
  人设从来不崩。
  只是等书写出来之后,就成了“死要钱”。
  周异心累,不想说话,一身烟灰色条纹西装站在电梯前,只当自己不认识旁边这货。
  下行的电梯还没到,但却有上行的电梯到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因为距离很近,边斜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便有些讶然。
  电梯里的既不是什么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也不是油头大肚的富豪老板,竟然是个衣着简朴甚至透出几分寒酸的老人家。
  灰色的外套,应该洗过了很多遍,边缘上起了毛球;黑色的长裤并不合身,裤脚挽起来一寸;一双胶鞋,刷得干干净净,虽然很旧,却没留下半点泥渍。
  他皱纹横生,头发花白。
  一双眼有些浑浊,眼底发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向天志律所前台去。
  边斜在观察人方面,拥有着一种过人的天赋,常年的写作也将这种天赋磨炼成了一种纯熟的本能。
  几乎在看见这老人家的瞬间,他就好奇了起来。
  目光悄然跟过去,他暗中关注,竖起了耳朵。
  “您好,请问您?”
  前台小姐就是先前接待边斜的那一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见了这老人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主动开口问。
  那老人家有些畏缩,声音颤抖,张了几次口,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我想问,程、程律师是不是在这里?”
  “哪个程律师?”
  天志律所虽然不是红圈,但也有一百多小两百号人,姓程的不止一个。前台小姐问他。
  老人于是抖着手,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了一张用手帕包裹着的名片,递了出去:“就、就这位程律师,她在吗?”
  这一双手常年被太阳晒着,显得粗黑。
  手背上已经开始又老人斑,皱巴巴的,血管如河流一般在表层皮肤下蜿蜒;手指上更是满布着老茧。
  前台小姐接过那名片一看,就不由怔神了一下。
  因为这竟然不是天志律所的律师名片。
  上面写的是——
  法律援助中心,程白。
  从卡片上发黄的印记可以看出,这张名片已经保存了挺多年,但尚算完好。
  前台小姐怀疑是重名,这老人家来错了地方。
  但一看下面留的联系方式,还真是他们律所里空降的那位新合伙人。
  她犹豫了一下,也摸不准这老人家什么来头,只道:“您应该没有预约吧?稍等一下,我帮您问问。”
  “好,好,谢谢,谢谢。”
  老人家双手合十,连连道谢。
  隔得太远,边斜实在看不清那一张名片上写了什么,但话却听了个大概,他眨了眨眼,心底一时有些难言的感觉,转头便问了周异一句:“之前程白说自己咨询费很贵,什么价啊?”
  周异看他一眼:“一块钱。”
  “这么便宜?”
  边斜诧异。
  然而周异下半句就接上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