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最喜公子无赖
  此刻俊美面容上隐忍稍逝, 平日里, 本就冰冷寡淡的一个人,此时薄唇似锋,色淡如水,难看的脸色更是衬着如玉的脸略显惨白。
  几个围着阿灵的下人面面相觑, 看看安静下来的自家小公子, 再看看曾经的四公子,如今的左侍郎大人那山雨欲来,神鬼避让的眼神,可不敢轻举妄动了。
  偏生这矜贵娇奢的小公子还不知死活,“嘿”地笑了下, 眼角泛着薄红, 眸色滢滢,似泛着水光, 来一句:
  “哎呀, 瑾哥哥你断袖了。”
  只那娇软且天真的嗓音竟似无意般敢撕破空气中似涌动着死一般的静默。
  那始作俑者正坐在床沿火上加油, 且无辜地望着此时已由薄怒转至大怒的莫瑾, 手里还抓着从莫瑾左袖撕下的碎布, 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借着榻旁的烛光摇动,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睛不知是否因醉酒而衬着那瓣鲜艳欲滴的唇色,竟生了楚楚可怜的委屈来。
  未几, 很不合时宜地, 打了个儿响亮的酒嗝, 便两眼一闭,倒在床褥之上,沉沉睡去。
  这下可好,这小祖宗可算是闯了祸就自顾自睡去,留一烂摊子丢给下面的人收拾。
  莫菁轻叹一口气,上前为莫听灵褪下靴子,掖好被子后回身朝莫瑾福了福身子,颔首道:“我家小公子今日因醉酒而有些任性了,望左侍郎大人看在小公子平日里待人皆是一片赤诚心的份上,多加担待。”
  莫瑾闻言,未理及莫菁,凛若寒潭的目光望向此刻正于榻间熟睡的人儿,冷切切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方踏出门槛,便有随行的仆人为莫瑾系上玄色御风带帽莲蓬衣。
  不一会儿,莫瑾回身时目光已恢复平日的清贵冷淡,望了望旁边书案摆放的砚台、毛笔,又复将目光投向榻间人,忽又撩袍复回室内,门口掌灯的随从也只敢提着灯,静待一旁。
  莫瑾来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后行至榻前,弯腰一手拿笔,一手伸出冷白长指轻柔地拂开榻间人贴在脸颊上的几缕长发。
  室内几人尚不知何故,皆颔首而待不敢语。
  莫菁从头到尾只敢恭敬地垂袖立在榻边,颔首低头盯着地面铺砌的地砖,末了,再偷偷抬眸望去,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如今的莫瑾目光投向此刻不象平时里这般张牙舞爪,正安静熟睡的莫听灵时,竟如此专注,连眉梢也是柔的。
  末了,莫瑾将毛笔重置书案之上,由着随从提灯照明而去。
  莫菁望着莫瑾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回头再看莫听灵,竟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莫小公子那姣好的脸上郝然可见方才莫瑾写上的四个大字,左右各二,龙飞凤舞:竖子,怒吾。
  此刻,尚不知发生何事的莫小公子,还似个孩童般吧唧着嘴,伸手挠挠左脸方干透的墨字,转了个身搂着旁边的绸被伴着浑身的酒气沉沉睡去。
  翌日,日当高空,阳光普照,闻得云枫轩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莫听灵是要拆了天了。
  莫菁一壁听着身边似炸毛小猫的莫听灵在耳边怒气冲天的轰炸,一壁跟在莫听灵身后将这小公子因发泄怒气乱扔的东西一一收拾。
  半晌,只着单衣的莫听灵裹着绸被坐在了矮金裹脚杌子上,只露着个小脑袋,柔顺如墨的青丝没了发巾的约束只随意披在肩上,一手捧着个铜镜左看右看,仔细端详镜中愁云笼罩的花猫小脸,没看一会儿又怒火中烧扔了铜镜,吼道:“都不许捡!谁敢捡就扒了谁的皮!!”
