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林风起忙不迭说:我没有
  那你干嘛放着那么大张床不睡?我位置都给你留出来了。
  林风起我了好一会儿,没我出个下文,反倒是耳朵越来越红了。
  闻夏站在他面前,投落的影子将他整个笼罩。
  他穿着闻夏的衣服,两人的穿衣风格是有一些不同的,T恤本就宽松,穿在他身上依然略显松垮,垂出道道褶皱,从衣领中延伸出的大半锁骨陷落出一片更深的阴影。这种衣大于形带来的慵懒感与他平日里给人的严谨守规形成一种反差。
  让闻夏忍不住想,这衣服平时有这么好看吗?
  闻夏不说话了,一言不发地回到床上躺下。
  他背对着沙发的方向,扯过被子一卷,将自己狠狠裹成蚕蛹。
  半晌。
  脚步声轻响靠近,接着他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人轻轻扯了扯,小心翼翼的力道。
  他扭头看去,林风起一条腿已经跪上了床,倾身过来扯他被子,说:被子只有一床。委婉地想让闻夏分一点给他。
  闻夏翻身躺平,被他卷走的被子不再受压制,轻易地被林风起分走一半。
  关灯,闻夏说,开关在你那边。
  林风起乖乖关灯。
  尽管动作再轻,他躺下的过程中仍不可避免地有冷风往被子里灌。他一点点地挪动着躺下,黑暗中,闻夏感觉到身边隐隐有热源,挨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动作越缓慢轻蹑,闻夏心跳得反而越快。
  谁也没说话,突然地,林风起的脚和他的碰到了一起。
  两人都是一僵。
  林风起躺下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两秒他说:为什么这么凉。
  黑暗中看不见表情,但闻夏能从语气中想象出他皱着眉的模样。
  闻夏说:这我哪知道。
  应该是刚刚下床那会儿,他没穿袜子,拖鞋又不是保暖拖鞋。
  林风起没说什么,完全躺下了。
  不过两秒,他出声问:睡前量体温了么?
  闻夏:量了,你洗澡的时候量的。
  多少。
  37度2。
  嗯,他顿了下,药呢。
  吃了。
  他们没有紧挨在一起,中间隔着大概三四个拳头的距离,躺下后谁也没有乱动,就连翻身都克制住了。林风起查岗似的,两人进行着简短的一问一答,不知是为了缓解紧张,还是这寂静无声的黑夜让人一时无法入睡。
  短暂沉默后,林风起再度开口:你睡不着的话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了然后呢?闻夏问,你哄我睡觉吗?
  睡沙发的事情让闻夏不太高兴,说话不自觉裹着刺,林风起听得出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闻夏解释。
  他真的并不嫌弃他,从来就不嫌弃,也完全不怕被传染感冒。他不是真的想去睡沙发。
  如果可以,他天天都想和闻夏睡在一张床上,如果还能
  林风起猛地刹住,在思想往不可描述的岔路口驶去前悬崖勒马。
  你说这要怎么跟闻夏解释啊!
  林风起对自己感到懊恼,他沉寂了一会儿,讷讷说:你如果需要我哄的话。
  闻夏动了,他扭过头,在黑暗中看向林风起,接茬道:好啊。
  林风起呆了一秒:啊?
  不是要哄我睡觉吗,闻夏说,来哄哄看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风起不是不愿意,而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手足无措,嘴巴张了合上,合上又张开,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
  闻夏却耐心十足,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平稳均匀的呼吸甚至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如果不是偶尔会因为鼻腔堵塞吸吸鼻子的话。
  想到什么,林风起心跳擂动,狠狠一咬牙。
  风平浪静的被子忽然动了动,林风起侧过了身,下一秒闻夏整个人一怔。
  一股温热先是试探性地贴上他许久没能捂热的脚,大概两三秒,那股热源顺着脚背爬过来,蠰鋒像一把钉耙似的,一点一点,将他冰凉的双脚勾了过去,夹在自己小腿间。
  暖意从四面八方包裹,将他的双脚死死圈禁在其中。
  闻夏大脑有些空,他动了动脚,得到林风起又闷又低的一句:别动。
  太冷了。闻夏说。
  不冷,林风起说完顿了下,想到要是他脚不冷,自己似乎也不用给他捂,于是立即改口,一会儿就不冷了。
  闻夏没说话,只是几秒后,默默地翻身,面向林风起。
  林风起也微微抬起腿,让他换了个姿势,在他趁这个空档想要把脚缩回去的时候立马又压下来,牢牢锁住那双不听话的双脚。
  闻夏挣扎无果,便说:你这就算是哄睡觉了?
