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沈老头家正在办着丧事, 那边大队长就让人来喊老二两口子并他们的儿子沈树林去一趟大队长家。
沈老头觉得很奇怪。
“大队长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都这个关头了，怎么大队长还把人喊去。不嫌不吉利吗？
“我也不知道, 我爸没说, 不过我瞧他脸色有些难看来着，估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沈家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透露了一点消息。
当时他爸让他上这里, 他不想来, 正想推掉，就让他爸骂了。没办法, 他只能灰溜溜硬着头皮过来。
这下沈老头更加奇怪了。
只是沈家聪也不知道究竟何事, 他只能喊了三人。
“你们几个都回去洗洗, 换身干净的衣裳, 大队长喊你们去哩。”
“记得快去快回, 家里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少了最勤快的老二一家, 事情怕是会有些不好办。
所以，最后沈老头特意嘱咐了这么一句。
沈老二一头雾水，沈树林更加茫然, 不过他是沉默的孩子, 哪怕是心里有疑问, 也不会问出口。
只憋在心里, 脾气倒是有些像沈老二, 老实巴交的,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三人里头唯独沈老二媳妇心里七上八下的, 忐忑不已。
她心里猜测着，到底为什么大队长喊他们过去。
她有种预感，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 她更加忐忑紧张。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 转眼就来到了大队长家。
门口沈家聪早就等着，直接把人带进了书房。
沈老二家的打眼一看，就发现沈忠明坐在书桌后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眼里盛着怒火还有愤恨。
沈老二媳妇受了那么多的磋磨，早就练就了一副直觉。
她心说，大队长那眼神，估计主要是跟她有关。
可是，最近她在大队里很老实，压根就没有犯什么事情。
要说起来，也就唯独昨天晚上那事儿。
一想到这里，沈老二媳妇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把脑海里纷乱的杂念甩出脑海。
她告诉自己，昨天压根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她只不过是给婆婆喂了饭菜，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发现不对劲，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如此在自己的心里说了三遍之后，她暂时得以稳住。
“沈旦华媳妇，你甩脑袋干嘛？”
沈忠明好歹当了好些年的大队长，一见沈旦华媳妇那模样神色，就知道对方有问题。
所以立马问道。
沈老二媳妇当时惊了一惊，脸色有些苍白道：“大队长，没啥，我就是觉得有些头晕。”
沈旦华看了自己媳妇一眼，也回了一句。“她那是老毛病了，以前老是不吃饭落下的。”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朱老太不给对方吃的喝的，把人饿坏了才会得了这个毛病。
好在这个毛病并不是很碍事，平时只要有吃有喝，就不太会犯。
“大队长，您今天把我们几个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沈旦华满脸疑惑。
对着他的时候，大队长从来没有如此奇怪的表情过。
仿佛是在确认，仿佛又是同情。
总之复杂得很，沈旦华也分辨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种。
而且，他们进屋之后，大队长的媳妇竟也推门进来，坐在大队长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
这也就罢了，大队长媳妇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沈旦华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沈忠明并没有因为沈旦华的话，而转移视线，他一直盯着沈旦华媳妇。
直把沈旦华媳妇盯得心里打鼓，双腿也战战兢兢。
许久之后，沈旦华媳妇终于憋不住了，可怜巴巴地开口问。“大队长，您……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沈旦华媳妇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脸上没有其他东西，干净得很。
这么说，完全是没话找话，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闻言，沈忠明嗤笑了一声，“你脸上是没有什么东西，但你的心里有东西。你的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果然，沈旦华媳妇听了这话，神色一变。
“大，大队长，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就是咱大队里最普通不过的妇女而已，真没有什么秘密。”
话虽这么说，但沈旦华媳妇心里慌得很。
大队长到底指的是那一件事情？
昨天死老太婆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沈家一家子除了三弟妹有点疑虑刺了她两句，其他的都没怀疑。
没道理自家那边没出问题，反而是大队长这边得到了什么消息。
所以，应该不是这个事情。
可是不是这个事情，又能是哪个事情。
难道说？
沈旦华媳妇心中害怕不已，该不会大队长知道了那件事情？
很快，沈旦华媳妇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不可能的，那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
期间什么问题都没有出现，而且大队长这边对孩子也很好，怎么可能会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对于沈旦华媳妇来说，这件事情比朱老太那事儿更要命。
“没有？你还敢说没有？”沈忠明冷笑。
“你干了这么多坏事，要不要我找公安来好好问问你？”
沈旦华媳妇一听到公安两个字，双腿软得跟苗条似的，险些坐在地上。
还是她竭力稳住，才终于没有直接当众出丑。
“怕成这个样子，还说没干坏事，骗鬼呢吧！”李金花恶狠狠地骂道！
就沈旦华媳妇这模样，她就知道对方心里一定有鬼。
不然不会听到公安两个字，就吓成这个样子。
沈旦华媳妇赶紧解释，“我……我就是听见公安两个字，有些害怕。呵呵，正常人见到公安，都会害怕……”
沈旦华媳妇这不解释也就罢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我看你是十成十的有问题，你要是现在说了，我还能让你松快点，要是不说，县城的公安同志，可不会有我这么好说话。到时候被抓了进去，可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你。”
