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课题
  “嗯,谢谢宁老师。”她忙点头。
  站了站,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拿起几张片子在看,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还在,眼里有些诧异,然后挥手,“没事了,忙你的去。课题还是要参加的!”
  “哦!”她耸了耸肩,快步走出去了,心下不免嘀咕,她几度要走,他都把她叫回来,这下不走了,他又赶她!她不是在等他令下吗?至于课题,他都说了不限医院,那参加就参加吧,她也想多学一些先进的技术。
  从科室办公室出来,她便去了十五床蔡大妈那里,发现之前来过医院的居委会阿姨正在和蔡大妈说话。
  不知道在说什么,蔡大妈只是在摇头抹泪。
  她没有进去打扰,去别的病房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居委会阿姨出来。
  阿姨也看见了她。之前因为蔡大妈家属一直没来,所以和家属的相关交流都是跟这位阿姨进行的,阿姨也认得她,红着眼眶叫了一声阮医生。
  阿姨拉着她到一边说话。
  “阮医生,蔡大妈这病一定要做手术吗?”阿姨忧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看来阿姨的到来也没有排解大妈的疑虑。
  阿姨叹息,“蔡大妈顾虑的事情很多啊!这手术家属签字都没人签呢,就算蔡大妈自己可以签,术后的康复照顾又谁来管?我们居委会能做到的也有限。”
  “大妈的儿女呢?”想起那个从未露面的女儿和儿子,她不仅仅是好奇。
  “哎,女儿嫁到外地,好多年没回来了,也没寄钱回来,儿子媳妇不孝顺,根本没让老太太进屋住,住在外面柴棚呢,也没给生活费,老太太自己捡瓶子纸盒什么的卖几个钱,街道找她儿子媳妇做工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做不通啊。”阿姨看了她一眼,“这手术费还没交呢……”
  这种不孝老人的情况,阮流筝从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眼睁睁看着发生在眼前,很是恼火,“不可以告他们吗?”
  阿姨还是叹了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这样吧,我们回去再找她儿子谈一次,先把这手术费交了再说!”
  阿姨满脸忧色地走了。
  阮流筝走进病房,站在了蔡大妈身边。
  “谁啊?”蔡大妈眼泪未干,擦着眼泪问。
  老人手指粗糙,十指龟裂,皮肤缝隙里全是已经洗不去的黑色,浑浊的眼,满是无助和绝望,看着让人揪心,眼角还有白色的分泌物,哭过之后,鼻端也难免有分泌物。
  阮流筝心里不忍,低声道,“蔡大妈,是我,阮医生。”
  “阮医生啊……”蔡大妈马上抓住了她的手,老人手指上湿湿的,黏在她手指上,“阮医生,你听我说,你再跟小宁说说,我不做手术了啊!不做了……”
  阮流筝空着的一只手抽出纸巾来,给老人把脸上的泪和鼻端的分泌物给擦了,柔声道,“大妈,有什么困难您跟我们说说,不哭啊,您眼睛本来就不好,不哭,现在别动啊,别动。”
  她用棉签,轻手轻脚给老人把眼角的分泌物也擦干净了。
  老人顿时又流泪了,“闺女,你们都是好人啊,我……”
  “大妈,您别担心,您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您别哭了啊。”她继续给大妈擦眼泪。
  “你……你知道?”大妈看着她。
  “是,我都知道,您啊,先安心养病,其它的暂时别考虑,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和宁医生说,不着急,啊!”她笑着,握住了蔡大妈的手。
  蔡大妈听了,却只是叹气,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阮流筝劝了她好一阵,陪着她说话,到后来蔡大妈虽然还是不说内心里的话,可却也算听她的,她说什么老人都应着。
  阮流筝在病房跟蔡大妈说话的时候是温温柔柔的,肚子里却憋着一口气,只是工作中不能表现出来,这口气一直憋到下班。
  准备下班的时候,她背着包一声不吭地准备走人,却被某人一声给叫住,“阮医生!”
  她心里有事儿呢,回头看着他。
  “等一下,一起走,手术的事我有话跟你说。”他起身,朝她走来。
  科室里至少有三道目光注视着她,程医生、谭雅和丁意媛。程医生低头笑笑,再咳两声,再一次表达他的心照不宣;谭雅则假装若无其事地对她道,“那我先走了,流筝。”
  至于丁意媛,则隐隐透着敌意。
  她脸色微红,站在门口,眼看着谭雅和自己擦身而过,她却得等他。
  自那次下雨他送她之后,每次下班她都尽量避开他,要么抢在他之前离开,要么等他走了之后,如果跟谭雅同班就和谭雅一起走,他也很有默契地远远避开她,今天是怎么了?关于手术的话题不能在办公室说?
  他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叫她跟上,她落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结果,这一路,一直到出电梯,他什么都不说……
  到住院部外面了,他才道,“等等,我去开车。”
  “哎!”她忙道,“你有话就在这说吧,不用送我的。”
  他看了她一眼,“等着。”之后便走了。
  “哎——”她张着嘴,没有机会说余下的话了。
  丁意媛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正抱着包等他,毫无悬念的,她遭到了丁意媛的白眼,还全是鄙视。
  她摇头苦笑。而他的车却在此时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这下对丁意媛来说当真坐实了猜测,丁意媛冷哼一声,走了,而她,无奈地上了他的车。
  “宁老师!”她上车就道,“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工作上的事在办公室说就好了,这样太麻烦你了。”
  他看她一眼,眼里清平一片,递给她一个u盘,“这里有课题研究的所有资料,你回去先看看,熟悉一下,以免开课题会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她接了过来,自己的话白说了,他的回答等于没听见。
  “还有,你今天心里一直有事,是在想着蔡大妈的事吗?”
  她把u盘收好,“嗯”了一声,“太可恨了!世界上怎么真有这么不孝的子女!看不下去!”
  “所以呢?你打算做什么?”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我……我找萧伊庭去!我就不信这世上没天理!”这是她上午开始就有的打算!不赡养难道不要负法律责任吗?“对了,等下你把萧伊庭电话告诉我,他换号码了没有?”
  “没有。”他开着车,目光不曾斜视,对她的打算既没表现出赞成,也没表现出反对,末了,却莫名其妙问了句,“你还保留着他们的号码?”
  “……”她一瞬间滞住。她一走数年,断情绝爱的决心丝毫不亚于当初他对苗苗那段情,自然也该当断了跟他身边圈子里所有人的联系,而事实上确实如此,她连他的号码都在让自己努力模糊掉,又怎么会记得萧伊庭的?
  短暂的恍惚,她轻声道,“没保留,不过,我可以去律所找。”萧大律师名满京华,还能找不到?
  他于是不言语了。
  她从后座悄悄看了下他的侧颜,很想再加以一句来强调,“我什么都没有再保留,过去有关的一切,全都删除了。”
  眼前却突然闪过家里那张全家福,她挽着他的胳膊,倚在他肩膀,笑得娇俏而甜蜜……
  她摇摇头,算了,忘了也好,淡了也好,不需言语来强调,多说反而刻意了。
  她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来看,这样会显得自然一些,毕竟,除了在医院谈工作谈病人,他们之间并没有其它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