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必报
  再说姬府中, 姬重渊被绑走后,他院子里的人立马出去搬救兵,这个救兵就是姬重锦。
  姬重锦急急从书院赶回来, 姬重渊已经打完回屋子里趴着,大夫正给他上药。
  姬重锦进了院子, 面对林夫人,求情的话还未说出口。
  林夫人便道:“锦哥不必多言, 今日谁来求情都没用, 你父亲、祖父, 哪怕是观音娘娘来求情, 都没用。姬重渊也必须给我在家里老实窝着,不许出门!”
  说到这个份上,姬重锦也不好多说,他便问:“夫人,到底是为何事?好歹叫我知道?我听说是三弟回来, 您才打四弟。”
  “你们是兄弟, 他的脸面,也是你的脸面, 我也不愿这个小畜生拖累了你, 我这便告诉你……”
  姬重锦听了缘故, 也很无言以对。他竟然认同林夫人的话,是该关一关了。
  姬重渊太浑,胆子太大, 这样的事也敢做。
  姬重锦深深作揖:“是我没教好四弟,往后我会对他严加管教。”
  林夫人亲自扶他起来:“怎是你的缘故, 是我太宠着他。”
  “我也有错。”姬重锦想到那几次姬重渊撒娇卖乖, 他便放人走, 怕是都去会那个姐儿吧?姬重锦心中叹气,去看姬重渊。
  姬慕之只管自己风花雪月,很少管家里的事,包括孩子们,姬重锦长兄如父,姬重渊是很崇敬他这个大哥的,见到他就眼泪花花的。
  姬重锦在他身边坐下,皱眉道:“该!”
  “我再也不敢了……”
  “你若是再敢,不用夫人动手,我头一个打你板子!”
  一向温柔的大哥忽然变成个罗刹,姬重渊委屈地抿了嘴不敢再说话。
  姬重锦又训了他片刻,起身:“你喝了药歇着吧,我晚间再来看你。”
  “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姬重渊眼巴巴地开口。
  姬重锦敏锐道:“我不想答应。”
  “大哥,就这件事,我娘一定不会放过小茉儿的……我没想跟她怎样,我往后再不去看她了,她也可怜,小小年纪被家人卖进门子,我只是希望她活下去而已,我,我没跟她怎么样……我发誓,我再不出去鬼混!”
  姬重锦是心软之人,仔细看他片刻,到底是应下了。
  姬重锦派自己的心腹去办这件事,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小茉儿送出金陵城,给她二百两白银做盘缠,往后是死是活都与他们无关。
  姬重锦从姬重渊那处出来,想着,还得去姬昭府上一趟,这件事,是他们不对,总要跟姬昭赔个不是。他与姬昭也不过今年才相见,往年连通信也无,对这个弟弟秉性也并不清楚,只是看得出来姬昭并不想和他们这里来往过多。
  他倒是能够理解。
  殷夫人怀上姬昭时,他三岁,他早慧,自小就聪明,殷夫人待他极好,这段记忆,他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他都是直接称呼殷夫人为“娘”的,以为殷夫人是他亲生母亲。是殷夫人笑着告诉他,他有自己的母亲,还说他的母亲生活在一个开满花的地方,殷夫人说,他们每个人最终都会去那个地方。
  殷夫人还说,虽然他有自己的母亲,却也是她疼爱的儿子,是将要出生的弟弟的哥哥,将来他们兄弟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至今,姬重锦还记得殷夫人脸上的笑容。
  小姨母进府后发生的那些事,他也是再大了些才明白,小吴氏总想亲近他,他从未私下见过小吴氏一面。
  他小时候甚至怨恨过这个姨母,如果不是她,殷夫人不会离开。
  姬重锦早已明白,他的亲生母亲过世了,人们都说,殷夫人也过世了,他不愿相信。
  十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姬重锦心中还是愧对殷夫人,包括对姬昭。
  如果不是他的小姨母,殷夫人又怎会如此?姬昭又怎会与他们多年不见?
