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神仙打架的环境
  夏沫苦笑。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得已,也有别人所不能替代的命运。
  钟景洲所问出的问题,她越想越觉深奥,最终唯有沉默以对。
  但心底里反复而连贯的想起来的,全都是他所说的那三个故事。冷刀子,廖姐……这些都是被冠以白衣天使之名,一生奉献、服务于医疗第一线的工作者,他们在整个从业生涯之中,必然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有理智的、洒脱的,自也是有慌乱的、急切的、不知所措的。
  见识过太多,必定也是要经历更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吗?
  不过是人生际遇罢了。
  可夏沫隐隐又觉得,钟景洲所要表达的意思,并非是表面上的几个故事那么简单。
  究竟是什么呢?
  她陷入长久的沉思当中,一时间,回忆带她走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她,面容稚嫩,目光坚定,她在初中毕业时,就给自己设定了好了未来的职业规划。
  世上职业分为三百六十五行,且行行都有状元。
  她唯独坚定的早早的做出选择,她要做医生,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全部的努力,不退缩,不放弃,不妥协。
  小小的身体里,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呢?
  好像整个高中三年,夏沫将自己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模块,再去严格执行完毕,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更不愿意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夏沫给自己树立起了明确的目标后,还去查过医学院的分数,她惊讶的发现每所大学的医院院,全都几乎是所有专业学科最高的录取分数,治病救人是件极其严肃的事,这就要求了踏入这一行的新人,必须具备相当的个人能力。
  夏沫那时每每都在问自己:我行吗?
  可她的身体里,仿佛总是有个声音坚定地的回答:你可以!
  辛苦的付出还是会有硕果累累的回报,她最终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医学专业,本硕连读,一转眼七年便过去了。从学校离开后直接进入医院做起了实习大夫,她的短期目标里还有要读博士的计划,并且在为此做出努力。
  医生作为一门专业性非常强的学科,其人才培养制度也是非常严格的。没有捷径可走,更不能浮躁的奔向功利。每一步路都得踏踏实实,不急躁,不取巧,尽我所能,在时光的流逝之中打磨和沉淀。
  举例来说:在学校内通过规范化的学习后,普通医生想要成为主治医生,本科需要最少四年的工作经验,硕士至少需要两年以上,其中还必须有一年下乡(到下级医院去指导学习)的经历。
  从主任医师升为副主任医师,除在主治医生岗位所需的正常工作时间外,也还需要下乡一年,到上级医院进修一年。
  因此,从毕业工作到副主任医生,一路顺风顺水,没有任何挫折停留的医生,工作时间最少要八年以上。
  医院岗位的竞争堪比高考,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
  对想要在激烈竞争中生存下来,只有不断地学习,提升学历,发表论文,提高自己,唯有如此,才能在这种神仙打架的环境下成就一番事业。
  直到此刻,夏沫都没觉得自己的目标有误,她是认准了未来,便要全力以赴的类型。因此,钟景洲的故事,她听得懂,但根本无法产生共情的感觉。
  空间内,静寂的有些尴尬。
  张冬突然轻吐了口气,用他一贯嘲讽之中呆了几分凉薄的语气说。
  “你这三个故事,翻译成简短的话语,不就是在做,做医生很苦,加班加点,劳心劳力,很多时候会不被人理解,还可能遭遇到更多不公的状况。可你又不是医生,你的诉说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停顿了一下,见没人接他的话茬,张冬却仍是不吐不快,念念叨叨的继续说下去:“你说医生苦,那从事其他行业的人就不苦吗?不,大家都很苦,但有的人,日子苦却不说苦,用拼搏奋斗的形式,来逐步缓解掉生活中的困境。所谓负面的情绪,除了会带给身边亲近的人无尽压抑的感觉外,并没有什么积极的作用。没想到,钟师傅居然也是这样子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要是往常,夏沫听到张冬又在暗搓搓的指桑骂槐时,一定是要替钟景洲打抱不平的说上几句话。
  而钟景洲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张冬送上门来找怼,他通常都会选择去成全他。
  然而此刻,每个人都兴致缺钱,由着他或是大义凛然,或是义正言辞的讲个不停。
  从始至终,依然没人开口去接他说的话。
  张冬冷哼:“与大多数人相比,我们一家很好了。有稳定的职业,好好工作,就会有收入。比起路边的修鞋匠,他得修多少鞋子,才能赚到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呢?”
  话题渐渐离开了轨道,张冬也开始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他最终决定,等这次任务完毕,就去病房那边再看看老朱头。不知为什么,这个老人总是让他想起去世的爸爸,只是他爸没有老朱头这么幸运,在急病突发时,能恰好被人及时发现给救下来了。许是心里边的遗憾,总是难以轻易的去除掉,张冬便耿耿于怀,至今无法释怀。
  钟景洲忽的又对夏沫说:“医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职业呢?显然,并不仅仅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医生并不是万能的神,面对绝大多数的疑难杂症,医学所起到的作用,仍是非常的有限。夏医生,你们白主任一直在说,你是个很不错的好苗子,希望你能早早的找寻到答案,不要长久的沉浸在自我的情绪当中。”
  夏沫猛然抬眸,她诧异的望了过去。
  但钟景洲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对话全都不存在似的。
  他默默计算着路线和时间,当注意到离前方高速公路的休息区还有五分钟左右的距离时,他提醒夏沫,跟临市来送人的救护车取得联系。
  电话一挂断,夏沫的神情立即转为认真。
  她取出口罩,仔细的给自己戴好。
  边给双手消毒,做接病人之前的准备,一边说道:“他们的车子刚刚驶入休息区内,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再重复一遍,产妇自身也带着严重的基础病,婴儿的各项指标也并不理想,我们的任务比较艰巨,一大一小,都得迅速平安的带回到咱们医院去,请大家全力配合。”
  0703号救护车,此时已是一个同心协力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