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梁宵放下手机,扑过去拉段明:“段哥。”
  “放手。”段明开窗户,“我合同呢?”
  “……”梁宵:“干什么?”
  段明:“逃命。”
  助理还卡在洗衣机里有碎纸沫的剧情没跟上,抱着要重新洗的衣服,在门口探头探脑,谨慎抉择着方向。
  “没事的。”梁宵试图解释,“霍管家说了,有他在,会帮我深刻解读——”
  段明:“深刻解读你是怎么被霍总的一封致歉信感动得哭成了颜文字的?”
  梁宵:“……”
  霍管家年纪大了,又不常上网。
  说不定甚至会从扑克牌的角度来解读这个神秘的字母组合。
  俩圈带一个尖。
  段明长叹:“就不该信你自己憋。”
  一个六个小时只能憋出三百个字的人,在绝命极限三分钟里,就只能憋出三个字母。
  非常合理。
  霍总说不定会派出一队冰峰战士,深夜潜入酒店,把他们三个人冻成一组颜文字。
  助理被经纪人的脑洞吓着了,有点紧张:“我不想被冻成a……”
  梁宵心情复杂,拍拍他:“我冻a。”
  助理稍微松了口气,刚要再说,被段明掰成一个带撇的q,连衣服扔出了门。
  -
  性命之忧,经纪人的高度警惕持续到了三天后。
  剧组宣发任务,主演团队集体请假,从片场拉出来,一趟飞机回了帝都。
  “访谈节目,聊聊天,穿插几个小环节。”
  制片人联系的资源,提前交代:“不论说什么,都往《岁除》上扯。”
  来就是为新剧做宣传的,众人都有助理提前拿过来节目方预设的问题,心里有数,各自点头。
  梁宵临时加塞,主要负责蹭飞机餐,刚瞄准段明,忽然被制片人点名:“对了,梁宵微博怎么回事?”
  梁宵错失小面包:“什么?”
  “微博。”制片人正好想起他,“怎么找不到你?”
  剧组刚放出了宣传样片,盯着官博的粉丝路人兴奋到自发沸腾,点赞转发评论疯狂飙升,看得次数多了,自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专攻刷脸的新角色云敛。
  谍战压抑,形势诡谲,时局风雨飘摇。
  商人明争暗渡,书生投笔从戎。
  就只剩下云敛身上这一点温雅江南。
  宋祁的剧向来正且磅礴,忽然出来这样一个惊艳面孔,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有人纯粹向美色低头,热度压都压不住。
  开机的时候梁宵还没入组,从合影到转发感谢都没轮上,剧组原本想趁这个时候把人引出来,才发现梁宵竟然连微博都没有。
  梁宵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忽然被段明扯了一把。
  “……怪我。”
  段明惦记这事好几天了,主动把锅扛下来:“之前没什么资源,一直没申请打理。”
  制片人是星冠派过来的,大致了解情况,没太在意:“发几条,剧组好宣传。”
  段明连忙答应,拽着梁宵按回去,往他嘴里怼了块饼干。
  星冠财大气粗,给他们包了头等舱。条件待遇都优越,空间宽敞,飞机餐格外丰盛。
  落地时,梁宵还被空乘的小omega红着脸多发了好几个草莓味果冻。
  段明那一份落地礼包里没有果冻,找了一圈,把梁宵拉过来低声问:“懂了吗?”
  梁宵想了想,摸出一个草莓小果冻分给他。
  “……”段明操心操肺,撕开果冻封皮,给他塞进嘴里。
  梁宵的微博是当初出事以后被龙涛强制收缴清空的,怕他乱说,连密码都换过,到现在也没给解禁。
  当时梁宵也才出道不久,原本就不算火,粉丝不过几万,失踪也引不起多大水花。
  娱乐时代流量三月一换,五年过去,早没人记得。
  就连前一阵,他因为深夜从霍宅出来的事意外上了热搜,全网沸沸扬扬热闹了三天,也因为只扒出来了个太像冒牌的空壳主页,只好不了了之。
  梁宵重新冒头,早晚要被龙涛针对,有星冠撑腰,日子总归能好过些。
  “回去申一个新的。”段明有意借阵东风,低声提醒他,“找点素材,换个头像发两条内容,等剧组互动。”
  梁宵想了想:“我跟霍总说一声?”