  即便如今相见,还是如同陌生人一般。
  姬重锦到姬昭府上时,姬昭还没回来。
  福宸公主听闻是姬昭的大哥过来,也没说姬昭不在,叫人直接带他进来。
  姬重锦进了屋子,瞧见直对门的首座是个华服女子,立即垂下眼眸,猜测这必定是福宸公主无疑,便行了个礼:“姬重锦拜见公主。”
  成亲次日,姬家人曾去公主府拜见,但福宸公主当时只是草草一扫,她甚至没有仔细看过姬昭的两位兄弟。现下,她好奇地打量座下之人。
  姬重锦上辈子在京里也是极有名号的,是出了名的“玉兰公子”。
  福宸道:“快请起,驸马有事出府,还未回来,你坐着等等他。”
  姬重锦听说姬昭不在,依然不抬眼,再道:“公主,既然三弟不在,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福宸笑:“大哥不必这般,你是驸马的大哥,便也是福宸的大哥,千万莫要见外,快起身过来坐着歇歇,喝喝茶,吃吃点心。”
  姬重锦这才起身,到左侧首座坐下,福宸叫人给他上茶上点心。
  姬重锦笑着点头致谢:“多谢公主。”
  福宸看清他的正面,与姬昭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比姬昭还要偏瘦一点,也比姬昭要高一些,头发墨黑,发髻里插戴一根玉簪子,簪头雕着玉兰花,面色被衬得偏白,袖口镶的是藤蔓的襕边,雅致而又带着点莫名的淡淡忧愁,不愧是“玉兰公子”啊,福宸心里暗暗点头。
  福宸公主上辈子与姬昭关系恶劣,自己倒没少跟美男子传出风流韵事。京里,除了某几家之外,出了名的美男子,都曾是她的裙下臣,更有许多人曾为她争风吃醋,还有人曾在大街上打架,一群百姓围观,最后直接打进府衙里,可叫京里百姓好好瞧了这些名门公子的笑话。
  其实福宸谁也不喜欢,她就是喜欢看热闹,她喜欢逗他们,她只喜欢裴容。
  她上辈子很浑。
  姬重锦是姬昭的哥哥,名号再响,她也从来没看过,此时当然要多看看。
  她打量这些男子,也已成习惯。
  姬重锦却是个正经人,被盯久了,很不自在地微微动了动。
  福宸公主回神,笑了笑,大方道:“我是瞧着大哥头上的玉簪出了神,听说大哥院子里种了不少玉兰树,可有紫玉兰?”
  姬重锦欠欠身,优雅地缓声道:“回公主的话,我院子里的确是种了许多玉兰树,紫玉兰也有,到了春日里,便是满院子的花。”
  福宸想象那场面,觉得甚美,再问:“你为何这般喜爱玉兰树?”
  姬重锦顿了顿,说道:“我母亲生前,最爱玉兰,那些是我母亲留下的。”
  福宸公主掩口,低声道:“抱歉。”
  姬重锦终于抬头,浅笑着看她,说道:“生死乃常事,花开花落,花落也终究会再开,我母亲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必也是玉兰相伴。”
  福宸公主惊诧片刻,忽然很羡慕姬重锦的心境。
  姬重锦笑道:“待到春日,公主可来我院里赏花。”
  福宸公主刚要高兴应下,又苦恼道:“我不好去你的院子吧?”
  姬重渊便抬眼看她,眼睛里藏了几丝促狭:“公主不是说我是你大哥?去大哥院里看看花而已,又有何不可?”
  福宸公主又是一愣,接着畅快笑出声。
  她觉得姬重锦好有意思啊。
  姬昭回来后,福宸公主便将地方留给他们,款款离去。
  姬重锦郑重向他表达歉意,姬昭此时心情极好,什么都无所谓,摆摆手道:“无碍无碍,你是你,他是他,再说,即便是他,被他娘揍了那么一顿,也该懂事了,我这里两清了。”
  姬重锦松了口气,说了声“多谢”。
  姬昭觉得这位大哥还是很不错的,倒也算是个可交之人吧。
  他问道:“大哥,你还天天在书院读书?”
  “是。”
  “你要一直在书院读书?”
  姬重锦笑:“是,读书是我此生最大的乐事。”
  “你不想当官吗?”
  “三弟也知道,我们姬家子弟是有祖训——”
  这话放心里说说就行了,姬家祖训是,要么当皇帝,要么绝不受皇室封赏,当平民。也因为这个缘故,无论仁宗皇帝与先帝是多么想给他们家按个爵位,他们家也没人愿意要。
  到他这里,封了个侯爷,也是没法子的事,皇帝陛下抄底赐的婚。好歹他也不是长子,也几乎没在姬家生活过,姬、殷两家又是那么个状况,其实若不是这次赐婚,很多人都已忘记他是姬家的孩子,都以为他是殷家人,姬家人也不好说什么,闭个眼睛也能囫囵过去。
  姬昭又问:“大哥就没有什么抱负?”
