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
  距离上次见到张娴, 才堪堪过了两个多月, 没想到她竟憔悴到这个地步。只见她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 双目紧闭, 嘴唇干破, 面容枯黄干瘦, 整个人一点活气都没有。
  周氏一脸心疼的坐在床边, 两手颤抖的摸了摸张娴的脸颊,额头,泣道, “娴儿,是娘,是娘给你做主来了。”她好好的女儿, 竟被葛家这样对待, 周氏心里是又恨又悔,早知如此, 她死活也不会把女儿嫁到这么个狼窝里来。
  “娘, 你怎么才来啊?”听到周氏的声音, 张娴立即睁开通红的眼睛, 无力的哭道。
  娘若是来的早些, 她的孩子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张娴的手不受控制的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然而平坦的小腹告诉她,她的孩子真的没了。
  “娴儿啊,你告诉娘, 是谁害了你?”周氏给张娴擦了擦眼泪, 又用帕子沾水擦了擦她干破的嘴唇,一脸痛心的问道。
  张娴挣扎着起身,半靠在床上,周氏怕她难受,则让丫鬟拿了个软枕过来给她靠着。就这么动了两三下,张娴嘴唇就比刚才要白了三分,人瘦不说,脸伤一点血色也没用。
  “娘,是夫人害我。”张娴见亲娘过来为她做主,忙嚷嚷了出来。
  跟在徐氏身后的花婆子听张娴这么说,心下就是一咯噔,哎呦,二少奶奶是真准备将这件事情赖到夫人头上啊?
  徐氏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张娴的床边,淡淡道,“我害的你?那你告诉我,我害你的好处是什么?又是怎么害的你?人证是谁?物证又是什么?”相较于花婆子的担忧,徐氏则淡然多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凡事都讲究个真凭实据,可不是张娴上下两张嘴皮子就能给她定罪的。
  张娴见了徐氏,顿如老鼠见了猫似的,竟然怕到浑身颤抖。她一下子又躺回床上,飞快的用薄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了起来。这样一来,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张娴十分的惧怕徐氏。
  周氏见女儿这样,心疼的一抽一抽的,转身怒道,“亲家,你到底对我的娴儿做了什么?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这么怕你?我的亲外孙,是不是被你给害死了。”
  见周氏这般歇斯底里,徐氏也未大惊失色,而是淡淡道,“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亲家太太无凭无据的往我头上倒屎尿盆子,未免太过份了些。”没想到这事情还真推到她头上来了,难道这就是葛宇彬的反击之策?若真如此,手段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人在生气的时候最是见不得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时,周氏就是如此,她见徐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又气又恨,就想冲过来找徐氏拼命。不过这里到底是葛府,徐氏又早有准备,她这个葛府当家夫人,怎么也不会被个外人给欺负了去。
  周氏被丫鬟钳制着胳膊动弹不得,气道,“贱人,你害了我的外孙子跟女儿,小心报应到你儿子身上去。”周氏素来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会儿受了点刺激,顿时将多年学的规矩礼仪全部给抛了,转而跟街边泼妇似的,对着徐氏狂咬怒吼。
  听周氏越说越离谱,越骂越过分,饶是圣人也得发怒,更何况徐氏还不是个圣人。她气的让人直接堵住了周氏的嘴,一拍桌子喝道,“你当这是你家,由的你在这儿撒野耍泼?张娴,我且问你,你确定你的孩子是我弄的?如若不是,我倒要问问亲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一点长幼尊卑的规矩都不懂。”给她几分好脸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竟敢诅咒她的轩儿。若不是看在张楚的面上,她定要一个耳光打过去,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见徐氏发怒,周氏这心跟着就是一跳,她心里恨不得跟徐氏拼命,来个鱼死网破。可一想到张家,儿子,她所有的理智又瞬间回拢,而后整个人则被无力感包围。夫家势弱,她就是想为女儿做主,也没这个能耐。
  周氏一脸颓态的站在那儿,哽咽道,“亲家,刚才是我一时焦急迷了心智,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来,还请你原谅一二。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不是那种不要脸面的乡下妇人,今日实在是心疼女儿遭此大难,方才口出恶言。不管如何,娴儿在你葛家掉了孩子是真,作为当家太太,你总该给我一个说法。”纵然葛知府权势滔天,可做人也要凭良心呀,她好好的女儿被人害成这样,难道还要她这个当娘的当睁眼瞎子不成?
