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丁香盛(2)
  直到出校门前,安柔都没和顾景予说话。
  打印店内,曲老师手撑着椅背,无所事事地玩手机。
  两人相携而入。
  莫名有种契合,让人觉得,这对男女是情侣。还是那种,恋爱特久,经历过风霜雨打的。
  顾景予腿迈上台阶时,安柔卡了一步。像是想起店里还有人,故意落在他身后。
  顾景予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两步迈完台阶,走进去。
  顾景予拍了拍手臂的灰,按下饮水机的水头,满了杯水,咕噜噜地喝。吞水不及倒水快,水珠顺着下巴,沾湿了衣襟。
  饮水机没开制热,刚入春,却这样猛喝了三杯凉水,到底是渴得急了。
  男人本就洒脱不拘,安柔担心他呛着,趁出水的空档,一直看着他。
  想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又觉得显得,太体贴、亲密,像正儿八经的情侣,叫曲老师误会。
  过去的都将过去,未来的仍未来。
  张了张口,吭叽不出音。
  曲老师两指拈着手机,看安柔。
  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了,明白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安柔想隐瞒什么,没有表示。
  顾景予放了一次性杯子。
  杯子是软塑料的,因他的力道,发出软趴趴的脆响。
  他没任下巴的水肆意流,扯了两张纸餐巾纸,擦掉下巴、脖颈的水,团一团,投进垃圾桶。
  “啪”地一下,湿纸团打在塑料袋上。
  纯属于男人的不羁,淋漓尽致。
  顾景予对曲老师讲:“麻烦你了。”
  语气平平,客气十足,热情、歉意全无。
  曲老师站起来,打量他们两眼:“不客气。安老师,不回学校了?”
  “嗯。有点事。”安柔到底脸皮薄,说,“试卷放在三楼大办公室,吴老师也在。”
  曲老师离开时,回头看了眼安柔。
  她微仰着头,说了句什么。跟前的顾景予,单手揉着头发,另只手压着她肩膀。
  眼帘微垂,眸中,只有当事人才看得见的情意,缓缓涌动。
  像嫁了女儿,曲老师感到欣慰。
  同时,又为自己仍单身的境地抓心挠肝。
  “……”安柔顿了顿,才说,“去吃饭?我请好了,你那么多年没回来了。”
  “礼尚往来?”顾景予像好多个日夜,掏心掏肺地想她一样,惯性地揉着短发,说,“你如果对我一点不客气,星星月亮讨着要,也许早无法无天了。”
  他不是能把情话说得露骨的人,更做不到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常常就是,憋大炮一样,憋出来的甜话,足搔得安柔好阵子缓不过七魂。
  话到这地步,很明显了。
  店门口的曲老师,挎着包,深藏功与名地笑,走远了。
  安柔这回唧出声了:“那些虚的,能有啥用?”
  哄你开心啊。
  顾景予没说出来。他笃信,安柔懂。
  几年的默契,不是攒着玩的。
  打印机旁,食堂餐桌前,相视而笑间,默契如深埋于血脉之中,就像岁月一样,经年深厚。
  顾景予没买车,两人打的去馆子吃。
  几分钟车程。地方是在江边。
  现在整治卫生环境,摊贩已撤掉了,多改成店铺。环境好了许多。
  高中时,顾景予吃杂了,闹了次急性阑尾炎。
  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有空。安柔找借口,吃过饭,从家中溜出来。顾景予则会关了打印店,两人一起沿江散步。
  她戴着耳机听英语单词,不说话,也是种别开生面的约会。
  也许那年纪,安柔以学业为重,为了巩固学校的排名,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浪费了许多浪漫。
  但顾景予也不可能,叫她全身心地投入爱情。
  早恋已被不容,易让人说三道四,再令她陷入泥沼,是他的罪。
  夜摊上的烧烤、小吃,香味浓郁,飘远十里。
  安柔强咽下唾液腺分泌的口水。
  约定好的,不吃夜宵。
  走上个把小时,顾景予怕她饿,几次三番问她“吃不吃东西”,被她强制地拉远。
  最后,因她的固执不食,顾景予干脆不问。
  免得她跟他急。
  有时候,顾景予侧着头,眼中映入江色,安柔会忍不住地,挽上他的手臂。
  不是两臂交叉,只是单方面地,虚虚挂着。
  大学时有女生说安柔很闷,又矫情,大概是没错的。从她谈恋爱的方式,兴许能悟出个七八。
  顾景予心中一动,手臂随即从另一方面地挽住她。
  安柔耳上挂着的白色耳机,藏在发后。
  那时,觉得他喜欢,她披了一头长发,两边还扎了蜈蚣辫,显出小女生的俏皮。一回到家,取下腕上的皮筋,束起头发。
  班里已经有个别标新立异的女生,化起了妆,作为长相姣好的安柔,却不敢梳妆打扮。
  生怕父母窥出她有早恋的倾向。
  后来,安柔脱轨,正式早恋了,更加不敢有所作为。
  一方面在学校掩人耳目,一方面和父母斗智斗勇。
  顾景予问过:“扎那么多花辫做什么?”
  编给你看的啊,你不喜欢吗?她没这么说:“好看啊。”还举了例子,说大家都喜欢这么编。
  顾景予嫌麻烦。
  安柔想了想,也没再继续编这种辫子。
  蜈蚣辫编起来倒不需要太久,可一头秀发扯来扯去,总得扯掉几根,蛮疼的。扯断小橡皮筋后,头发也会变得卷卷的。
  女为悦己者容,顾景予不喜欢,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江风拂面,吹动安柔的长发,若有若无地露出小巧的耳机,和小耳朵。
  说实话,顾景予有一瞬间,不,是萦绕了很久的念头产生。
  吻她。
  怎么吻,吻下去,是怎样的触感,路人是如何反应,他已勾勒好了。
  他是个男人,说准确些,是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连身躯,连血液,也比常人易热,易沸腾。
  仿佛天生拥有能力,与心爱的人亲热。他是她的神祇,掌控了所有主动权。
  含着她的嘴唇,慢慢地噬咬。尝到她在战栗,她在回应,她在小心翼翼地欲拒还迎。
  唇下一片软湿。
  行人么,无非窃窃私议——大抵是些,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成何体统云云。大街上说烂了的话。
  不认识他们,便也无从非议。
  只是,任凭他勾勒万千细节,实际操作却没实施。
  直到以后离开了,每在酒酣胸热后,夜深人静,总有点正常生理现象。
  顾景予正处于性欲强烈的年纪,在黑夜中,他需要面对的,不仅是怅惘,还有涨得发疼的欲念。
  他躺在床上,没用手,自己一个人,任情绪慢慢平复。
  他是在用脑,用身地,思念她。恨不得,立马买了车票,随它多长时间,回桐阳找她。
  只不时有几次,实在忍得难受,用手撸动小弟,对着天花板,幻想着安柔的娇柔的身体。
  广东,陌生人遍地,爱人也不在。
  “绿山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
  风雨穿墙,击碎相思。多少遗憾尘埃落定。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呸。这种话,说给鬼听的。自己首先心底一万个不愿。
  时光如染了墨,一祯祯变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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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开《微生》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