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落
  张灏美梦未醒, 就被衙役们领到了县衙, 临去前, 他让贴身小厮去正院寻找周氏, 并让她立即回娘家请其父江都县县丞帮忙。
  周氏虽痛恨张灏无情无义, 可大祸当头, 她也不敢再使小性子, 一边派人准备好两辆马车,一边又让奶娘去找张楚,并安排她去葛府寻求帮助。
  匿税一事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端看县令老爷如何判案,如果只是走个过场补上匿税倒还好说, 怕就怕张灏人财两空。
  周氏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娘家, 谁知道进屋一看,她娘家竟也乱哄哄的。
  “娘, 咱家这是怎么了?”周氏忙跑到其母身边坐下, 焦急问道。好端端的, 她娘跟大嫂在屋子里哭什么?
  “孽女, 你还有脸回来。且赶快将这扫把星带回去, 以免坏了我周家风水。”周母转过身子, 气道。
  这还是周母第一次对周氏发火,不仅气她,连其女张娴也恨上了。却原来今日一早, 县令老爷派人传唤, 说张家的姜掌柜揭发她家老爷,收受贿赂,包庇匿税云云。
  周母一个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好险没骇破胆子。正值她六神无主之际,其儿媳谢氏则将过错全部推给了张家,还道是张娴命格不好,昨天她刚来周家,今早家里就出了事云云。
  因着事情太过巧合,一项信奉神鬼之说的周母立刻就当了真。之前家里好的时候,周母反倒偏疼周氏这个外嫁女,可一出了事儿,儿女的区别立即就显现了出来。不管如何,儿孙才是周家的根。
  周氏没想到周母会这般待她,当即就气道,“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挖女儿的心?爹爹跟夫君出事,都是那恩将仇报的姜掌柜坏事,与娴儿何关?”既然爹爹也深陷其中,想来帮不了什么大忙,如此,周氏反倒硬气了起来,又吼了周母两声,方才带着女儿回去。
  周母气的老眼一花,暗自垂泪。其儿媳谢氏轻声安抚几句,心里却颇为解恨。她这婆婆一项偏心,昨夜还想将张娴这个毒妇介绍给她娘家弟弟的儿子,字字句句都在向她施压。如今可好,她的好女儿不还是对她又吼又叫的?
  看周母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谢氏心中痛快,可想到被喊去县衙问话的老太爷跟老爷,她心里又急的不行,她稍稍安抚周母两声,则连连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张楚也已到了葛府门前,徐氏见她不请自来,虽疑惑不解,仍热情的招呼丫鬟将她迎了进来。而来的路上,张楚也已与葛宇轩取得了联络,知道此事是葛知府从中作梗,张灏怕是逃不过此次劫难了。
  徐氏见了张楚,也未与她寒暄,直接关心道,“楚楚,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楚也未瞒着,开门见山的将张家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徐氏,徐氏听了皱眉道,“楚楚,我也不哄你,你爹这事不好处理。”普天之下,匿税之人比比皆是,藏的深倒还好,若是藏的浅了,责罚可不轻。张灏是被家中掌柜揭发,而且还闹到了官府面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县老爷纵然有心偏袒,但也不可能太过明目张胆。
  张楚故作哽咽道,“楚楚没有别的奢望,只盼着爹爹不出事就行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就又绕到剧情中去了,张灏还是没能逃脱家道中落的命运。
  张楚并不想力挽狂难,于张灏这种人而言,日子普通些,反倒安全些。正如她刚才说的那样,只要张灏好好的,张家好好的,就成了。
  徐氏满意的看了眼张楚,原先她还怕张楚会仗着自己的命格提出些无理的要求出来。好在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曾无理取闹,如此,徐氏反倒将此事放在心上,晚间的时候刻意寻了葛知府,让他帮着说说话。
  葛知府笑道,“娘子,张家可不仅仅匿税这一件事情,他家里可还有人命官司在手上。”
  徐氏听了大惊道,“怎么会?”
