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清者自清,借势逢迎!
  叶青不由心里一惊,莫名其妙的一阵慌乱却又想不出是为什么,只好瞪着徐友亮不悦道:“文艺作品,你这么较真干嘛?”
  徐友亮无奈摇摇头,倒也不再提。
  两人又笑闹一阵子,吃了几口菜,喝了两杯酒,叶青又想起正题:“什么是挂单的良家?”
  徐友亮耐心解释:“这些女子出身良家,或是小家碧玉,或是粗使杂役,或是已嫁做人妇。本来衣食无忧,即便日子过的贫寒些也能糊口,却心生贪念不肯安分守己。若是讲究的客人,将人带到妓院,按照头牌的标准好生款待,露水姻缘后照规矩付足嫖资给足房钱,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从此两绝不再瓜葛,倒也相安无事。”
  叶青咋舌:“要是不讲究的呢?”
  “若是遇到不讲究的客人,野外苟合,翻墙私会,或是拖欠嫖资,从古至今,多少桃色纠纷情杀奸杀冤假错案,就是此类妓惹下的祸事!”
  “杨乃武和小白菜!”
  叶青出声后又后悔,不是吧?以前电视剧她可是当爱情故事看的,心里觉得漂亮的小白菜嫁给丑陋的葛大可惜了,跟杨乃武才是一对……
  徐友亮道:“杨乃武鳏夫,葛毕氏早已嫁做人妇,丈夫在外谋生,她耐不住寂寞整日跑到陌生男人家闲坐聊天帮忙打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即使谣言四起也不懂避嫌,说他们没奸情谁信?”
  “不是后来翻案了么?”叶青问。
  “只翻案葛大非他二人所杀,可曾证明过他们清白?若不是慈禧借由弹压湘系军阀,谁会替不入流的鸡和嫖客伸冤?”徐友亮嘲讽。
  叶青唏嘘不已,忍不住还是辩驳道:“你毕竟不是当事人,内情如何也只是猜测,或许两人真的是知节守礼无辜清白呢?”
  徐友亮摇头:“叶青,你是被故事迷住了,不由得为她们辩解,就好比你喜听戏,是不是也喜欢那位唱戏的红角?”
  叶青翻身挣脱出来,跪坐炕上忙不迭兴奋点头:“是啊是啊!我好想亲眼看一次她演出啊!”
  戏曲不同电影,放上胶片就可整天连轴转,那是真人表演的!有名气的大戏院不是谁都能去看,想看有名气的角儿在有名气的大戏院演出,更是难上加难!
  徐友亮嗤笑:“这有何难?以后我带你去,想看多少场都行。”
  叶青默然,没几年时间了……
  徐友亮疑惑望她:“叶青?你就这么喜欢她?”
  叶青真诚点头,谁能如自己这般幸运?还有机会亲眼目睹大师风采?
  徐友亮皱眉:“叶青,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叶青撇嘴,又来这套!当初看见田婆婆他也这么问,不就是出身么!
  “怎么不知道啊?穷苦出身,从小热爱戏曲艺术,……,……这难道是她的错吗?不去指责行凶者,却要鄙视一个弱女子?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叶青愤然。
  徐友亮叹气:“叶青,那你知不知道金陵?有没有听说过风波?”
  叶青摇头:“什么啊?”
  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一段秘闻。
  “叶青,之前我给你说过,商人的手只知道拿!拿着拿着就不免过界,赚了不该赚的钱,碰了不该碰的女人,这些都是祸根!”
  叶青还在故事中,“后来呢?”
  叶青目瞪口呆!又连连问了好几位此时著名艺术家和当红影星,一段段不堪关系绯闻从徐友亮嘴里冷冰冰吐出来,面色嘲讽不屑,用词极尽羞辱!
  叶青疑惑,比起后世明星八卦绯闻的劲爆程度,现在这些真不算什么事!俊男美女一见钟情,心生爱慕走到一起,缘分尽了各自分手,多大点事?长得漂亮的人自然机会就多。
  徐友亮看她,探究问道:“叶青?你又在想什么?”
  叶青斟酌半天小心开口:“我觉得私人感情和人品是两回事,不能抹杀艺术成就,更不能鄙视这个职业的所有从业人员!”
  “你不要妄加揣测别人的人品!清者自清!”叶青拍案大喊。
  “借势逢迎!想做表子那就物尽其用!”徐友亮寸步不让。
  叶青气急:“徐友亮!你怎么一脑袋龌龊思想?职业病啊?……,为新社会人民唱戏!人家的思想境界可比你高多啦!什么叫海纳百川?你别整天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
  叶青及时住嘴,震惊的无可复加!
  徐友亮好笑看着她,也不多加解释。
  叶青烦躁,挥挥手不想这些,跟他说也说不通!再说又该吵架了!何况他也不知道以后发生的那些惨剧!
  百姓喜欢对明星品头论足,尤其桃色八卦,茶余饭后都是谈资,她们的私生活作风或许不是太严谨,但是罪不至死!
  徐友亮望着她脸色笑眯眯道:“叶青,你这么喜欢听戏……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唱堂会?”