  段明:“说什么?读后感写完了?”
  梁宵:“……”
  “先替你自己想。”段明苦口婆心劝他,“机会难得,就这一回。”
  梁宵没应声,被他戴好口罩戳上墨镜,拽进了绿色通道。
  ……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上次的消息就突兀地停在了那封孤零零三个字母的读后感。
  戏照拍,酒店照住,管家没再发消息过来,霍总也没排遣冰峰特工队。
  段明担忧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回来之前,特意给梁宵买了三大包暖宝贴。
  “不用特意跟霍总提。”
  把人送到家,段明依然不放心,提醒梁宵:“星冠说了,龙涛那边会帮咱们处理。”
  梁宵无奈,笑了笑:“星冠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龙涛。”
  段明脸色瞬间沉下来。
  梁宵打住,不提旧事:“我现在发微博,龙涛难免误会星冠在我背后撑腰。”
  段明指望的就是龙涛误会星冠在他背后撑腰:“两家原本也不对付……”
  “我看微博。”梁宵摘口罩,“飞扬药业也从属霍氏。”
  段明没跟上思路:“所以呢?”
  “四期试验,最近股价动荡很大。”
  梁宵点开手机,给他看股市折线图:“忽然召回一款面世多年的抑制剂,网上有不少揣测质疑,星冠也受影响。”
  放在平时,龙涛就算再使手段,星冠也不会多在意。
  这种时候因为他对上龙涛,无论是霍阑还是星冠的领导层,都要仔细斟酌。
  “未必这么严重。”段明不甘心,勉力坚持,“万一龙涛这边已经忘了咱们呢?”
  段明抱着一线希望:“都过了五年了……”
  “过了五年。”梁宵说,“我从霍家出来,他们还是给我买上了热搜。”
  段明愣了下,没说话。
  梁宵单手摘着口罩,一边还挂在耳朵上,微侧着头。
  带弹性的白色挂绳乱七八糟缠在清瘦指尖,认认真真垂着视线,算屏幕上的股票指数。
  他难得严肃,过于精致的五官被敛着的眼睫压下来,那点干净又固执到说不通的少年意味反而更鲜明。
  段明张了张嘴,到底劝不下去,叹了口气:“明明平时坑霍总钱眼睛都不眨。”
  梁宵愕然:“我凭本事清清白白挣的。”
  段明:“……”
  梁宵问心无愧,一身正气放下手机。
  毕竟霍总一开始连怎么临时标记他都不会,就只能给他咬个牙印。
  热搜的事是龙涛在背后捣鬼,他一开始其实也拿不准,还是星冠出手撤热搜撤得太过利落,才忽然意识到不是狗仔业务水平太强。
  要是真热搜,压热度也要压个十几次,不可能他从霍阑办公室回来,网上就干净得风平浪静。
  霍阑归根结底是生意人,不怕被这类绯闻干扰。但他在圈里发展,要干净清白,这种热搜如果当时没有星冠援手,只怕难免伤筋动骨。
  五年过去,龙涛依然没准备放过他。
  “段哥。”梁宵心里有数,耐心劝他:“你们合同毕竟还在龙涛。”
  这样暗度陈仓,不光要把星冠坑进去,经纪人也要涉嫌违约。
  辞职最多赔一个月工资,违约重了,说不定倾家荡产。
  “你不靠星冠,又要护着我们。”段明叹了口气,“谁护着你?”
