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我也不想难为你们,但房首催的紧,说今明两天就要定下来。”董英叹着气。
  李清闲微微皱眉,码头是最乱的地方之一,夜卫死伤是家常便饭。
  连郑辉这种十品武修都难保命,更别说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
  李清闲心念一动,暗暗默念望气术,望向董英。
  双眼微热,天地大放光明,董英位于光亮中心。
  董英头顶浮现一棵三尺高的枯黄老树,老树之上,闪过一张张画面,每个画面都与董英有关。
  有董英与家人吃饭,董英抱着老妇哭泣,有董英在家砸厨房,有董英披麻戴孝跪在洒满纸钱的墓前磕得头破血流……
  刹那后,李清闲头晕目眩,身体轻晃,急忙停下望气术。
  韩安博忙扶住李清闲,问:“小李,没事吧?”
  李清闲忙道:“没事。”
  “郑辉,去不去,给个话。”董英道。
  郑辉微微低头。
  李清闲突然一抱拳,道:“董大人,我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冈锋先生之子?可以。”董英扫了李清闲一眼,说着向夜卫街另一侧走去。
  郑辉、于平和韩安博好奇望向李清闲,李清闲给了三人一个放心的眼神,跟过去。
  “董大人,我跟姥爷学过命术。”李清闲道。
  董英微微眯起眼,道:“我好像听人说过,你略通命术。不过,命术师实力很重要,低品的命术师,对高品推命的时候,往往错漏百出,甚至遭到反噬。”
  “我无品,你十品,品级不过相差一层而已,就算反噬也很轻。”李清闲道。
  “你想说什么?”
  “我见董大人气运有异,不自觉对大人用了命术。推算之下,发现董大人并无大碍,但是,令堂今日遭逢大难。”李清闲道。
  “胡说八道,我娘身体健康,一口气走半个时辰路大气不喘,天天忙东忙西,怎么会有大难。”董英目露警惕之色。
  第3章 羊杂汤
  “令堂昨天吃的是不是苞米面饼?”
  董英愣了一下,道:“我家是常吃苞米饼子。”
  “令堂应该有个习惯,硬了的苞米饼,往往都要在水里泡一泡,对吧?”
  “正是。”董英神色严肃。
  李清闲道:“我方才推命一算,你们吃的苞米饼沾了什么霉虫,加上令堂昨夜疏忽,让半块苞米饼泡了一夜,舍不得扔,于是今天吃了。”
  董英神色大变,道:“今早出门前,我娘是说肚子有点不舒服。”
  “那就是了。不出意外,令堂恐怕已经上吐下泻,正在找大夫,你速速前去,用真元配合大夫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清闲道。
  董英撒腿就跑,左手护着佩刀,一边跑一边回头道:“若能救我娘,你就是我董英的大恩人,我欠你一条命。若是骗我,滚去码头吧!”
  “去宁生堂。”李清闲喊道。
  董英闷声奔跑。
  “清闲,怎么了?”郑辉带人走过来。
  李清闲道:“没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于平问。
  “等晚上就知道了。”李清闲微笑道。
  “神神秘秘,走,吃羊汤去!”于平转身就走。
  郑辉和韩安博好奇望着李清闲,见李清闲不说,也就作罢。
  李清闲一边走一边思索。
  看来自己在没入品之前,尽量不使用望气术,尤其不对高品使用,用一次就眩晕,用两次怕是会昏死过去。
  望气术确实厉害,不过,那棵枯树是什么意思?