  林风起:不是。
  安静两秒,他又说:我只是想让你睡得舒服点。
  确实很舒服。
  人类源源不断的体温比冷冰冰的被子舒服得多。
  闻夏没有吭声,只是非常微弱地动了动脚丫子往那热源里更牢固地挤了挤。
  他感觉到林风起微微的僵硬,然后轻轻松开了压制的力道,任由他找寻一个舒适的位置。
  还有别的吗?闻夏问。
  林风起心跳还没平复,回答都慢半拍;嗯?
  你说这不算哄睡觉,那不来点儿别的吗?
  摇篮曲。
  又不是小孩子。
  林风起合上嘴,苦恼地皱着眉。
  闻夏:那就来点睡前故事吧。
  林风起:?
  林风起迟钝地问:什么故事?
  什么都行,说说你自己好了。
  林风起不解:我?
  唔,闻夏说,就追忆追忆你的大学时光吧。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林风起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学生活算不算得上有趣,但充实是一定的。他从大一开始就很忙很忙,忙着学业、忙着赚钱替家里还债之前为了给家里老人和母亲治病,家中积蓄被掏空了,父亲还四处向亲戚朋友借钱,借到最后对方都不肯再接他们家的电话。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不够用。
  留给他想念闻夏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睡前的短暂放空,能被他用闻夏来塞满。
  就像是给电量耗空的机器人补充能量。
  那四年,他太像个日日不停高速运转的机器了。
  林风起搜肠刮肚,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零星几件印象比较深的事情。
  他征询闻夏的意见:和周师兄认识的过程你要听么?
  闻夏洗耳恭听:可以。
  可能并不有趣。
  没事儿,你说。他本来也只是想多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缺失的那几年,林风起都经历过什么。
  林风起整理了一下记忆,说:周师兄比我大两届,我入学的时候他已经大三了。
  这闻夏知道,先前听说过,那天和周亦先吃饭的时候,周亦先也说过。
  说起睡前故事,林风起的话终于被迫多了起来:他是我们系学生会的副主席,新生军训的时候他经常去看我们的军训情况。偶尔教官还会让他帮忙带一带。我和他认识是因为入学不久,我的手机就弄丢了。
  丢手机这件事,闻夏也是知道的。
  林风起丢手机之前他们加上了联系方式,他还曾一度没骨气地想回过头找林风起,然后因为林风起不回他的消息气过一阵子。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不回,而是连手机带电话卡全部丢失了。
  这件事对林风起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的,当时那款手机是父亲作为上大学的礼物给他买的,省吃俭用专门扣出了一笔钱,虽然是最便宜廉价的智能机,连品牌都是个没听过的杂牌。
  他没想到自己会把它弄丢。
  但林父并没有过多苛责他,毕竟丢也丢了,找不回来,那陷入自责情绪也没有多大用。只是家里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再买一个了。
  林风起也清楚,所以和父亲沟通过后,只能暂时回归没有手机的日子。他心想着要么从生活费里省一笔,要么自己加大兼职力度,用兼职的钱重新买一个。
  他下决定很快,从小大大都是这样。
  要说的话,也就只有面对闻夏的时候才会四顾茫然,找不到一个方向。
  一个月后,他带着一笔钱走进了手机城。
  店铺林立,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的手机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林风起记得自己当初买的牌子,那个牌子真的太野鸡了,以至于他转悠了一圈,才终于在一家边边角角的手机店里问到。这家店什么牌子的手机都卖,大牌小牌、品牌杂牌,应有尽有。
  就是店铺装修看上去没有别的手机店那么大气。
  不过林风起也不是来买什么高端品牌的,不是很在乎这些。对他来说只要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那老板大概是看林风起大学生,想要的手机又那么低端,觉得他好骗,于是报价的时候多报了些,还特意强调:这是最低价了同学,你上别的店绝对拿不到我这么低的价格。
  但林风起哪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他早就做过功课,知道这款手机现在的最低市价是多少,老板报给他的价格比他了解到的最低价贵了两百。
  那时候的林风起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身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稚嫩,不懂得如何与人周旋,何况他贯来不太会那些弯弯绕绕,于是当场就戳穿了老板。
  他的戳穿并未带着怒火,虽然稍有不满,但口吻和神情都很平静,只是陈述除了老板在骗他这么一件事实。
  但这事实就跟往老板脸上甩了一巴掌似的,老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道:你这小同学可别乱说啊,你懂行还是我懂行啊?你说那价格根本不可能!这手机可是今年的新款,我不知道你在哪家店要了个那么低的价格,我敢跟你说,真有人那么低价卖给你,绝对是坑你的,拿了个二手机骗你!