  梁宵笑笑:“不是一回事。”
  哪怕没人护着,他一个人也一样走到了现在。
  他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掉头坑霍阑。
  段明沉默半晌,没再坚持,帮他简单收拾了屋子,叫了外卖,调好空调检查过门窗,带着助理走了。
  梁宵准备去冲个澡,路过偏厅,停下脚步。
  霍阑的外套还在他这。
  那天霍阑失控,他情急之下用知识的力量武装了自己,从霍家出来时太仓促,穿的是霍阑的衣服。
  毕竟梁先生的外套没有被消毒水泡过八遍,没资格跟洗了三遍澡的梁先生一起进霍总裁的卧室。
  衣服转过手,还被助理好心送洗了一遍,信息素的气息已经不明显。
  这样稀释几次下来,倒像是阳光下差点化出冰碴的那一点融雪。
  当时原本准备找时间送回去,但紧跟着就进了组,始终没来得及。
  梁宵站了一阵,想起那天霍总卧室里的情形。
  高挑强悍气息凛冽的alpha,被信息素冲得意识模糊。
  胸肩绷得刚硬如铁,紧阖着眼死撑,筋骨悸栗,断断续续让他快走。
  ……
  虽然后续发展多少因为他确实被箍得走不了,出现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意外,但那种其实紧急到极点的场合,回想时竟然也不觉得有多危险。
  梁宵对着那件衣服站了一阵,决定给霍管家打个电话。
  前几天文思枯竭坑了老人家,但他早晚要发微博跟剧组互动,总归提前给霍总通个气,无论星冠怎么决定,他都能配合。
  原本也走不通流量的路子,就算不开微博也无所谓。
  当个演员也强过在天桥底下十块一张手机膜。
  梁宵横横心,把电话拨了过去。
  没过几秒,另一头接通,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愉快:“梁先生?”
  “……”梁宵警惕:“您是霍管家吗?”
  “是。”霍管家高高兴兴,“听段先生说了,您回来参加综艺。”
  梁宵甚至开始觉得读后感的事可能是自己的一场梦了:“霍总……不要紧吗?”
  “不要紧。”霍管家说,“霍总睡了。”
  梁宵更摸不透形势,翻出手机,重新确认了聊天记录。
  管家才想起他这边信息严重不足,乐呵呵对着电话,给他从头解释了一遍。
  当时梁宵被洗衣机逼得走投无路,踩着死线发过来了消息。
  他们霍总对着那封道歉信,不但没动怒,甚至还冷冷地笑了一声。
  然后就放下了手机。
  然后易感期就结束了。
  这几天霍总已经恢复了常态,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该下雪下雪,恢复了冷酷冷淡冷漠的总裁日常作息。
  “……”梁宵甚至有点跟不上剧情:“为什么就结束了?”
  管家也不清楚,但管家不在乎:“下次霍总易感期,您再试试发两张k带一个二。”
  梁宵:“……”
  他觉得霍总易感期结束可能不是因为扑克牌。
  他还有事要和霍阑说,格外关注霍阑的情绪心理状态,只能暂且放下易感期之谜:“您确定霍总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确定。”管家坦诚,“当时整个屋子都很冷。”
  咖啡冰碴都还没化。
  霍总那个笑很轻,只一晃就不见踪影,然后就拿起手机沉稳冷静地去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再起来,就已彻底没了什么异样。
  梁宵仔细听过一遍,多少放心,跟管家提前通气:“有件事,想托您跟霍总说一声……”
  ……
  管家听过始末,也有些慎重:“您知道飞扬药业的事?”
  梁宵怔了下:“什么?”
  “……没事。”管家愣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他只是网上冲浪看了八卦,匆忙改口,“您忙,我跟霍总说。”
  梁宵蹙眉:“飞扬药业有什么事?”
  “没事。”管家生硬否认,“您听错了。”
  梁宵没出声。
  “对您没什么害处。”
  管家第一回做这种事,有些心虚,磕磕绊绊:“霍总说不用特意叫您知道……”
  梁宵听出管家其实非常想说,笑了笑:“您说。”
  管家长舒口气,当即毫不犹豫给他透了实情。
  梁宵安安静静听他说完,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这次试验就是霍总要求的,霍阑对专用抑制剂不敏感,超剂量用了valu,信息素也只是勉强平复。
  重启第四期临床试验,一年内为志愿者免费提供抑制剂,资金缺口已经不少。
  临床试验的主要目标是确认专用抑制剂的效果和副作用,进一步明确应用场景针对人群,剩下的并不在范围内。
  霍阑服安眠药前,给飞扬药业发了封传真。
  飞扬药业连夜安排重新调动,召集相关专业人才,统计比对找出了针对减轻omega副作用确实有效的辅助类药物。
  ……
  梁宵按按额头,呼了口气。
  管家说,在飞机上,把他用麻袋扔出去的霍总其实也被连信息素带副作用搅得一宿没能阖眼,并不太能处理什么工作。
  总共也就只做了两件事。
  通过了他的志愿者申请。
  给他一个人,建了一个不良反应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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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