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听完整件事, 福宸公主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来的时候急匆匆,回的时候却很不得山路永远没有尽头,她不敢面对姬昭。
  姬昭却一直等着她, 不时派人出去看公主是否已回来,出来等福宸公主的人甚至都走到了半山腰。
  福宸公主再磨蹭, 山路也有尽头。
  福宸公主慢吞吞走进姬昭的卧房,宗祯如今就躺在那张床上, 见她回来, 姬昭立即冲过来, 期盼地问道:“怎么说?”
  “……呃, 父皇说那药要吃上一个月,哥哥才能醒来。”
  姬昭暗道,要这么久吗?白大夫说,他的药,吃上三日就能醒, 吃上七日便能清醒, 但是这药毕竟是陛下弄来的,也是多亏这药, 宗祯的境况才会日渐变好, 虽然很慢, 姬昭也不敢质疑。
  他又道:“这一路很累吧,你先快去吃些东西,吃完我们再具体说。”
  福宸公主木木地点头, 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一眼, 姬昭坐在床边, 拉住哥哥的手, 轻声说着话,不知说什么,他将哥哥的手贴到脸上。
  福宸公主没忍住,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她想,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姬重锦这些天也住在庄子上,想着好歹能帮帮忙,他听闻公主回来,过来看她,见她在哭,吓道:“怎么了?为何在哭?”
  福宸公主伸手擦眼泪,姬重锦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帕子,轻声道:“你和我说说。”
  “这可怎么办才好?”福宸公主也实在是没人可说,心里也有些承受不住,便竹筒倒豆子,全部告诉他。
  听了她的话,即便是姬重锦也不禁沉默。
  “这要怎么选?太难,太难了!父皇说,使官已去燕京,即便那位五皇子不是宗谧所杀,到底死在金陵!那位五皇子,据闻是凉帝最心爱的儿子!他国来犯,我们自是不怕,可上次两国大战之后,好不容易恢复至此,百姓们如何还承受得住?”福宸公主伤心,“姬昭太可怜了,我又该怎么办?”
  姬重锦沉默许久,开口:“我们应该告诉他。”
  “可是,可是这太残忍了!”
  “再残忍,也胜过是由陛下,或是他人来告诉他。”
  福宸公主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
  她“可是”不出来下半句,姬重锦做出决定:“你说不出口,我来说。”
  福宸公主看看他,想想姬昭,低头又哭。
  姬昭帮宗祯擦过身子,刚给他拉好被子,尘星说,姬重锦与公主来了。
  他头也没回,便道:“哦,你请他们进来。”
  都是自家人,姬昭并未很在意,又将被子掖好,再整理一番,他才回身看他们俩,这些天,宗祯的境况渐好,且他又有白大夫新制出的药,他今晚心情倒是难得的不错。
  脸上现出淡淡笑容,他请他们俩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他则是坐在床沿,笑着说道:“他好多了,这个月兴许就能醒呢!”
  福宸公主低着头,姬昭看向她:“公主,你仔细给我说说,陛下都是怎么说的?公主——你怎么了——”
  姬昭这些天全副心神都在宗祯身上,便有些迟钝,也是今日心情不错,才能发现福宸公主的不对。他看了看,诧异道:“你怎么哭了……难道,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姬昭也有些紧张,是陛下说什么了吗?
  福宸公主抬头看他,明明是努力笑着的,却比哭还难看,灯光下,双眼通红,还微肿,姬昭心中莫名忐忑起来。
  姬重锦开口:“三弟,我有事与你说。”
  “……你说。”
  “你也知道,殿下是被王曦姑娘刺中,那刀上带毒,当时找到那家铺子时,掌柜已经跑了。”
  “是。”姬昭为此非常自责,若不是他不忍对王曦说重话,甚至还请宗祯也善待王曦,又何至于遇到这样的事?!那天宗祯并不乐意他见王曦,是他叫带王曦进林子见他们的,都怪他!
  “那毒药,实际来自于凉国。”
  姬昭心中越来越凉,裴容早已不顶用,刘蕤也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他便以为不足为惧,可若是有人存了非要你死的心,又如何躲得过?!
  姬昭正色道:“你都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姬重锦声音平缓道:“药是郑王宗谧给的,那家铺子,王曦常去,据猜测,那掌柜的应当是早被宗谧用法子给买通,王曦的毒药就是这么来的。宗谧如何与王曦所说,我们目前尚不得知。”
  姬昭静默片刻,又问:“宗谧又是哪来的药。”
  “凉国庆旸公主出嫁的路上逃婚至金陵,她的兄长,凉国五皇子刘蕤悄悄寻来,却被宗谧给发现,为了保护庆旸公主,刘蕤被宗谧给杀了,那药,就是宗谧从刘蕤身上寻来的。”
  刘蕤明明就一直在他这里,庆旸公主也只与宗谧见过一面,刘蕤早就与宗谧有所勾结。
  事情真相才不是如此,但姬昭知道,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些事情也只有他与宗祯知道而已。姬重锦的这番话,是福宸公主从陛下那处听来吧?
