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银龙的躯体从鳞片开始掉落,轰然倒下,坠落深海。
  天色仍是可怖,乌云之中雷电却早已停歇。
  纳兰峥收起剑,流云长袖一挥,碎光散去,化作指尖上的折扇。他这折扇是自己炼制的本命法器,扇叶上描摹有人生百态,世间万物,可随心意而转变扇叶上的图案。
  不自量力。他冷然道,飞身而下,落到海面上的光团面前。方才战况激烈,这光团却好似自处一界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二哥。珂姸浑身湿透,发髻上的珠钗凌乱,既狼狈又委屈的开口。
  早前我便让你不要跟来。纳兰峥一向冷然惯了,即使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说话也毫不留情,回去,不要拖我后腿。
  我不要!珂姸激动的扑在光团上,啪叽一声又跌坐在地,我要看看他长得什么样!能把姑姑迷的神魂颠倒!
  纳兰峥挑眉,眼底冷光一闪,不必多言。说着将折扇缓缓打开。
  二哥!我要亲口告诉他!姑姑死了!
  珂姸说到姑姑死了这句话时,眼底的悲痛与怨恨不似作假。
  纳兰峥毫无波动,回去。
  他长袖一抬,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光团不受控制的向天空飘去。
  二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我要见见那个男人!
  二哥!
  即使纳兰珂姸喊到喉咙哑,纳兰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他一向是唯我独尊的人。
  银龙倒下,乌云散去。
  云端中微光乍现,不知海上又重新恢复了波光潋滟烟水一色的美丽景色。
  雾气突起,纳兰峥向浓雾走去,在海面上如履平地。
  此时的不知海,早已有许多尖石悄然露出海面,它们身上长着苔藓,因常年困在海底的地牢里,被迷雾所笼罩,所以看起来格外阴森。
  穿越迷雾,入目所见皆是铁索连环,纵横交错的栓在突起的尖石上。
  纳兰峥走到一岩石面前,伸手抚了上去,触手棱角锋利,隐约带着剑气。
  他若有所思,收手一看,指尖上血迹斑斑,却是被剑气所伤。
  岩石上纂刻着许多符文,原本是用朱砂撰写,然而一百多年过去,符文也好朱砂也好,早已腐去。
  果然是这里。良久,纳兰峥低低道。
  阴山在不知海的东方,这里常年雾气萦绕,桃花遍地,灵果熟透,更像是一座海上仙山,有负它阴山之名。
  此刻阴山殿中,寒霜遍布,刺骨入髓。
  阴山道君斜坐于殿上,乌发高束,道袍加身,容色沉冷。
  可传信去了?
  道童在殿下作揖回答,回道君,一盏茶前已传信太疏府君,还未收到回音。
  阴山君靠在座椅上,抵着下颚,闭目养神,那个老东西,怕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阴神之地是那么好进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道童恭敬道,道君不如亲自出手,将之赶出去。
  阴山君面色不变,那老东西一向护短,本君若是出手,几年不得清净。
  道童不敢再开口,只低头不语。
  阴山君似想起了什么,道,你即刻传信太疏府君,若他还不出手,本君就替他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道童一愣,没想到阴山君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剑信破空而去,似星芒划破云层。
  阴山君走下座椅,向海底阴寒的牢笼走去。
  不知海下有一片死水,常年充斥着毒障,修行之人不知其厉害,贸然闯入必会化作一地血水。
  荆棘林中,寒意刺骨。
  阴山君脚下是千万年也不曾化开的寒霜,他伸出手,掀开遮挡在面前的白纱,向倚在榻上云衣长袖,乌发逶迤的男人走去。
  一步一步,似走过了千万遍一样。
  寒气似雾气般萦绕在云榻上久久不散,那人侧躺在榻上,云袖从榻沿垂落,跟披散的乌发一样逶迤在地上。
  瓷白肤色,乌黑长发,靡颜腻理,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黑白分明。
  只是一个背影,也叫人无法抑制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就如同段云衫一样。
  那人似乎是在休憩,纤白如青葱的手指无力的垂在榻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段云衫走到榻沿走下,侧着头看他,无法控制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微言。他低低唤出声。
  谢微言没有动。
  段云衫握住他垂在榻沿的手,微言,你理一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单元故事,并不是主角的独角戏,这个故事修罗场比较多。
  至于一血,你们喜欢谁就给谁。
  下午五点二更。
  第80章 .3 魔道太疏
  谢微言缓缓睁开眼, 侧过头。
  那一张脸,如花树堆雪,灿如朝霞,皎如明月。
  他看着段云衫,目光平静, 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也是极淡, 好似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一样。
  云榻间的雾气散开, 露出谢微言云衣长袖偎躺在榻上的模样, 黑白分明的姝容,果真仙姿玉色,脱俗绝伦。
  段云衫松了口气,墨色的瞳孔里晕染出柔意,你近日嗜睡得很,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谢微言摇摇头, 有些难受得蹙了蹙眉头, 只是头有些痛。
  段云衫想扶他起来, 谢微言轻轻推开他,我自己来。他一只手撑起, 直起半边身体, 素白长袖也跟着垂落榻沿。
  他缩了缩腿,想要转过身,动作之间,有铁链发出哐当作响的声音, 若隐若现的金光乍现,将谢微言锁在云榻上,不让他再动一分一毫。
  段云衫眼里闪过痛色,急忙把谢微言抱在怀里,微言?微言?