  徐氏见周氏稍稍有些冷静,不咸不淡的回道,“你放心,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葛家总归会给你一个交代。毕竟张娴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葛家的骨肉。” 她虽厌恶葛宇彬,可还没坏到去谋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此时,她比周氏还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周氏不住的点头说好,眼神却冰冷的可怕。势比人强,她的确不敢真得罪了徐氏,可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恶气。
  与此同时,憋在薄被里的张娴再也受不住热,将脑袋给露了出来。徐氏轻轻的扫了她一眼,并未管她,倒是周氏见了,心疼的为女儿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保证道,“娴儿,你放心,娘不会白白让你受苦的。”
  张娴就着丫鬟的手小喝了一口白水,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嗓子。
  “夫人,纵然你不喜夫君,看他不爽,可孩子是无辜的啊。”张娴鼓着勇气垂泪泣道。自从夫人嫉恨上夫君之后,他们这一房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吃穿用降了一个档次不说,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葛府后院,除了徐氏会对付她们之外,还能有谁?总不会是夫君或者姨娘故意害她跟陈娇吧。
  周氏与张娴想的一样,她们的确没办法证明凶手就是徐氏,可纵观全局,有能耐有理由谋害葛宇彬子嗣的人,除了徐氏,也没有别的人选了。
  “你放心,就算为了我自己的清白,我也会将证据找出来。”这件事情发生的时机太过凑巧,她刚跟葛宇彬撕破脸,紧随其后,他的一妻一妾就都小产了。
  事情如此巧合,苗头又直指她,徐氏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她隐而不发,不过是想看看葛知府的态度罢了。
  葛知府等人很快就赶了回来,奇怪的是,葛知府并未如徐氏预想的那般指责她恶毒心狠,或者借此打压她,反倒站在她的身边道,“夫人素来贤惠善良,此事定与她无关。张娴,生为人媳,怎可随意诬陷自己的婆婆,难道这就是你张家的教养么?”
  葛知府为官多年,一身气势并不是假的。张娴与周氏两人,见他不怒而威,皆低头不敢多言。她们母女闭了嘴,孙姨娘却不依不饶道,“老爷,妾身知道你偏疼夫人,可彬儿也是你的骨肉啊,他一下子没了两个儿子,你这个当爹的就不为他做主么?”说到此处,孙姨娘恨恨的啐了口徐氏,而后抱着葛宇彬嘤嘤哭了起来。
  她可怜的彬儿,好好的两个儿子都没了,她的大胖孙子啊。肯定是徐氏这个贱人见不得彬儿好,故意害他子嗣。
  徐氏这个人最会装了,外表装的多么贤惠高贵,内心里比什么都黑。
  孙姨娘哭骂徐氏,葛知府则力挺徐氏,至于葛宇彬,双目赤红,一脸颓废的坐在红木椅子上,不言不语。看他这生无可恋的模样,想来受到的打击特别大。
  徐氏看了他几眼,微微有些愣神,暗道,“难道这件事情不是他一手策划的?”
  孙姨娘哭的不可开交,她不仅朝葛知府哭诉,还拉着周氏一道哭诉,两人合在一起,势必要让葛知府惩治了徐氏,当然,若是能一举休了这个毒妇就更好了。
  葛知府最是见不得有人不尊重徐氏,一脚就将孙姨娘踹翻在地,气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不敬夫人?”这一脚,踢的干净利落,一点感情都没。
  孙姨娘一时没受的住,扶在地上闷咳两声,葛宇彬见了,急急的跑到孙姨娘身边,“姨娘,你没事吧?”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葛知府,他害怕他质问痛恨的眼神坏了爹爹的计划。可是,当真有这样的必要么?他的孩子没了,姨娘还要被爹爹这样对待,生为人子人父,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住爹爹所说的舍与得。
  舍得舍得,先舍而得。可是舍得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葛宇彬心中难受,一时强忍不住,抱着孙姨娘轻轻哭了起来,他这副样子可把孙姨娘心疼坏了,忙搂着葛宇彬一通安慰。
  “彬儿,你别伤心。你爹肯定会替你做主的。”直到现在,孙姨娘还将葛知府视如天地,觉得他会公正处理所有的事情。
  徐氏回头看了眼葛知府,只见他对着自己温柔一笑,一如当年。然而她这心却止不住的犯冷,冷到骨子里,愣是让她在五月天里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