  陛下又是听谁所说呢?
  刘蕤死了?又是谁杀的?邻国皇子死在金陵?
  那个庆旸公主死没死?又是否做了些什么?
  姬昭的脑中此时变得异常清明,一条条的线清晰捋过,他抬头看向姬重锦与福宸公主。福宸公主依旧躲闪着他的视线,姬重锦则是双眼饱含悲伤。
  姬昭心中凉凉笑了几声,他道:“大哥直说吧。这些都是谁告诉的陛下?”
  “是凉国的庆旸公主。”
  果然如此,姬昭扯了扯嘴角,又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吧。”
  “庆旸公主告诉陛下,她与殿下心意相通,陛下信了。陛下找到刘蕤的尸体,也已派使官前往凉国,此时应当快到燕京,过些天兴许就能有消息传来。凉国皇子,死在金陵,据庆旸公主所说,是宗谧所杀。”
  姬昭笑了笑,他缓缓垂下头。
  接下来的话,姬重锦没有再说,瞧见姬昭那样的笑容,便知道,他完全听得懂。
  此时唯一能够阻挠两国开战的,是两国联姻。
  若是太子殿下已有太子妃,即便是性子软和如仁宗恐怕也不会答应,宁愿极力谈判,哪怕真要开战。
  无奈,庆旸公主显然已是抢占先机,仁宗相信她当真与太子殿下心意相通。
  只要靠联姻就能解决的事,两人本就“心意相通”,谁都会如此选择。
  姬昭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话,他们俩安静离去,心中同样难受。
  姬昭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
  投身世家,更是与一国太子相爱,可他总把自己当做是个普通人,他到底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根深蒂固的思想从来不能让他将自己与天下联系起来。
  哪怕宗祯每日做的都是这样的事,他也在一旁耳濡目染,他始终没有认为过这些与他有任何关系。
  然而却有这样一天,他的面前出现一个选择,攥紧或是放弃。
  只要他选择放弃,天空依旧这么蓝,太阳也依旧那样升起,不必有人会为那可能存在的战争而失去生命、流离失所,天下太平。
  可是他若是选择攥紧。
  他生在和平年代,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争,可他不乏从电视、网络中见到过去战争的影像,见到哪怕在他生前那个年代,那些任人打击的小国、弱国。
  无数炮弹轰出去,死伤无数,城市化为废墟。
  战火中,满脸伤痕的孩童那双清澈的双眼,曾使多少人落泪?
  也或许,两国不一定会发生战争,但熙国又要拿出多少好处去为此事“买单”呢?
  刘蕤到底是死在金陵城中。
  宗祯曾经说过,一件事重要的不是一个人如何认为,而是大多数人如何认为,很明显,如今的证据已经帮大多数人做出选择。
  姬昭惨笑,到底是谁这么恨他,要他做这样困难的选择。
  是老天爷吗?
  他自问从未干过坏事,老天爷又为何要这么对他?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真的只有一个最为普通的愿望,他只想与宗祯厮守终生,为何要这样难?
  为什么这样残忍而又沉重的选择会压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重生一次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他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的宗祯,其实,天下万灵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是从外面来的,他连这个世界到底是真还是虚幻都不知,他带着宗祯走吧。
  他们不用再顾及百姓,无需在意所谓苍生。
  他只想和宗祯在一起啊。
  可是——
  姬昭又想到在眉州时,那个与村民们笑着攀谈的宗祯,想到常常看奏章看到天明的宗祯,想到那个兴致勃勃地与他说着心中野心与抱负的宗祯,就在宗祯遇刺那日,他们俩排排坐在柿子树下,宗祯给他摘了两个柿子,告诉他,这叫事事如意。
  姬昭的眼泪掉了下来。
  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意。
  姬昭伸手,去拉了拉宗祯放在被子中的手,上前伏在床沿,轻声道:“哥哥,若是你,你又会怎么选。”
  “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我有点累了,我也有点害怕……”
  那夜谈话之后,福宸公主与姬重锦再未说起过这件事,任何相关的都不曾提起过。
  姬昭也没有去过问,他暂时就当做什么也不知,依旧每日陪在宗祯床前,只是他每天都给宗祯服下白大夫制的解药,三天后,宗祯醒来。
  众人惊喜不已,都认为是陛下拿来的解药的功效。
  就连福宸公主也是如此认为,福宸公主心中更复杂,更不知该怎么办,毕竟药的确是那位庆旸公主给的。
  姬昭没有解释,倒不是他有多么无私,他是真懒得解释。
  他也不知他还能陪在宗祯身边多久,任何多余的一句话他都懒得说。
  宗祯醒了,眼睛也已睁开,意识却还很不清醒,姬昭就每天都在床边跟他说话,姬昭觉得他应该是能听到的,因为宗祯开始反手握住他的手了。
  姬昭高兴坏了,他握紧宗祯的手,轻声保证:“哥哥你很快就会清醒的!”
