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本能地朝着陈序洲那边看过去,他背靠在椅背,椅子就后面两个椅腿还在地上,他后倾着,一只手垫在脖子后面,单手拿着一本漫画书。和这吵吵嚷嚷的教室格格不入,又或许他在温听澜的视线中总是最显眼的存在。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看了过来,温听澜本能地逃避和他交汇视线。
  云之桃多亏了温听澜发她的答案,今天早上也不用来补作业,这会儿悠哉地坐在位置上吃早饭:“这是什么?”
  温听澜将袋子放到桌边的挂钩上:“一个朋友送的礼物。”
  温听澜一直把宋娴艺当做一个朋友、妹妹的角色。
  往后也如此,宋娴艺人很好。这是温听澜对她一直以来的标签记忆,因为她很好所以陈序洲才会喜欢她,因为她很好所以自己无法嫉妒。
  今天是周一因为有国旗下讲话,所以即便是上次月考考了第一温听澜还是要出操。
  南方夏日漫长,能占据一年的三分之一还超过。
  春秋被冬夏瓜分,夏日占据着主位迟迟不肯离场,戴着假发和假牙的学管主任废话了十来分钟后才解散。
  云之桃想去小卖部,央求着温听澜陪她一起去。
  温听澜昨晚上没睡好,想着还是去买个咖啡提提神,于是答应了。
  小卖部里三层外三层,温听澜刚挤进去就觉得自己人已经精神了,云之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温听澜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买到了一瓶咖啡,结完账出来的时候人冒了一身汗。
  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正朝着小卖部奔袭过来,温听澜走到了不碍事的地方等着,耳朵一动,她听见不远的拐角阴凉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国庆打工去了?”
  “讲什么屁话?”回答得是陈序洲。
  那人笑得不行:“我瞧你朋友圈全是宋娴艺,你这国庆不是兼职去当摄影师了吗?原本还想沾你的光看看祖国大好河山,结果光看宋娴艺了。”
  温听澜站在他们视线盲区看过去,发现那个和陈序洲在开玩笑的人是那天在奶茶店门口吓她和云之桃的男生,叫许柏珩。
  今天是国旗下讲话,他穿了全套的校服,板板正正。
  陈序洲抬起胳膊用胳膊肘给许柏珩胸口来了一下,但没遏制住他犯贱的笑容:“你挺闲啊,听说你政治考了零分。”
  “谣言,都他妈是谣言。”许柏珩有点激动,“只是我政治卷子忘记写名字了,后来我找到了卷子了,班主任已经帮我把分数加到总分上面去了。”
  笑容从许柏珩脸上转移到了陈序洲脸上:“哦?多少分?”
  许柏珩还是迟疑了一下,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嗯……二十三分。”
  说到这里两个人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温听澜急忙走开。
  一转身发现一个拿着错题本的男生站在自己身后,他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听澜。
  偷听被别人抓包的羞赧在一瞬间包围住了温听澜,她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急忙跑开了。
  云之桃正在小卖部门口等她,看见温听澜才松了口气,她以为温听澜丢下她先走了。
  温听澜胡诌:“门口人有点多,我就站在旁边等你了,可能人比较多你没看见我。”
  云之桃信了,她买了饼干还买了牛奶。两个人沿着教学楼后面走去,原本总是从南边的楼梯上去,这会儿云之桃突然停住了脚步:“光荣榜在北面的楼梯口,要不要去看看?应该已经换成你们了吧?”
  大约是国庆的时候来换的,红底黄字经典的西红柿炒鸡蛋配色。
  因为排名的原因,温听澜在第一个,她视线扫过其他几个人。大家的照片都是入学时候学校统一拍的,那时候还没有军训,人也不黑。
  她看见了陈序洲的照片,他连证件照都照得很好看,单调纯色为底,人的注意力就全部到了他优越的眉眼上。
  视线晃动,温听澜看见了那个挤在她和陈序洲之间的人,是刚才发现她偷听的那个男生。
  照片旁边的署名是:秦礼。
  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听见斜后方传来的对话声。
  男声都很耳熟,就是不久前听见的。
  离得太近了,温听澜没法直接回头看他们。
  许柏珩微眯着眼睛仗着身高优势不用挤到前面就能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陈序洲是被他们拖过来的,他对光荣榜什么的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许柏珩还在看:“等会儿,让我看看你和秦礼写了啥。”
  陈序洲笑:“看得懂吗?”
  这不纯纯狗眼看人低吗?许柏珩不蒸馒头争口气,只是好不容易把字看清,一时间却回以陈序洲沉默。
  陈序洲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嘲笑他了:“解释解释?”
  许柏珩拉了拉嘴角,扭头问秦礼:“啥意思啊?”
  秦礼没卖关子:“即便出身卑微,也不要苟且于眼下,要有诗与远方的意思。”
  许柏珩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阿洲你还出身卑微呢?”
