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修)
  “大人,老夫人让我给您送来的补汤。”
  岑戈卧房的门被敲响,清甜软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母亲一片慈爱之心,岑戈自然不会拒绝。
  秀美的小姑娘端着圆鼓鼓的深棕色汤罐往里走,稳稳当当的放在桌沿。
  许是兵营中的几年经验,岑戈的卧房一向是由他自己亲自打理。
  可便是如此,他的屋子也一点不像臭男人的房间,干净整洁的不像话。
  当然这或许和他屋内陈设格外简陋也有关系,一床,一桌,一柜,一椅,一张半折的屏风,一副悬挂在墙壁上的兵甲,别无其他装饰。
  唯一凌乱的地方就是桌子上的书籍,满满当当的堆了一桌子,摊开的俱是些兵法谋略。
  退朝之后的男人端坐桌前,褪了官服,换了身深青色直裾,衬得他像是院外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的青竹,一般笔挺,一般刚直。
  两年未在战场上厮杀,比起刚回京的时候,岑戈肤色渐白,身上少了几分风沙磨砺出的糙味,看上去不再像个煞神,更偏向于儒将。
  肩宽腿长,臂弯有力。
  大齐以白为美,岑戈不似那些肤白貌美的贵公子般儒雅飘逸,可当周身戾气散去,看着却并没有下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怖。
  她们大人,生得分明是很好看的。
  清苑是良家子,平日里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今日得了老夫人的暗示,特地在岑戈沐浴更衣之后为他送汤。
  清苑不是傻子,她知道这就是让她做主子的房里人。
  尽管在府上好几年,可清苑和岑戈并没有太多交集,因为岑戈很忙,平日里还不需要侍女伺候。
  今日来的一路上,她心中十分忐忑,此时却庆幸起来。
  她身份低贱,没资格做岑戈的正房夫人,可对男人来说,第一个女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少女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岑戈察觉到什么,也抬头看她。
  “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岑戈望了过来,却并没有侍女幻想的情意绵绵。
  这个于她而言恍若天神的男人目光冰冷,格外锐利的看着她,就如同一把利刃,毫不心软的剖开她的内心。
  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在看情人,倒像审判奸细。
  小姑娘的桃花粉面变成煞白一片,额上冒出冷汗涔涔,她想跑,可被这么注视着,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一般。
  墙壁上的盔甲擦拭得像是刚铸成的雪花银一般鲜亮,头盔在烛光下,仿佛幽幽的冒着冷光。
  那斩杀了敌军将领头颅的宝剑在岑戈触手可及的地方,明明是银白色的冷光,在她眼中就……就好像在淌血一样。
  她们府上的这位大人,可是有个阎罗的名号。
  小姑娘的小腿肚止不住的打颤。
  理智告诉她,要是突然跑掉,指不定就被大人给拔剑给砍了。
  年轻的小姑娘低头看地上,盼着地上能突然冒出条缝隙来,好让她钻出去。
  “出去。”
  岑戈第二次开口,声音比之前还冷硬:“再有汤,让司剑送过来。”
  司剑是以前岑戈手下的小兵,做的是勤务打杂的活。
  仿佛死囚犯得到赦令一般,穿着罗裙的姑娘跑得飞快,路上踉跄了一下,爬起来继续跑,活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
  清苑跑了,老太太来了。
  她看着儿子直叹气:“你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孙子?”
  温婉贤淑的,娇弱不堪的,甚至是清冷倔强的,她都给儿子找过,但他都把人给吓出去了。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老太太养鸡养鸭,纺织洗衣,一个人把儿子含辛茹苦养大,每日似乎有干不完的活要做。
  如今她得了清闲,有人伺候惯了,就想着含饴弄孙的事情了。
  可孙子又不是一个人能生的。
  岑戈有些烦躁,但这是他的母亲,放缓了语气说:“娘,她们怕我怕成这样,我实在是没有那个感觉。您还是先找到个不怕我的再说。”
  岑母还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落到桌子上,沉着的脸忽然亮起来。
  “你这是有了心上人,心里有人,怎么不告诉我呢?”
