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臣妾认为,后宫应该做出表率,减少开支。臣妾愿意将自己每月的分例减半,将节省下来的银钱用于救济灾民。”
  她这话一出,场上人人表情复杂,尤其是几位家世不怎么好,又不受宠的妃嫔,简直都要哭了。
  那拉氏心里也很不爽,前几日她才抱怨过南果房的贡品差,今日昭妃就提出后宫节省开支。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进宫当皇帝女人,简直就是活受罪。
  但那拉氏不敢提出异议,因为,上面坐着的太皇太后,她害怕。
  佟茉雪虽不在意缩减开支,但以她短暂协理六宫所了解到的,后宫妃嫔出身不同,家世也不同。
  如她和昭妃这般,每月份例钱都用不完的,仅是少数。
  固然存在某些养育皇子的嫔妃生活靡费,但也尚在情理之中。昭妃提出缩减开支,表面上是大义凛然,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但更深层的问题,昭妃没考虑到。
  那些出身低,不得宠的嫔妃,平日里去内务府领个物需,都得看人眼色。如今要是缩减了她们赖以为生份例,她们恐怕活下去都难。
  到时候昭妃不仅得罪了地位高的妃嫔,还尽失了人心。
  佟茉雪抬头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虽有顾虑,但似乎也很满意昭妃提议,便决定作一作死。
  既然她下个阶段不能当皇后,不如现在和昭妃唱唱反调,拉低自己在老太后心中的印象分,只需把握好作死的尺度就行。
  这时,佟茉雪娇娇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在殿内响起:“太皇太后,嫔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果真蹙起了眉,不说别的,就这说话的语调与说话的方式,就够这位老太后厌烦的了。
  昭妃也警惕地看向她,她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李栖筠眼里噙着笑意,似笑非笑地望着佟茉雪,等着看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太皇太后淡淡扫了她一眼,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冷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佟茉雪转而看向昭妃道:“昭妃姐姐心系百姓苍生之言,感人肺腑,嫔妾也愿意将每月的分例减半,用来赈济灾民。”
  太皇太后听她说完,脸上又挂起了和蔼可亲的笑意,昭妃心中也是一松。
  但接下来佟茉雪就炸了个雷。
  她盈盈向太后一拜,然后说道:“刚刚太后提起到太皇太后将自己积攒的银两与缎匹,捐给前线,用作军需。”
  说到这儿,她微顿,转身看向众位妃嫔,郑重提议道:“嫔妾认为后宫节省的开支,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如我们众姐妹在后宫进行一场募捐活动,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物资,为赈济灾民献一份力。众位姐妹看怎么样?”
  佟茉雪刚说话的时候,众人对她满怀期待。她一说完,众人如坠冰窟。
  有几个前面忍不住不哭的,此刻是真的眼泪掉下来。
  胆儿小的瑟缩着不敢说话,胆儿肥的直接跳出来阴阳怪气:“嫔妾不如佟格格家世好,地位高,又受宠。嫔妾只拿普通庶妃的份例,昭妃娘娘提出份例减半,嫔妾就得节衣缩食了。要是再捐钱捐物,这个时节,连西北风都没的吃了。”
  佟茉雪斜睨了那位妃嫔一眼,茶味十足地道:“啊,怎么会这样?表哥宫里居然还有吃不起饭的人?”
  第30章 能臣
  太皇太后表情不悦:“够了, 还没让你们拿钱拿物呢,这就开始哭穷。”
  那位嫔妃颤了颤身子,不再说话, 佟茉雪也乖巧地坐回到座位。
  太皇太后冷冷地瞥了佟茉雪一眼,这丫头眼忒毒了,这么快就发现昭妃提出这一举措的弊端。
  但她竟然没有直接指出问题, 而是以把窟窿扯得更大的方式,借别人之口说出来。
  佟茉雪不知太皇太后所想,只当自己卖了个蠢,效果还挺好。
  哪知太皇太后思索片刻后,捻着手里的佛珠, 沉声道:“昭妃的提议很好, 只是后宫开支可以适当缩减,各宫妃嫔的份例则不必减半,照往常发放, 至于捐钱捐物嘛……”
  她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淡淡扫过众人道:“大家根据自身情况来即可,就按照佟格格所说的,办一场募捐会。时间就明日, 场地交给佟格格来安排吧。”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表情滑稽的佟茉雪,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把皇帝也请过来。”
  佟茉雪两眼一抹黑,办募捐,她来?
  她求助似的看向昭妃, 昭妃却冷冷地将目光移向了一边。
  所以,她倒成了那个得罪人的倒霉蛋儿?