  光荣榜就像是成人世界里的场面话,虚得不行。
  陈序洲:“胡彪喜欢呗,要正能量,要积极向上。”
  “首先你这人就不正能量,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就不符合好学生。”许柏珩脸上憋着笑,似乎准备在这一回合上扳回一城,“你脑子里装着我们宋妹妹……”
  然后是许柏珩的一震爆笑。
  温听澜下意识抓紧云之桃的手臂,她就像是一个被临时取消节目的演员,无奈又不甘地立在巨大幕布后面。
  前台爱情剧目生动演绎,台下掌声雷动。
  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最后以陈序洲一句“神经”和一拳头结束了。
  他们走了之后温听澜才回头,他被许柏珩搭着肩膀,两个人依旧有说有笑。
  -
  晚上回家的时候,温听澜才拆了那份宋娴艺给自己的礼物,一个当地文化衍生的玩偶以及不少画面精美的明信片。
  温逸辰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不记得假期赶烂尾楼的痛了,这会儿猫进温听澜卧室,二话没说就抢走了那个玩偶。
  温听澜不给:“还我。”
  “不还。”温逸辰死死抓着不放手。
  他撒泼惯了,不顺着他就发动音波攻击,吵得家里所有人都头疼。温建波和梁芳上了一天班了,头疼得很,这会儿只想让两个小孩都闭嘴。
  “温逸辰,这是姐姐的东西。”梁芳还算公道,“这是别人送给姐姐的礼物你不可以拿。”
  “我不,我就要。”温逸辰扯不过温听澜就张嘴咬着温听澜的手臂。
  一瞬间就在温听澜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圈深红色的牙印,四周还沾着唾液。
  于是又开始撒泼打滚,不得逞不罢休。
  温建波就像是一个耳聋的人一样躺在客厅沙发上不管不顾,只口头说一句:“别吵了。”
  看劝说儿子没有希望,梁芳真怕温逸辰再这么喊下去邻居要过来投诉了只好叫温听澜让步:“不就是一个玩偶吗,你就给弟弟,改天妈妈在网上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们不会考虑这么多,一半是偏心一半是懒得思考育儿教育。
  他们只会直截了当地让温听澜让步,这样小儿子也能闭嘴别吵了。
  温听澜知道这个“改天”是遥遥无期,是她随口一说。
  于是她故意在温逸辰用力拽着玩偶的一刻松开手,温逸辰不出意外直直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啊——”
  之前的假哭一瞬间充满了真实的哭声。
  梁芳立马将儿子从地上抱起来,指责起温听澜:“你这是干什么啊?”
  温逸辰撒娇地抱住梁芳:“好痛啊。”
  梁芳用手心温柔地揉着温逸辰的脑袋:“没事没事,我们辰辰最勇敢了,不哭不哭。姐姐坏,对不对?姐姐就是个坏蛋。”
  都已经是一个念初中的男生了,梁芳还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他。
  温听澜立在原地只是看着心疼地将温逸辰抱在怀里的梁芳,然后没说一句话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收起心情,她拿出手机给宋娴艺发了昨天就应该发送的道谢短信。
  宋娴艺也很快就回复了。
  【宋娴艺】:喜欢就好,玩偶你一个我一个。
  【宋娴艺】:对了,你记得收好,不要又被温逸辰那个讨厌鬼抢走了!
  可已经被抢走了。
  温听澜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没有回她。
  她从小尝过太多失去的滋味了,导致她的占有欲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可心脏还是有点不舒服,她觉得并不是因为礼物玩偶被抢,而是今天许柏珩说的那些话。
  可她甚至都不能将这股负面情绪发泄给宋娴艺。
  -
  最近开始下雨了,温听澜讨厌下雨天。从短袖到穿校服外套,再到将短袖换成毛衣卫衣不过是一周内的事情。
  上课的时候她听见旁边传来打喷嚏的声音,不出一天,云之桃就感冒了。
  她拿出一包印着草莓的纸巾,显摆了一下:“还好我带了今天的幸运物。”
  今天她星座的幸运物是草莓纸巾。
  温听澜帮她去倒了杯热水,又用袋子将她桌面上的纸团都装起来拿去丢掉:“多喝点热水。”
  云之桃熊抱住她:“太谢谢了。”
  温听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等她松开胳膊。
  云之桃拧开水杯盖子,突然想到什么,神神秘秘凑过去问温听澜:“放学要不要一起去买糖?”
  “什么糖?”温听澜看着窗外淅淅沥沥地小雨其实不太愿意。
  “万圣节啊。”云之桃惊讶她居然不记得,“你可以给有好感的男生送糖。”
  有好感的男生……
  心里有了计划,但温听澜嘴上还是说:“可又不是情人节也不是五月二十号。”
  “trick or treat。大家现在不都喜欢把表白当成玩笑话说出口吗?”云之桃劝着她,“也不一定就要送给喜欢的男生,就是念书这么枯燥乏味,大家找点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