  顺着岑母的视线看过去,岑戈看到了一纸书笺,那是张金笺纸,薄薄的金沙撒在纸上,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纸张静静的躺在书籍上,散发着清幽的花香。
  这香味和清苑用的香料不大相同,清幽却霸道。
  像岑戈这样硬邦邦的男人,哪里会用女儿家用的东西。
  金笺纸是勋贵家才用的起的东西,给岑戈写信之人,想来是哪位大家小姐。
  岑戈看了眼:“娘你误会了,那是……”
  岑母心里猫抓一般,探着脑袋要过去看,一只手比她更快的抽走了那张金笺纸。
  这信里涉及到的人和事,岑母看了不合适。
  “都是过来人,娘懂。”岑母一脸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表情。
  “好好好。”她接连感叹三声,踮起脚,拍了拍儿子比她高大许多的肩膀。
  “你努点力,早点把人带回来。哪里不懂的,和娘说,娘给你出主意。”
  “夜深雾重,娘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把岑母送走之后,岑戈关上房门。
  薄薄的金笺纸上写了不少字,却并不是岑母因为的情信。
  这是长公主写给他的信,或者说,这是一份邀请函。
  她及笄之礼的邀请函。
  在信的后头,长公主还问他:夫子对国师大人甚是了解,可否帮忙引见一二,若是能在她的及笄之礼上得到国师的祝福。
  在这封信里,燕瑰写道:若是能得到国师的祝福,她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学生。纵使其他方面比不上总爱取笑她的表姐,这辈子也值了。
  这家伙,依着燕瑰的意思,他求的到,就是最好的夫子,求不到,就是没用的夫子了。
  看着懒洋洋的字,岑戈眼前仿佛浮现出少女的面容,他的眉目不觉柔和两分。
  目光移到少女对表姐小小的抱怨,岑戈原本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往下压。
  他做燕瑰的老师,不过才2年。
  尽管长公主十三岁就出落得极为美丽,在岑戈心中,对方就是一团稚气的孩子。
  他对她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可到底护短。
  岑戈的性子是极要强的,不然不可能从一介布衣成为如今的太子太傅,还执掌着兵权。
  燕瑰提到的这位表姐,指的应是长乐郡主,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这位谢家女甚是心高气傲,唤当今皇后一声姨母。
  就在两年之前,岑戈刚回京城不久,这位长乐郡主举办了一场极为盛大的及笄之礼。
  谢家同王家一般,都是世家清贵,谢家书香门第,尤为清高。
  同燕瑰不一样,长乐郡主模样清冷孤傲,有仙子美称。
  只是这位仙子,岑戈并不喜欢。
  他的寒门出身,在长乐郡主眼中,就是原罪。
  他受邀参加对方的及笄之礼,后者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鞋底不小心沾到的泥巴。
  下贱,肮脏。
  燕瑰贵为长公主,素来是傲慢的。
  不过她的傲慢不知为何,并不讨人厌,长乐郡主的傲慢,却让他想用匕首戳爆她的眼珠。
  岑戈眼中掠过一缕戾气,他自然知道自己是皇帝手里的刀。
  可他是自愿做的这一柄刀,那些踩在寒门子弟头上的世家,他迟早要让他们碎在手里。
  燕瑰拿这人来说话,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
  不管巧合或者有意,岑戈这回都是要如了燕瑰的意的。
  只是他这个人,讲究有来有回,她欠了他这回,是得拿其他东西还回来的。
  燕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这件衣衫勾勒出她的纤细腰身,好看是好看,就是薄了些。
  “再添件衣衫。”
  过几日便是燕瑰的及笄礼,若是病怏怏的,怕是撑都撑不过一日,绝不能让人看了她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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