  林风起面无表情:是新机子。
  老板打死不承认: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新机子?人家真要卖,还不知道把手机翻新一下了?你当人家傻呀!所以说你们这种学生仔好忽悠,上了人家的当都不知道!
  林风起说:是你在忽悠我。
  老板怒了:嘿你这小子说不听是不是?找茬来的?
  林风起不想跟他掰扯了,放下手机就要走。谁知那老板不乐意,可能有的人就是这样,做了亏心事被戳穿后不会觉得羞愧,而是一心只想找回场子。
  他拖住林风起,两人在店内争辩起来当然了,是老板单方面争吵和狡辩,少年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波澜,面色平稳、言辞简洁犀利。
  两人的对峙很快引来一众围观,老板仗着自己嗓门儿大、在手机城混迹多年,众目睽睽之下是愈发嚣张,仿佛故意报高价的人不是他,他平白无故蒙此大冤似的:你说我骗你是吧?来啊,大不了报警!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老板还不敢在警察面前撒谎,他只是企图用警察叔叔吓唬小孩儿。毕竟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孩儿,有几个跟警察打过交道的?抬出报警,吓都吓死!
  林风起看着他没说话,老板脸上便渐渐显出得意之色,然而少年只是略一沉吟,便问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请问能借我手机用一下么?
  老板脸色一变:你干什么?
  林风起淡淡看他一眼:不是你说要报警么。
  这时从两个围观群众之间挤出来一个人,扬了扬手机递给他,笑道:用我的吧。
  此人就是周亦先。
  见林风起真的接过手机准备拨号,老板赶紧扑过来按下他的手,嚣张的气焰霎时熄火,满脸的晦气:行行行,底价卖你底价卖你。
  十分钟后,林风起拿着新手机走出手机店。
  周亦先那天是恰好陪室友去修手机,没想到看了这么个热闹,林风起一出来便凑过去一把勾住少年的脖子:你叫林风起吧?我应该没记错。
  林风起被他勾得踉跄了一下,表情却没变,点点头:学长好。
  周亦先:不错,小伙子挺意思。
  那天周亦先带着他和修手机的室友一起玩儿了一圈,又吃了个饭,晚上才一同返校。两人路上加了个联系方式。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机缘巧合之下,周亦先开始带着他做项目,林风起便告别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兼职,有了更稳固、也是自己更擅长的领域的收入来源。后来毕业论文林风起选了周亦先的导师,两人便成了同门师兄弟,林风起对他的称呼也从学长变成师兄。
  大致上就是这样,林风起说完,顿了两秒,算不上有趣。
  闻夏听着听着便有点儿犯困,暗道这还真成睡前的催眠故事了:不啊,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有趣么?
  嗯。
  只要关于你的,都很有趣。
  而且想到林风起那个一本正经和手机店老板说你忽悠我的样子他真想把林风起团吧团吧抱在怀里揉搓一顿。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的。
  闻夏忍不住在黑暗中弯了唇,但应答的鼻音里裹着浓浓睡意,眼皮子越来越重,他想睡觉了。
  闻夏?化不开的浓重睡意里,闻夏听见有人轻轻叫了他一声。
  嗯?他半醒不醒地随口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