  姬重锦看向窗外,悠悠道:“我的抱负便是继承白鹿书院,将我姬家家学代代传下去。”
  大教育家啊!
  姬重锦说话时,双眼明亮,看得出来是真喜欢这件事了,姬昭挺佩服的。
  他本想留姬重锦用晚膳,姬重锦不愿打扰他养身体,告辞离去。
  姬昭早早用了晚膳,正要上床躺着好看书,福宸公主过来了。
  他请公主进来,见福宸公主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公主,你瞧,我身子快好了,要不你今日便回公主府吧?”
  “这是要赶我走?”
  “不不不。”姬昭赶紧解释,“你在我这里照顾我,一照顾便是这么些日子,我替你累!”
  福宸笑出声:“我只不过是坐着陪你说说话而已,活都是他们干。不过驸马说得对,我的确是该回去了,这是来向你告别的呢,只是走前,有件事要问你。”
  “你说。”
  “那位何七娘——”
  姬昭“啊呀”了声:“我把她给忘了!她还在我府里呢?”
  “是,这些天一直忙着驸马的事,谁也没顾上她。”
  “公主是要问如何处置她?”姬昭不在意道,“她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放她回家便是,与咱们无关,给些银子吧。”
  福宸公主瞧他这样,仿佛真的对那位美貌的小寡妇一点心思也没有。
  即便如此,她还是试探道:“驸马,若是有心仪之人,不必顾及我,我可帮驸马纳妾。”
  姬昭吓了个寒颤,他过了年也才十七,真的还小呢,他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半点儿兴趣也没有,他立马摇头:“不不不,我不用!”
  福宸见他当真无意,只好无奈应下,她其实真想为驸马纳妾的,若说最初她是带着满满的刻意去对驸马好,如今与驸马交情渐深,她很喜欢驸马这辈子的性子,她也希望能够有个好女子,贴心地好好照顾、陪伴驸马,她也会对这个女子很好的。
  她上辈子实在是对姬昭关注过少,甚至说是从未关注过,关于姬昭的事所知甚少,这些日子隐约想起一些事,姬昭似乎也有个青梅竹马?只是,上辈子的她耽于美色,姬昭哪怕只有“驸马”之名,不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从来没与任何人传过什么难听的话来。
  她不知道姬昭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谁,就是这个青梅竹马,当初也是很偶然的情况下听人说起,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只记得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青梅竹马似乎死得还挺早?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到底姓甚名谁?她一时也记不起来了。
  她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姬昭:“我欲帮助何七娘与刘家和离,给她些银子,往后随她去哪处。对外,也好放出消息,好叫人知道这次的事的确是误会,也叫人知道驸马是在我授意之下,出手帮助弱女子。”
  福宸公主想得很妥帖,玩心思这件事,姬昭自知不如古人,连连点头。
  把福宸公主逗笑了。
  福宸公主走时,还真有点不舍得,倒不是因为她忽然喜欢上了驸马。
  而是她很喜欢驸马这里的氛围,大家都和和气气,不似公主府、宫里那般守着每一分的规矩,有时候克制有礼不假,却也好累。
  所以,她才会喜欢上自由自在,不被世俗捆绑的裴容吧。
  她向往地看着天空笑了笑,上车回公主府。
  姬昭早不往宫里送东西了,庄子里出了事,殷鸣近来将府里看得很严,饮料四子再没有法子出去通风报信。
  也好在人就在京里,盯梢的人多得是。
  知道姬昭冲到姬家,叫姬重渊挨了两顿打,宗祯挑挑眼角。
  上辈子的姬昭太能藏,藏到最后才露出一点点的馅,这辈子的姬昭兴许过得太顺,到底藏不住,这显然就是个有仇就要立即报的主啊,多等片刻都不成,也是半点委屈都不能受的主。
  与姬重渊比较起来,太子殿下还能悠然自得地想,是不是该感谢驸马当时没有冲进来也给他一拳?
  他不觉扯扯嘴角。
  程深便朝保庆努努嘴巴:殿下心情不错啊!
  保庆朝他白了一眼,他不知道殿下心情不错啊?!
  宗祯心情的确不错,姬昭终究还是收了他的书,还付了银子。
  那银子,就在他桌上放着。
  送的不要,非要拿银子买。
  似乎没什么好得意的,太子殿下莫名就是觉得有几分占了便宜的得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