  一众随从立在身旁,噤若寒蝉,不敢妄动,长安低头垂手偷偷向莫菁使眼色。
  莫菁轻叹一口气,弯腰欲将铜镜捡起来,怎料莫听灵一看,恨人拂了自己意,本就怒火中烧,此刻更是红了眼,想也不想一脚便朝莫菁踹过去。
  莫听灵本就会武功,此刻怒极力气更是重了三四分,一脚过来,恰恰踹在莫菁的腰间,直踹得莫菁往旁边的茶案上撞,剧痛袭来,莫菁也顾不得什么铜镜,挨在已变废木的茶案旁皱着眉揉腰。旁边的侍从见状皆怕被殃及,不敢动,一旁的长安也急出了汗。
  莫听灵听到一声惨呼,灵台稍清,脸色煞白,忙过来扶,也顾不得本裹在身上的绸被落了地。
  昨夜莫瑾离开后,莫菁从旁伺候着,帮莫听灵宽衣,拆了头巾,用热水为他敷了脸,让他好睡些,如今一张素净如玉的脸顶着几个洗不去的墨字,天生显柔的下垂眼少了些妖冶的点饰,更加楚楚可怜。
  莫菁吃疼,勉强摆出个笑脸:“你呀,明明是你踹得我,摆出这副表情倒好似我欺负了你。”
  话一出,眼前这娇奢的小公子泫然欲泣,端着娇若黄莺的嗓音辨道:“下次阿灵生气,竹青你可别再靠近阿灵了。阿灵……阿灵方才不是故意的,阿灵一时怒火烧心掩眼才这般待你。长安,快去找些上好的膏药来。”
  “是!”长安应着,行了个礼忙转身跑出去拿药。
  莫菁被莫听灵扶着坐在椅上,末了,莫听灵又拿了个软枕枕在莫菁腰后,嘱咐身边的侍从:“你们都赶紧收拾下,还有,铜镜拿开,这几天阿灵不要看到镜子!”
  莫菁低笑,侧首看此时莫听灵的神情:“可不气了?”
  莫听灵眼眸垂下,幽幽道:“生气,可阿灵气的是瑾哥哥,他平日里怎么小看阿灵,将阿灵的一腔爱意踩在地上,不以为然也就罢了,可他何故要这般羞辱于阿灵?这墨是徽州送来的上好御用贡品,他将字题在阿灵脸上,没个十天半月都是洗不去的,你说阿灵这期间拿什么脸去见人,进宫被那些人看了,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阿灵;阿灵也伤心,因为阿灵踹伤了你。你……唉……你当时怎么不躲开呢?”
  莫菁笑道:“我怎么躲?你二话不说一脚就踹来呀我的莫小公子。不过这一脚若能让你的怒气消减些也就不白挨。闹够了可就别再意气了,说到底,昨日是你贪杯醉了酒缠着人家要送你回来,末了,你自己在这撒酒气还把人儿袖子都给扯断了,也就莫怪人家生气了。如今的你可不是昨夜的你,可借酒行事,昨夜也就罢了,今日再这般耍脾气胡闹,要真让家主知道这事儿,莫说你,你底下这一帮奴才都要跟着遭殃的。你既心疼我,也自当要心疼跟在你身边为你办事的奴才呀。”
  莫听灵皱着眉,一旁听着似懂非懂,末了,便答道:“听着是这个理,可自小便没人告诉阿灵这些……”
  说着,他复一笑,“可见阿灵要与你交心是个正确的决定。曾经阿灵见你实在有趣,便在收个斟茶侍女还是交心朋友当中左右为难,可如今,阿灵是真心喜欢你的。不过,你刚才所说之话固然在理,可怎么句句都在偏帮瑾哥哥?”
  莫菁笑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莫听灵脸色一沉道:“这话可不对,以后竹青你可只能不帮理,也不帮亲,只偏帮阿灵。”
  莫菁只笑不语,心里笑话这贵族公子哥的孩子话。
  莫听灵此刻脸色有又显担忧,一副懊恼做错事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摸摸莫菁方才的伤处。
  “还疼吗?”
  莫菁笑着微摇头。
  此时,长安已然拿着药急匆匆地跑进来,向莫听灵行了礼后便低头将药双手递上。
  莫听灵接过,回首道:“竹青你赶紧涂上,阿灵方才下脚可有些重,莫要留下后患了。今日你可否别回杂役房?留下陪陪阿灵,陪阿灵下棋,陪阿灵说话。若阿爹怪罪下来,尽管有阿灵担着,阿灵保证,不连累任何人。”说着,莫听灵回过头指指静待一旁的长安,“包括他们。”
  莫菁闻言,知他是真怕方才那脚伤了自己哪里,才这般安排,让自己待在他处,好好安养一天,他这般关心自己,心中一暖,最后一丝怒气也消减了,忙答道:“好。”
  一连几日,莫听灵都躲在寝居未出半步,一日日光景左不过在自揽铜镜,唉声叹气之中度过。
  这日晌午,日光正盛,莫菁手里抱着一束长青之蕊,方收起遮阳的伞转身提着裙子,拂槛而过,将收起的伞放至角落,一壁将长青之蕊插于花瓶之中,一壁闻得揽着铜镜着单衣坐床榻之上的莫听灵第无数次唉声叹气,便悄悄回头,不动声色地敛起眉眼用探询的目光向一旁恭敬静立的长安望去。
  长安看一眼床榻之上一副心思都在琢磨铜镜中自己容颜的莫小公子,抬起眼看向莫菁,小心翼翼地作了个手势,又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脸后暗里朝莫菁摆摆手,无声道:莫,惹。
  莫菁明了,回身将手中最后一束长青之蕊插入瓶中后回头,来到莫听灵身旁笑道:“可别看了,再看这题在脸上的字可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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