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人,本王太喜欢你了!
  一炷香后,雪姝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交代喜贵让人传午膳到北院。
  那位是个怕麻烦的,让他起来后去膳厅用膳显然不大可能。
  来到北院墨悠居寝屋,果然就见床上的人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雪姝屏退了白茯,站在床榻前对着她自己那张看过无数次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明明就是她的脸,如今看着,却感觉又熟悉又陌生,尤其想起现今在她体内的是他,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发软。
  若非这次意外拉近两人的距离,她都不知他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小时候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便像今天早上那样喜欢恶作剧呢?
  雪姝想得专注,以至于床上的人什么时候睁开眼的都未曾发觉。
  夙珝实则在她进屋时便醒了。
  他虽爱睡,却也容易惊醒,尤其在感觉到有外人近身时,即便他本人无意识,身体本能也会自发警惕起来。
  夙珝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眨了眨惺忪的眼,问:“你打算顾影自怜多久?”
  他的声音成功将雪姝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雪姝微惊,对上他的视线,不由脸上有些发热,“叔公,你醒了啊。”
  “废话,”夙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朝她伸手。
  雪姝心领神会地拉着他的手上前将人扶起来,“午膳时辰到了,叔公早上没吃,想必也该饿了。”
  “何止早上。”
  夙珝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懒懒顺势起来赤脚站在床上,“昨晚本王就饿了,你那丫头还说要去给本王弄剩饭吃。”
  说罢,还给了雪姝一个极为怜悯的眼神。
  雪姝见他好似忘了在浴房的不快了,多少松了口气,但听他这么一说,难免有些窘。
  “是我疏忽了。”
  雪姝一边为他整理中衣一边说,“早知叔公饿了,昨晚回来就该让人弄些吃食的。”
  “哼,”夙珝不屑一哼,伸展双臂任由雪姝为他更衣。
  随即,他垂眸嫌弃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说:“吃完饭让人去宝锦轩拿几套鞋裳,再另做几套,顺便让珠霜阁送几套头面过来,日后,这些东西你都带回去。”
  雪姝一听这是为她准备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多谢叔公。”
  夙珝睨了她一眼,极其不习惯他自己那张脸上表现出来的小女儿姿态,便道:“别用本王的声音撒娇。”
  雪姝手中动作一顿,方要应,就听他又补充道:“恶心。”
  雪姝:“……”
  这是在说她,还是在骂他自己?
  穿好衣服,雪姝唤来白茯将洗漱用具拿进来,随后屏退众人直接以昭王的身份亲力亲为地为他洗漱梳妆。
  雪姝简单地为夙珝梳了个单螺髻,最后簪上她那支唯一的桃花簪。
  “叔公觉着如何?”雪姝双手放在夙珝肩头,微微附身弯腰看着镜子里的人。
  一尘不染的镜面上映着两人的模样,高大俊美的男人美目流转波光盈盈,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笑意。
  娇小瘦弱的小姑娘那张脸恐怕不及他巴掌大,远山眉黛秋水剪瞳,似有情却又无情。
  单从镜子里看,便像是两人没有对换身体一般,只雪姝本人的那双眼里此时懒懒的,多了一丝媚意。
  昨日夜里光线不好,夙珝只将小丫头的模样看了个大致,这会儿再看,心尖处仿似被一只小蚂蚁缓缓爬过。
  他亦说不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觉稍有痒意。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随后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似笑非笑地问:“本王的身子,用得可还顺手?”
  雪姝面上有些不自在,拿了篦子给他梳后面垂下的发。
  “叔公可别取笑我了,你的身子这般金贵,便是睡觉我都担心会磕着碰着,岂敢随心所欲。”
  这是大实话。
  “你说……”夙珝从镜子里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张嘴这般能说会道,为何在宫里还过成那样?”
  在他看来,能说会道之人心思绝不会粗,而要在皇宫那种地方生活得滋润,无非就是心思跟一张巧嘴。
  灾星又如何?有些人凭着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何况仅仅一个名头。
  雪姝知道他什么意思,当着他的面,她也不打算隐瞒。
  “我不喜欢,”她抬眼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遂垂下眼帘,说,“要我去讨好他们,我恶心。”
  夙珝早知她对夙馨玉等人心存恨意,不若也不会从昨晚到早上都露出那种神情,可能她自以为藏得好,然而他却看得明明白白。
  早上在让戚风请君曜过来时他还想这丫头片子的事他不会管,也没兴趣。
  可如今听她说的这么直白,倒又有了几分兴味,加之她在浴房说了那些话……
  夙珝暗忖,笑道:“你倒是敢说,讨好本王就不恶心了?”
  说什么脾气好,好人,这些话在他听来就是在讨好他。
  闻言,雪姝当即抬头,也不怕他觉得她是在讨好,一脸单纯地说:“那些人岂能跟叔公比,叔公是不一样的。”
  “哦?”夙珝眉头微挑,“如何就不一样了,难不成本王还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那倒不是,”雪姝回答得快,想都没想就说,“叔公是好人。”
  好人?
  他?
  夙珝愣了愣,突然想起这丫头上午才说了他脾气好,这会儿竟然又说他是“好人”。
  夙珝笑出了声,随即看着镜子里的人。
  “你说本王是好人?那你可知本王三岁便下令要了奶嬷嬷性命,五岁亲手砍杀三个奴才,八岁爱马病死,本王斩杀十来个奴才为其陪葬,十岁于明政殿斩杀舟国来使与其护卫共计千人,自此领兵打仗屠人性命数百万,如此,还能叫‘好人’?”
  说完,夙珝唇角勾着一抹讥笑,透过镜子望进身后之人眼里,想从那双眼里看到惧意。
  到底是个丫头片子,若真晓得他是个何样的人,看她还敢说他是好人。
  然而,让夙珝意外的是,他没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惧意,甚至连一点意外和震惊都没看到。
  “我知道啊。”
  雪姝一脸自然地看着他说。
  “我还知道叔公十二岁当街砍人头颅游行,十四岁下令凌迟身边大宫女,十八岁烧毁晶泱宫,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夙珝面无表情,心里的一根弦却被她最后风轻云淡的一句狠狠拨动了一下。
  随即,未等他多想,便听丫头片子说:
  “奶嬷嬷勾结奸佞毒杀主子本就该死,奴才们藐视幼主恶意将其置于危险之中,为何不死?串通小人对爱马下毒,导致主子坠马负伤,为何不该死?敌国来使居心叵测,难道不该杀?”
  一桩桩一件件,直到现在有的还都是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然而,便是他打再多的胜仗,为大贤开拓再多的土地。
  即使他们也会歌颂他的战功,但更多的却是,世人始终记得他是如何暴戾恣睢心狠手辣,却忘了其中缘由。
  对他,亦是畏惧,而非敬畏。
  更从没有几个人像她这般将他做这些事的真正原委记得如此清楚。
  眼看她还要说,夙珝忽而放声大笑,“该杀该杀!是都该杀!哈哈哈!”
  雪姝被他笑懵了。
  顾及两人现在的情况,为避免外面的人听到“六公主”的这些话,她二话不说一把捂住他的嘴,“叔公,小声些!”
  夙珝对她的举动丝毫不恼,反倒双目含笑极为满意。
  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后,夙珝勾唇看着雪姝,笑道:“六丫头,本王太喜欢你了,本王决定,便是你我将身子换回来,也特许你自由出入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