  葛知府直接将江都县县令送给他的文书交给徐氏看,末了道,“张灏胆子厉害的很,去年没少打着我的名声做坏事,年初的时候,为了点租粮就把佃户给打死了,这事儿,周县丞曾帮他压了下来,如今他势头一弱,苦主可不就上门击鼓鸣冤了么。此次,不仅仅张灏得刮下一层皮来,就是周县丞的位子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这.....”徐氏听了,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葛知府见徐氏哑口无言,心中微微有些满意,想了想,他稍稍面带难色道,“婉婉,我知你素来心善,可张家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家,张灏手上有人命,其妻周氏也不干净。你可还记得张娴身边熬药的小丫鬟,今日为夫得到消息,那个小丫鬟也丢了性命。这还都是近期的事情,长远之前的事情还未来得及查探,若细细查探下去,还不定能挖出多少人命来。除了这些,我还听人说了,张灏给家中姑娘请了楼里的娘子入府授课,你说说,楼里的娘子能教什么课?”
  徐氏虽知道张灏这人有卖女求荣的心思,可当真不知他竟然请楼里的娘子给闺阁千金授课。跟楼里千金学什么?还不是那伺候讨好人的活计?一想到此,徐氏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恶心。
  “老爷,张家当真如此不堪?”徐氏白着脸再次问道。
  葛知府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话,末了道,“娘子,轩儿的亲事,你当真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么?轩儿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做爹的,哪能害了自己的孩子?张家姑娘真不是良缘。”
  “夫君,你知道轩儿的身子,于我而言,旁的都没轩儿的身子骨重要。这门亲事,我是不会退的。”她对轩儿没有太高的期望,她只要他开心健康,就满足了。
  葛知府见徐氏还是如之前一样油盐不进,就没再劝,点头道,“成,为夫听娘子的。”反正张周两家都要衰败,葛宇轩想娶张楚就娶吧,反正这样的女人娶回来一点用都帮不上。
  正如葛知府说的那样,张家的事情并未轻拿轻放,反倒按照律法严格执行。张灏拿出所有的身家补了匿银不说,还又被打了五十大板,并流放三载。至于周家,比张家好了些许,可结果仍是让一家人痛心难受。周县丞被贬入北荒为县主簿,虽还是官身,可看情形,这一辈子怕是都回不了扬州府了。至于周氏亲哥,原靠其父在县衙得了个文书的差事,此时自然也没了。
  周家被张家连累至此,自然怨恨恼火,临行前都未搭理周氏。只是让周父周母心寒的是,他们不搭理周氏,周氏也不曾登门关心过他们。就是谢氏的娘家,还曾送了些银子与他们,反倒是他们千恩万宠的女儿,就跟被人藏起来似的,一点讯息也无。
  周氏此时哪里还顾的上自己的爹娘,她如今正拉着一屋子小妾庶女坐在张府大门边哭诉呢。张灏为了匿税跟罚银,这张家的大宅子就被他给卖了。
  除了这个大宅子,家中的所有店铺,田地,都没了。如今他们张家,只有乡下的一件破屋子,并女眷的一些首饰藏银。至于周氏自己的嫁妆,为救张灏花出去大半,余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
  仔细一算,整个张家最有钱的反倒是被和离回家的张娴,毕竟她手里还握有被返回来的嫁妆。周氏是个疼爱女儿的,当初给张娴的陪嫁,可都是实打实的宝贝,光是压箱底约莫就有一万两。
  周氏想着,张家虽落败了,好在张娴的嫁妆还在,仔细点过日子,还能东山再起。只可惜周氏想的美好,张娴却是不肯白养这么一大家子,只道,“娘,女儿可是个弃妇,无儿无女的,日后没人依靠,可得靠这些银子傍身呢。这些钱,可不能拿出来养这么些白吃白喝的。”
  白吃白喝的自然是指张楚张甜罗姨娘等人,周氏听了,也未觉得哪里不对,只点了点头道,“娴儿放心,过几日给你几个妹妹寻个夫家,咱家就有凑手的银子了,如今你只需拿一点出来应应急罢了。”
  “娘,真应急,你把你这镯子,簪子典当了不就成了,何苦非跟女儿的嫁妆过不去?”张娴铁青着脸,一脸不爽道。
  周氏见张娴竟是一毛不肯拔,这心顿时哇凉哇凉的,她沉着脸,最后问道,“娴儿,娘如此艰难,你当真半点不拉扯一把么?”
  她是还有些之前的首饰,可那都是她的心爱之物,倘若典当了,她日后还如何参加其他夫人的聚会?怎不能光光插根玉簪子吧?
  “娘,不是女儿不拉扯你,而是女儿无依无靠,实在拉扯不了你。”张娴说完这话,招呼着小丫鬟就驾车离开了。
  她的嫁妆单子里有间不错的宅子,前几日,她就派人去打扫了,如今搬过去倒也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