  似乎跟命术有关,自己好像学过,可惜重要记忆还是模糊。
  走了一阵,于平用力抽了抽鼻子。
  “到了!”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走在前面的于平像失了魂似的,三步并作两步拐进丈许宽的巷子。
  三人相视一笑,跟着走进。
  两侧斑驳的砖墙长满了绿莹莹的苔藓,残破的浅灰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喜乐街上。
  巷子口外,人来人往,众多声音汇成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
  空气中流淌的香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绕过脏兮兮的小水坑,三个人走出巷子口。
  市井百态,烟火气息,一拥而上,把人团团裹住。
  于平再度加快脚步,三人不紧不慢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刺啦……油饼下锅,激起淡烟,钻进鼻子又腻又香。
  咕嘟咕嘟……滚滚蒸气下面,酱红色的坛肉起伏耸动。
  “起锅喽……”锅盖掀起,浓白雾气消散,露出黄澄澄的窝窝头。
  李清闲望着熟悉的一切,听着嘈杂的声音,生出劫后余生的欢喜。
  余光里,一个白白胖胖正在用力招手。
  李清闲望去,就见于平左手猛招,右手指着下放的桌椅,呲牙瞪眼,大声呼喊。
  “快点,我占座了……”
  三人加快脚步。
  满是油垢的白色竖条幌子迎风轻颤,脏兮兮的“张记”两个字清晰可见。
  六张桌子加一条条板凳摆在店铺外,店铺大门上面挂着张记的金字黑底牌匾。
  李清闲探头一看,店铺里面竟然坐满了人,连店外也坐了两桌。
  “郑爷来了!快坐,羊杂还是羊肉?”忙得脚不沾地的老张走过来,一边热情洋溢地望着郑辉,一边抽下肩头的毛巾,擦拭溅满汤水的桌子。
  附近的人望过来,看到锦衣佩刀,一些人缩了缩脖子,一些人咽了咽口水,还有的人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郑辉大手一摆,道:“都是朋友,别客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照旧四碗羊杂汤,三个硬白面馍,两个切块。”
  韩安博插话道:“来四杯水饭后漱口。”
  “好哩!”老张说着转身离开。
  郑辉满面红光道:“老张这人挺仁义,我就是帮他赶走几个瘪三,这么多年了,一直记得。次次这么热情,弄得我不好常来。”
  “郑队跟老张无亲无故,却愿意帮忙,郑队更仁义。”韩安博道。
  “哪里哪里……”郑辉说着客气,却笑得合不拢嘴。
  于平撇撇嘴,道:“郑队,我都替你占座了,怎么也不奖励我一碗羊肉汤?每次来都只请羊杂汤,您十品强者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老张的羊杂汤最拿手。”郑辉懒得看于平,起身从别桌拿辣椒油和胡椒粉。
  李清闲看了一眼墙上张贴的价格,羊杂汤五文,羊肉汤十五文。
  队副韩安博拿着粗陶食碟过来,李清闲恍然起身,急忙接过来道:“有劳韩队了。”
  “没事没事,谁拿不是拿。”韩安博微笑着分发食碟。
  李清闲跟着分发竹筷和木汤匙。
  “又没点我的白面馍!”于平叹息道。
  郑辉一推辣椒油和胡椒粉,道:“谁叫你嘴那么挑,非得说白面馍配羊肉汤才吃,配羊杂不对味,该!”
  “本来就是!都说羊肉泡馍,谁听说过羊杂泡馍?补我个咸鸭蛋吧。”于平眼巴巴望着郑辉。
  “想得美。”
  “就一个!”于平的目光从堆在谷壳上的咸鸭蛋移开,可怜兮兮望着郑辉,“哥,就一个也不行?我大半年没吃了,我保证,今天的咸鸭蛋特别好,掰开能喷你一脸油。”
  “上个月十五的咸鸭蛋狗吃的?”郑辉斜了于平一眼。
  “汪汪!”于平一脸平静。
  李清闲笑起来。
  郑辉气笑道:“你要是我儿子,一天打三遍!等你瘦了再吃。”
  于平叹了口气。
  郑辉突然看了一眼李清闲,又望向叠成小堆的咸鸭蛋,转头对于平道:“去挑四个咸鸭蛋,不喷一脸你出钱!”
  “郑哥仁义!”于平喜出望外,一抱拳,窜过去细细挑拣咸鸭蛋,小心翼翼捧回来,分给三人。
  “保准滋滋冒油!”
  “四碗羊杂汤,三个白面馍,两切一整,来喽……”
  四个人正轻轻敲打蛋壳,六十岁许的老张带着一个和他眉目相似的中年人端着托盘走过来,小心翼翼端下羊杂汤和放在碗里的白面馍。
  “谢谢。”李清闲说着,轻轻把羊杂汤推到自己面前,急忙收手离开滚烫的碗壁。
  粗白瓷大海碗里,汤色奶白,肺、肝、心、肚等切条羊杂冒尖,小山似的羊杂堆上落着点点葱花,热气翻滚升腾。
  轻轻吸气,香喷喷中掺杂着极其细微的膻味和臭味。再一次吸气,葱香驱散膻臭味,肉香浓烈。
  这羊杂给的着实满。
  李清闲看了一眼其他桌子上客人的羊杂汤,都没有这里的四碗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