  叶青余怒未平,敷衍点头:“知道!旧社会有钱人家遇到红白喜事,比如过寿啦,小孩子满月啦……就把戏班子请到自己府上,只给他们表演。”
  唱堂会相当于后世的明星走穴,不过小戏台就是比大银幕好看!前世叶青去参加客户公司的周年庆典,见过不少的明星真人,跟电视电影里就是不一样!
  徐友亮挑眉夸赞:“说对了!那你知道什么是唤官身么?”
  叶青眨眼:“宦官?宦官的身体就是缺点东西……”
  “哈哈哈……”徐友亮笑喷,捶着枕头狂笑不止。
  “不许笑!你快说,宦官的身体还有什么不同?”叶青恼羞。
  “好好……我说!”徐友亮止不住笑:“宦官的身体……哈哈,没什么不同,就是,就是缺点东西!哈哈哈……”
  叶青冲过去扑打:“你说不说?”
  徐友亮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我说我说!我说的是唤,官,身!就是从事某个职业的人,要随时应官府召唤,逢叫必到的意思。”
  “官府怎么不去剧院听戏?往哪叫?衙门里大堂上搭台子?”
  徐友亮点头:“官员聚会,席间娱乐,跑到戏园子里既不安全也扰民,所以叫戏班子过来,私下场合助兴表演,还有赶上国家庆典,朝廷出钱将名角汇集一堂,公开表演与民同乐……”
  春晚啊?叶青忙点头表示明白。
  徐友亮冲她挑下巴:“叶青,你知不知道旧社会时候堂会都是怎么唱的?”
  叶青点头:“知道!红楼梦里写过,贾母批才子佳人那段就是,还有柳湘莲痛打薛大傻子,也是在家唱堂会的事!”
  聊到喜欢的内容,叶青兴奋不已,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徐友亮也笑:“叶青,红楼梦你看过几遍?”
  叶青骄傲答道:“记不清了,少说也有二三十遍!”
  毛爷爷说过,没有读过五遍以上,就不要跟人家说自己看过红楼梦。
  徐友亮点头夸赞:“真不错!那你最喜欢书里的什么?”
  “螃蟹宴和茄子丁!”叶青兴奋道。
  徐友亮朝她臀上狠拍了下:“就知道吃!看多少遍都白看!”
  叶青撅着自己揉了揉,撇嘴道:“那你都看出来什么啦?快说啊!怎么唱堂会?”
  徐友亮轻笑:“堂会么……演给女眷看的和唱给男人看的自然不一样。”
  “给男人看的什么样?”叶青好奇问,听问题要抓住关键,女眷看的自然是无伤风化,男人看的难道是另一版本?
  “当然是怎么讨人喜欢怎么唱喽?要不然谁会大把给赏钱?”徐友亮嘲笑。
  “怎么唱的?”叶青追问。
  徐友亮挑眉:“你想不想学?”
  “想啊想啊!”叶青兴奋。
  “我教你?”徐友亮询问。
  “好啊好啊!”叶青起身坐起。
  徐友亮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火柴递给叶青:“先给我点支烟!”
  叶青白眼,矫情!还是接过火柴冲他手上划去。
  徐友亮这次不放水,举着火柴盒灵巧躲闪,好半天都没让她划到。
  叶青大急:“你不许动!”
  徐友亮轻笑:“好啊!我不动,不过你不许拿手划。”
  “那要怎样?”叶青好奇。
  “叼嘴里!”徐友亮吩咐。
  叶青一怔,这要怎么玩?按耐不住好奇,还是听话把火柴叼在嘴里,撅着爬过来。
  徐友亮唇角勾起,拿过枕头靠墙上,自己仰面躺好,伸手就解开了皮带。
  叶青叼着火柴,瞪大眼睛看着火柴盒放的位置……
  流氓!你不怕变奥运火炬啊?
  “来啊!快划啊!”徐友亮催促。
  叶青白他一眼,还是慢吞吞爬过来,低下头,嘴巴凑近火柴盒……
  一下,两下……
  徐友亮呼吸渐渐粗重……
  叶青忍着抱怨,小心翼翼的一下又一下朝火柴盒划,还是没划着!
  ……,……。
  “真笨!别划了,罚你唱段牡丹亭听听,来游园惊梦那段……”徐友亮声音黯哑。
  叶青忙点头,这个她会!吐掉火柴,就在原地比划着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徐友亮手放在腿上打着拍子,随着她轻轻哼唱,神情享受。
  “叶青……还学么?”
  “不学啦!骗子!”
  徐友亮低头闷笑,系好皮带,点着烟靠在枕头上,眯着眼惬意回味。
  徐友亮挑眉笑道:“叶青,你还要酒么?”
  叶青当然听得出他调戏,白一眼道:“要!再来一壶春酒,钱我付!你都给我喝光!”
  徐友亮大笑,下炕出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手里果然抱了一小坛子果酒,倒进酒壶,给自己和叶青都斟上。
  “那……万一,那女子是真心的呢?还不许人家从良啊?”
  徐友亮嗤笑出声:“叶青,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你总该听过吧?”