  却没料想, 原本对佟茉雪充满敌意的妃嫔,笑话她为了邀功弄巧成拙, 反而觉得她没那么可恨了。
  倒是昭妃,自己当菩萨就行,干嘛拉别人一起下水。
  佟茉雪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些不受宠的嫔妃来说,比起份例减半这种实打实的利益受损,自发捐款简直不足为道。
  只要拉得下脸就什么都无所谓,毕竟太皇太后不是说了,根据自身实力来捐助就行。
  但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比如那拉庶妃。身为大阿哥生母,她平生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寒酸。
  既然明日皇上也要来,哪怕是给胤褆挣个脸面,她不能输给别的人。
  太皇太后人这时也乏了,便让众人都退下了。
  出了慈宁宫,大家各回各宫。
  昭妃凝视着佟茉雪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不舒服。
  皇上让佟茉雪协理六宫,那就是将她们之间的皇后之争放在了明面上。佟茉雪既然接下了协理六宫之责,便就是与自己分庭抗礼,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佟茉雪的表现,却不尽如她所想。
  她总觉得佟茉雪存心与自己作对,但表现方式与最后的结果,又不如她所想。
  她看不透佟茉雪究竟是何打算,也就无从防范,只能心中惶惶,更加地小心谨慎,以免行差踏错。
  佟茉雪回了承乾宫,如月忙递过湿帕给她擦脸。
  这天气热得人心烦意乱,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佟茉雪回到冬暖夏凉的屋内,守着那散发着阵阵凉气的冰鉴,细细思考着该怎么将治理水患的策略递给康熙。
  用过午膳,屏退了身边宫人。佟茉雪独自坐在屋内,翻出那张鬼画符似的,写满治水之策的宣纸。
  又随手拿了一张新的纸,边托着下巴沉思,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眼下,她是在自己的身家性命,与百姓苍生之间左右徘徊。
  她拿笔画了个火柴人代表自己,然后又写了个众代表受灾百姓。
  从李庶妃提醒她的话来看,问题的关键是,不能让康熙知道是她提出的治水策略。
  难道康熙会因为她献策救灾,就一定力排众议让她当皇后?佟茉雪对此表示怀疑。
  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与昭妃之间家世的差距。
  她佟家,代表的是以康熙母家为主的新贵势力。兴衰荣辱,全凭康熙一手托住。
  而昭妃背后是满洲勋贵势力,是真正的老牌贵族,只不过日渐势微。
  但在当下三藩之乱、黄河水患的形式下,康熙不得不仰仗这些满洲勋贵。
  佟茉雪又寥寥几笔,将各方势力呈现在纸上。
  ok,弄清楚了这个局势,她就不用担心康熙让自己当皇后这事儿了。反正明日会见到他,募捐完毕直接将治水之策献给康熙就行。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个关键人物,治水能臣靳辅,她要怎么推荐给康熙呢?
  首先,她根本没有机会认识靳辅,更无从将此人推荐给他。这位名叫靳辅的治水能臣,现在担的是兵部尚书衔。
  从弹幕透露的历史信息来看,他是在康熙十六年三月才被康熙擢升为河道总督,就任治理黄河,此前并无治水经验。
  康熙之所以没有立即安排靳辅,可能也是因为并不清楚他能堪此大任,应该是前面派出去的人功败垂成后,才在次年三月任命靳辅的。
  现在是六月,五月就开始接连降雨,也就是说沿黄两岸的百姓已经受灾一个月了,要是拖到明年,这九个月的时间里,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啊。
  尽管佟茉雪清楚,哪怕是她现在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到了康熙十七年,治理黄河水患也会初有成效。
  但她就是没法事不关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宫里的富贵荣华。
  佟茉雪拿拳头捶了一下自己脑袋,该死的历史使命感!她怎么就做不到当什么也没发生呢。
  要不,写个匿名信?就不提靳辅了,免得惹康熙猜疑,反而不用他了。
  只要知道治水之策,谁来办这个差事都一样。
  但很快,佟茉雪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行,必须是靳辅。做事方法很重要,做事之人更重要。
  匿名也不行。哎,皇宫里哪有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都烂在了人心肚子里。
  殿外,康熙顶着烈日,快步走进承乾宫。
  梁九功边替康熙撑着伞,边手上不停给他打着扇。
  门房的小太监正要高声通传,却看到皇上做了个不用的手势,只得闭了嘴,叩头行礼。
  直到康熙走到月台这边,屋内的佟茉雪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但她已经来不及将纸折好,只能手忙脚乱地将纸张揉成两团,一股脑地扔进书箱里。
  康熙步入殿内,顿觉一阵凉爽。
  他笑着看了一眼站在书案旁的佟茉雪,边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折扇,边打趣道:“怎的,几日不见,表妹这是长进了?”
  他说笑着,就要过来看佟茉雪究竟在书写些什么。
  佟茉雪见他面色缓和,沉着冷静,有些诧异,她脸色微红道:“表哥,你来啦。”
  康熙虽时刻惦念前方战事与黄河水患,日夜不得闲,但也心知身为一国之主,必须沉着冷静,示人以暇豫。
  康熙走到书案边,往桌上一看,微微皱起了眉。
  书案上的宣纸,隐隐可见些许墨迹,但却未落一字。一支狼毫许是因为放得太仓促,已经从黑玉笔山上滑落下来,墨汁直接浸染了檀木书案。
  他指了指佟茉雪面前的纸张,眼里带着疑问,却未发一言。
  佟茉雪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平时口齿伶俐的她,难得结巴道:“那个,我正要练字,表哥你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是吗?”他不信。
  这时一个纸团咕噜咕噜从书箱里滚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滚到了康熙脚下。
  佟茉雪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懊悔道:就不该将它搓得这么圆!
  “啊,那是我刚刚练字的废稿,表哥你别看。”
  她边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解释,边蹲下身就要去捡那纸团,康熙却扶住她胳膊,自己弯下身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