  谢微言手腕脚踝被锢得发疼,这些枷锁由千年寒冰铸成,除非是将他压在不知海下的那个人亲自前来,否则世上无人能打开这铁链。
  疼谢微言额头冒汗,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在这里他没有丝毫灵力,就像一个凡人一样,每日受尽毒障寒霜之苦。
  想到那个将他镇压在此的男人,谢微言一贯平静的瞳色不由得闪过一抹恨意。
  微言!
  段云衫想用灵力替他缓解痛苦,不曾想刚抚上谢微言腕间枷锁,那里寒霜四起,如鳞刺般沿着段云衫的指尖蔓延。
  别管我!谢微言眸光一狠,将面色焦急的段云衫推开,自己浑身湿透的偎在榻沿一动不动。
  微言!段云衫被他推得几步踉跄。
  别管我谢微言疼得背脊冒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那枷锁上藏有针刺,是用来管束他的,他若轻举妄动,等到的绝不是现在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
  段云衫手指发白,我去求他,让他放了你。
  谢微言恨意渐起,不要求他!一百五十年了,剩下的五十年我等得起!
  段云衫想上前抱紧他,又怕引起那铁锁的不悦,只能压下心底的疼惜,好,我不求他。
  谢微言倚在榻沿,乌发披散铺满云榻,他胸口起伏,眉间有痛色,走,你出去不要看见他这副模样。
  谢微言被压在这里多少年,段云衫就在这里陪了他多年前。
  心爱之人痛苦绝望,他却丝毫没有办法。段云衫走回宫殿,将满宫室的陈设尽数砸碎。
  两名道童在殿外听得心惊胆战。
  恰巧这时,剑信破空而来,停在阴山殿上久久不去。
  道君,有剑信。道童在门外急忙出声。
  段云衫身着道袍,一脸沉冷的走了出来。冰绿色的光芒落在宫殿上空,隐隐有雷鸣电闪。
  他目光一凝,瞳孔里冷光闪过,那剑信化作符文散开,有平淡的音色传出。
  有劳阴山君替我教育族中子弟。话落,仅剩的金色符文也消散不见。
  雾海里,满是尖石突起,那岩石上的符文虽已腐去,剩下的力量也不是纳兰峥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纳兰峥在太疏幻府中虽早有天才之名,可布下这法阵之人也不是泛滥之辈,端看不知海上的那几条看门龙就知道此人的厉害之处。
  他走在海面上,面色若有所思。
  从雾海之中看不见天空的存在,也看不清四周有什么,但纳兰峥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汪洋。
  寒意渐起,他指尖一动,打开折扇。
  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那身影如松挺拔,隐约可见身上绣着繁复符文的道袍。
  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人警告道。
  纳兰峥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扫了脚下海水一眼,我可从没听说过不知海里有人住。
  黑雾化作利刃,高悬于来人上方,纳兰家的人永远这么不识趣。
  纳兰峥面色如常,过奖。
  纳兰峥?