  宗祯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
  如白大夫所说,服药三日后便可醒来,想必再过四日,宗祯便能清醒!
  又是三日后,陛下过来。
  如今朝中的事都压在他身上,要应对百官们的疑惑,还有凉国那边的事,他的日子也很不好过,自他登基至今,初时朝政靠朝臣,后来靠宗祯,可以说这也是他压力最大的一段时候。
  他也是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一趟,看看据说已经醒来的儿子。
  一进屋就见到守在床边的姬昭,瘦了不知道多少,脸色也不好,仁宗好一阵心疼,按住姬昭的肩膀:“坐下吧,在宫外,无需讲这些虚礼。”
  姬昭的手与宗祯的握在一起,姬昭想抽回来,宗祯握住不放。
  仁宗看了几眼他们交握的手,没有多说,说道:“祯哥也知道是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唉。”
  姬昭勉强笑了笑。
  仁宗也没有问姬昭的话,该问的,他都已问过外头的御医,他与姬昭沉默地都坐在床边,看着宗祯。
  福宸公主听说父皇来了,赶紧过来,进来就瞧见他们俩一同发呆的模样,她顿在原地。
  听到脚步声,仁宗回头看去。
  “父皇。”福宸公主走上前来,她害怕父皇要说那个庆旸公主的事,虽然迟早都要面对,能晚一刻都是好的,所以急急赶来。
  姬昭心中也有数,他的手心都已出汗,他低下头。
  仁宗的确是有话要说,不过瞧儿子还不太清醒的样子,他到底起身,与福宸公主走到外室。
  姬昭挣扎许久,到底趁着掌心湿滑,抽出手,走到门边偷听。
  “竟然是他要过来!”福宸公主惊呼。
  “是啊,唉——”仁宗叹气,“看来这位五皇子的确是凉帝最心爱的儿子,也才会派心腹过来。”
  “他若是来了,会发生什么……”福宸公主也有些没底。
  “吴志传回的信来看,情况并不太妙,凉帝未说此事怎么处理,只是立即派人过来收殓刘蕤的遗体,朕恐怕,那名心腹过来,一是带刘蕤回去,二,是为了谈判来的。”
  父女沉默。
  “父皇,哥哥真的会与那位庆旸公主定亲吗……”福宸公主小声问。
  仁宗回过神:“当然会,他们既心意相通,父皇自会让他们在一起,更何况你哥哥这次保住性命,多亏这位公主的药。只怕,此时不乐意定亲的反倒是凉帝,刘蕤毕竟死在金陵。”
  总之就是,事情的发展的确很糟糕。
  姬昭听完之后,默默地又回到床边,呆呆地看着在睡觉的宗祯。
  一刻钟后,仁宗与福宸公主再度进来,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仁宗道:“对了——”他对姬昭道,“明日,庆旸公主恐怕会来,昭哥也认识的吧?”
  “……认识。”
  “她,唉,若是朕早日知道也不至于如此,她——”
  “父皇,您匆匆赶来,还没用膳吧?”福宸公主赶紧打断他的话,把他给拽了出去。
  过了会儿,福宸公主又进来,站在床边,愧疚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样的事情,没有谁对不起谁的道理,都是命。
  姬昭只道:“你可有办法阻止那位庆旸公主过来?”
  福宸公主立即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让她过来见哥哥!”
  姬昭苦笑,福宸公主兴许又理解错了,若是命运注定他姬昭只能如此,庆旸公主迟早会见到宗祯的,只是不能是此时。
  庆旸公主给的药一定有问题。
  庆旸公主那通谎话天衣无缝,就连姬昭也佩服,但是谎话就是谎话,姬昭怕她会继续利用宗祯为自己谋利,他决不允许。
  这几天,宗祯眼看就能醒来,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再捣乱。
  他道:“庆旸公主此人心机极深,你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告诉他人,更别与陛下说。”
  福宸公主愣愣点头。
  姬昭又道:“待宗祯醒来,就好了,在他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前,绝不能让她接近宗祯,任何她送来的吃的、喝的,都别吃了。”
  “可是,哥哥的解药是她给的。”福宸公主不解。
  姬昭再苦笑,抬眼看她:“她的药根本没用,我把她的药给白大夫看过,白大夫说那些药量治一只猫还差不多。”姬昭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子,递给她,“这才是解药,他这些天吃的都是这个。”
  福宸公主木讷地眨眨眼,看向姬昭手中的瓷瓶:“这,这是——”
  “这是白大夫制的,三日能醒,七日清醒,明日,他大约就能醒来。”
  福宸公主嘴巴微微兜住,却又紧紧咬住嘴唇,她怕自己在姬昭面前哭。
  “醒来后,还是要继续吃的,这些药,你好好收着,药材难寻。”
  福宸公主越听越不对劲,姬昭这话,怎么跟他很快就要走了似的……
  福宸公主立即道:“为什么要把此药给我?放在你那里即可!哥哥明后天就醒了!等他醒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姬昭不说话。
  福宸公主硬将药瓶往他手里塞:“还给你!”