  叶青不服:“凡事总有例外!”
  “你举个例子我听听?”徐友亮循循善诱。
  叶青想都没想便道:“柳如是!”
  徐友亮嘲笑:“你哪里看得出她有真心?两度从良被纳做小妾,前者内阁首辅周道登,阖府上下被她闹的鸡犬不宁。周阁老手下留情放她生路,反而被她四处造谣极尽污蔑!
  后者东林领袖钱谦益,才名盛极一时,不顾非议正室之礼迎娶,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柳如是玩投湖自尽殉情保节,害的钱谦益被世人诟病投敌迎降懦弱无节,反而给她立了座牌坊!族人按规矩收回房产,被她倒打一耙,悬梁自尽前还不忘挑拨正室子女替她报仇!”
  叶青默然,野史正史都正面评价柳如是气节清高,劝夫拒不降清,誓言决绝拉着钱谦益投湖自尽。可是她有没有想过?钱谦益还有正室夫人一大家子老人孩子!
  一食一衣皆是男人所赠,极尽奢华,红楼梦中绛红轩都借鉴她住处,她反而鄙视金主没气节?
  钱谦益去世,柳如是一房小妾在外独居难免招惹闲议,族人收回房产有什么错?她又玩自尽!还写信让她女儿找正室子女一起诉状公堂和族人打官司,又是打着保全钱谦益名节的旗号! 以前被爱情故事感动,叶青认真想想,要是自己丈夫身边有这样的红颜,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那……击鼓抗金的梁红玉呢?她可是韩世忠明媒正娶的夫人,虽说是继室吧……”叶青稍显底气不足。
  “韩世忠本应是一代名将,就因错娶了表子,一味纵容她贪名逐利险些酿下大祸!功不成名不就,还要处处被人辖制!”徐友亮道。
  叶青说不出话,凡事就怕换个角度想,若自己儿子被这样女人处处抢军功,还弹劾上表让皇帝处罚她儿子,最后还流芳千古……直接一口老血吐死!
  “叶青,你知道梁红玉怎么死的么?”徐友亮问。
  叶青点头:“知道啊!英勇抗敌,因为寡不敌众被金兵所杀,死在乱战中……”
  徐友亮冷笑:“一军主将,怎么会死在乱战中?护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是为什么死的?”叶青好奇。
  徐友亮看着她叹气:“叶青,之前我给你讲过,男人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
  “封妻荫子!”虽然不赞同,但是叶青还记得。
  徐友亮问:“梁红玉的安国夫人是怎么得来的?”
  “太后封的啊!”叶青知道。
  徐友亮紧跟:“为什么不是皇帝封的?”
  “嗯……”叶青猜不出理由。
  徐友亮耐心解释:“抗金之初需要民间支持,梁红玉出身卑贱,太后亲封诰命是为了招揽更多民间义士踊跃参军,不论出身。其实就是搭个台子让表子继续演戏!形势一旦稳固,她这个夫人就名不正言不顺,成了笑话,自然不能让她活着!”
  叶青瞠目结舌,想了又想还是不服气!
  “古代妓子的悲剧命运是封建社会造成的,与时俱进,民国就有不少出身青楼的爱国女子!她们出身勾栏不甘被命运摆布,她们……!”叶青辩驳。
  徐友亮好笑摇头:“叶青,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国家何必禁娼?何必耗费财力人力在军校开设女子培训班?又何必宣传男女平等让女孩子都上学?既然妓院里教出来的都是深知民族大义的节烈女子,那何不多开几家妓院让老鸨子大茶壶培训人才?”
  叶青又一次目瞪口呆,噎得说不出话来!
  徐友亮继续道:“她们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老鸨精心调教,全部照着男人的喜好来,若不然嫖客怎会一郑千金流连忘返?她们不止会从男人口袋里掏钱,还擅长借助男人权势给自己谋名分、谋地位、谋牌坊!”
  “叶青,你自己之前也说过,即便是黄蕊想跟我结婚,她爱的也不是我这个人,你知道妓都是怎么爱国的?”
  “叶青,你说的那些戏子明星,除了私生活混乱,你知道她们私下还都干过什么?借别人的权势给自己谋福利,真当人家不知道?”
  “叶青,你爱看什么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说辞,需要辩论的自由还是自由么?文人靠表子吃饭,表子靠文人立牌坊,别信他们自圆其说的那套东西!”
  “叶青,好女人宜家宜室,不要锋芒毕露,不要口舌招摇……”
  徐友亮絮絮叨叨罗里吧嗦耐心劝导。
  叶青眼珠子转了几转,盯着徐友亮想起自己前世那个亲爹,外面那个彩旗招展啊!小时候还有漂亮阿姨带她去吃肯德基……
  啧啧……好像九十年代以后才世风日下,小秘二奶横行吧?那时候徐友亮应该都……快六十了吧?嗯,干不动了!
  徐友亮皱眉:“叶青,我说的你都听明白没?你又瞎琢磨什么?”
  叶青笑嘻嘻道:“新社会真好!没有妓院也不能纳妾!”
  徐友亮扶额,再一次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