  太疏府君转过头,淡淡的看了公伯一样,还带着纳兰珂姸一起去了?
  公伯名字听起来像个老者,但实际上却是个气质出尘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正是。公伯跪坐于太疏府君面前,不敢直视家主,可要派人抓回来?若按家规,这两人回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知海和阴山,两者都是太疏幻府上的禁忌。
  苏漠独坐于一旁,目光一动不动。
  太疏府君抬起手腕,碎光闪过,露出一纯香木的锦匣,传本君命令,将纳兰峥带回来,若他不从杀无赦。
  公伯瞳孔闪过惊惧,又很快恢复正常,是!他恭敬的接过锦匣,站起身,退步离去。
  因过于畏惧府君的威严,他竟连纳兰珂姸的处罚都忘了问。
  殿门重新关上,外头大雨早停,唯有乌云尚在云端之中。
  你怎么让他也跟着去凑热闹?待公伯人影不见,苏漠蹙眉道。
  在公伯到来之前,阴山道君的剑信早已传来多时,因此太疏府君对他带来的消息并未感到惊讶。
  年轻人,多磨练磨练也好。太疏府君端起酒杯,神色之中不见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可见是真的想让公伯去磨练磨练。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苏漠直接了当的开口。
  太疏府君罕见的沉默起来,一百五十年已过,你就不能再忍忍?
  忍,如何忍?
  苏漠将酒杯放下,你恨他?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太疏府君执杯的手一怔,修行之人心如止水,没有恨与不恨之说,一切皆是因果。
  苏漠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那不是他的错。
  当初纳兰嫣然重伤在身,太疏幻府冷眼旁观,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去太虚灵境盗取玉天珠,为的也是救纳兰嫣然。
  可临到最后,却将所有过错怪他在身上。
  第81章 .4 魔道太疏
  一百八十年前, 镜涯开启,作为太疏幻府中少有的天才,纳兰嫣然被寄予厚望,跟随一众少年英才入了镜涯,一去就是十五年。
  镜涯百年才开启一次, 仙家秘境, 众修士虽心有贪念, 却仍顾及着自己的脸面, 没有出现互相残杀的事情。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 镜涯之中,会有魔修伪装的正道修士。
  万法皆生,皆是缘分良缘也好,孽缘也罢,纠纠缠缠几十年,终是躲不过上天注定。
  纳兰流月思绪怔愣片刻, 低眸, 此事确实是我太疏幻府迁怒于他。可纳兰嫣然为救谢微言身亡, 也是事实。
  苏漠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烛光灼灼的红烛上, 有朝一日, 你见过他剩下未尽的话,被忽然轰隆作响的雷声掩盖。
  玲珑塔顶轰隆一声,又是几道雷电劈开云层,那电光刺眼至极, 刹那间恍如白昼。
  公伯走在玲珑桥上,天上雷电交加,狂风大作,似风雨欲来,连桥底下的河水也跟着呜咽咆哮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四月的天气怎生如此多变?
  玲珑塔上,窗叶被风吹打,烛火将息未息。
  纳兰流月挽起长袖,给自己倒了杯清酒,你一出关就急着来找我,怕不只是为了跟我叙旧。他唇色冷淡,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漠转过头,闭关。
  闭关?纳兰流月倚着矮几,抬起眼眸,你想救他?
  苏漠不说话。
  我那侄子不懂事便算了,你怎么也突然疯了起来?救他?如何救?
  且不提不知海是什么地方,单是困住谢微言的锁仙链,也足以叫人怯步。
  苏漠低头,只要你不出手。只要纳兰流月不出手,他就有把握救谢微言出来。
  纳兰流月将酒杯放下,站了起来,我可以闭关,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即使我能确保太疏幻府不插手,太虚灵境那里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特别是谢微言。
  江凛闭关了。苏漠冷冷的一句话,叫纳兰流月愣在原地。
  他闭关了?
  三个月前。正因为他闭关了,所以苏漠才从荒漠里出来。
  纳兰流月还是想劝一劝好友,你来之前也已经看见了,太虚灵境的修士才出府门纳兰峥前脚刚到不知海,后脚太虚灵境就找上门来。
  说了几句,他揉揉眉心,你若真想去救那谢微言,不如等纳兰峥回来,问一问情况,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