  姬昭便接到手中,福宸公主再问:“你说话啊,你会一直在这里的吧?哥哥要醒了,父皇也会知道那个公主是在骗人的!你说话!”
  她伸手推了推姬昭,姬昭不得不再抬眼看她,再次苦笑:“即便大家都知道是骗人的,又如何?不管到底是谁动的手,刘蕤的确死在金陵,证据确凿。即便宗祯醒来,他又拿什么去面对来自凉帝的怒火?难道真要开战吗?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人为此私事而死?或许终会有解决办法吧,但庆旸公主敢拿百姓的性命去赌,敢不在乎这些,我做不到,宗祯更做不到。”
  “……”福宸公主哑声。
  姬昭声音沙哑:“这个选择太难了,我来选就好。”
  福宸公主低头,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面。
  “别太为我难过,我会很好的。”
  福宸公主屡次张嘴,想问他是不是要走了,想问他要去哪里,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等等。终究是没有再问,还有什么意义?
  “夜深了,你回吧。”姬昭催她离开。
  福宸公主伸手将眼泪擦干净,转身跑了。
  姬昭坐回床边,仰头看着头顶的横梁,悠悠叹了口气。
  待到仁宗回宫,山庄再度恢复静谧,已是深夜。
  姬昭从袖中掏出个瓷瓶,那是白大夫第一次给他的那个,里头只剩一粒药,今日服用,明日,宗祯应当就能慢慢清醒过来。
  他将那粒药倒在手心,看了片刻,再去看宗祯。
  他死于十六岁,又重新从十六岁开始,今年十八岁,他曾经的愿望是开心、简单而又闲适地度过这一生。后来,他在他的愿望里,又加了个人。
  他曾以为,愿望如此简单,想必老天爷会厚待、善待。
  此时才明白,世上最困难的事不过“简单”二字。
  姬昭将那粒药放到宗祯嘴边,到底是用手指撬开宗祯的嘴巴,想要将药喂进去。
  以往总是非常配合没有任何反应的宗祯却咬紧牙关,他喂不进去。
  姬昭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意识尚不清醒的宗祯也知道他要走了吗。
  姬昭伏在宗祯身上,嘴唇贴在他耳边,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哥哥别怪我……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的脸颊已满是泪水,他缓缓地将脸贴住宗祯的脸,眼泪滚烫却又冰凉。
  他将那粒药送到自己口中,用牙齿咬住。
  他小心地去吻宗祯,对方牙关渐开。
  姬昭闭上眼睛,嘴边全是咸咸的眼泪。
  他用舌头,就着泪水,将那枚药喂到宗祯口中。
  姬昭带着殷鸣与尘星,是从那个暗房进到地道离开的。
  走前他给外祖父留了信,叫他们别担心,他只是腻烦了金陵城中的生活,如今终于不再是驸马,自由了,他也只是出去走一走,他带足了银钱,一定不要担心他。
  他没有说何时回来,更没说还会不会回来。
  姬昭自己都不知道。
  地道挺长,走出的瞬间,天还没有亮,漫天繁星。
  姬昭站在原地,抬头看了很久,殷鸣将早就准备好的,藏在林中的马车赶来,见他原地看星星,就没有叫他。反倒是他见马车过来,立即收回视线,走到马车旁,利落地上车。
  殷鸣与尘星对视一眼,暗中叹气。
  黑夜中,殷鸣赶着马车下山,尘星问他:“郎君,我们去哪里呢?”
  姬昭不知道。
  尘星也不忍心再问,马车有节奏地摇晃着,殷鸣在外道:“郎君,我们快到山脚了。”
  姬昭喃喃:“这么快。”
  他掀开窗帘,趴到窗户上往后看去,天已渐亮,身后是初醒的青山。
  姬昭不舍地看了又看,从前那样想要离开这里,真到离开这天,才知道,他已经不愿离开,也无法再离开。
  因为他的心早已镌刻至此。
  姬昭笑了笑,收回脑袋,轻声道:“走吧。”
  ※※※※※※※※※※※※※※※※※※※※
  明天就是正文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