沈旦华媳妇茫然摇头，“大队长，大队长媳妇，您们俩到底说的啥事儿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边上的沈旦华也插话，“是啊，大队长，我也没明白您到底说的啥事儿。到底是？”
沈旦华话还没有说完，就让李金花给打断了。
“我瞧那件事，你也有份儿。到时候一起抓到公安局去！”做为两口子，自家婆娘做了啥事儿，朝夕相处的，他还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说出去，谁信？
因此，李金花认定了沈旦贵也是同谋。
“不是。”沈旦华本来就最笨，现在被这么污蔑，险些急得说不出话来。
“大队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大队长，您还是清楚明白告诉我吧，我家里还要办事儿……”
沈旦华说完了这句话，大大松了一口气。
真是难为自己了，多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
沈忠明都气笑了。
“行，既然给你们机会，你们不珍惜。那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沈忠明气恨道。
“沈旦贵媳妇，你们家沈树林是跟我家佳慧同一天生日吧？”
沈旦贵媳妇点头，这个她否认不了，大队里的人都知道。但同时因着大队长这个提问，她心里更加慌张。
事情关乎沈佳慧跟沈树林，除了那件事情，还能有什么。
沈旦华媳妇脸色煞白，难看得跟死人似的。
“所以你看着我媳妇生的是儿子，你就把孩子掉包，好让自己有儿子撑腰，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些？”
沈忠明的语气压根就没带着疑问，而是满满的肯定。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自私自利之人！”
说真的，沈忠明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从小到现在，什么破事儿没见过。
奸情人命虽少，但也能遇到一两件。
唯独这偷换别人家孩子的，他从来没见过。
尤其这被偷的孩子，还是他家的。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沈旦华被大队长的话震得说不出话。
沈树林起先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隐形人，只听大人说话就好。
哪知道事情的焦点，竟然在他的身上！
他挨饿的时候，看见沈佳慧兜里都是吃的，会很羡慕。
他想上学的时候，看见沈佳慧天天都能去上学，非常羡慕。
他羡慕两人明明是同一天生的，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怎么就不是大队长家的孩子。
原来……
沈树林先是看了一眼他妈，然后又瞅了一眼他爸。发现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他妈。
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一瞬间，沈树林的心沉入谷底。
怪不得小时候他想粘着他妈，他妈却总是打发他跟姐姐们玩儿，压根就不想花多余的时间在他的身上。
后来长大一点，还以为是他妈太忙了，没有时间照顾他。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家的亲生儿子。
若问沈树林为什么大队长这么一说，他就相信了对方的话？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脸确实跟大队长很像。
以前也就罢了，以为只是一个巧合。
现在想想，哪里是什么巧合，明明就是因为他是大队长的亲儿子。
儿子跟爸爸长得像，那是天经地义。
也就是说，沈佳慧才是他爸妈的孩子。
这么些年他所受的苦，完全就是因为他妈想要一个儿子，却生了女儿，见他亲爸妈又生了一个儿子，起了歹心，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摸把孩子给换了！
沈旦华见大队长那神态语气，就知道大队长并不是开玩笑，反而异常严肃认真。
意识到大队长说的可能真的是真的，沈旦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孩子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沈旦华抓着媳妇的两只胳膊摇晃。
“孩子他妈，你说话，你快说话啊！”沈旦华见媳妇不说话，还脑门上一头的冷汗，心都凉了半截。
“你说话，你快说话，你不说话，老子打死你！”
泥人还有三分性，何况急眼了的沈旦华。
当下啪的一巴掌甩到了媳妇的脸上。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沈旦华媳妇捂着脸，脑子飞速转动，片刻之间便衡量清楚了得失。
承认当初所做的事情，或许可以让大队长的怒火减少一点，但任谁被偷换了孩子，那怒火是绝对销不了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她认了，大队长两口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让她有好日子过。
再往好了想，大队长这边大慈大悲不追究了，她婆家人还要追究！
到时候一定会被赶出家门，连带着娘家也会恨她败坏名声，不会收留她。她一个人在外头游荡，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个事情不能认。
绝对不能认。认了就真的万劫不复，打死都不能认。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树林会跟大队长那么像，而大队长家的佳慧，反而像咱们！哪有孩子不像亲生父母，而像别人的！”
沈旦华都要被气疯了！
以前或许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可是在听了大队长的话后，仔细一琢磨。沈树林跟沈佳慧的长相，可不就是有问题么？
而现在他媳妇却还在狡辩，怎能让沈旦华不生气，不发怒！
沈旦华媳妇拼命摇头，“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这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你当我是傻子？觉得我好糊弄不是？”沈旦华咬牙切齿，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因为在他的心底，他已经相信了大队长的话。
大队长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来消遣他，大队长必然是已经掌握了证据，才会找他们来对质！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咱俩直接离婚，你给我光着身子滚回你娘家去！我倒要看看你娘家是怎么教的，竟然教出你这么一个毒妇来！”
沈旦华威胁，要是今天没让大队长满意，怕是不能善了。
这时候李金花也出声了。
“你别以为咬死不说就能糊弄过去，我们可是掌握了证据的，要是你不说，我们就找公安来，想必以公安们的能耐，肯定能让你开口。
只是到时候，你的几个女儿婚事怕是难了。尤其是你那个大女儿，好不容易说了一户殷实人家，人家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娘，肯定要来退婚要回彩礼，到时候……”
沈旦华媳妇哪能不知道后果，到时候几个孩子的未来都要被毁了。
可是，难道她认了，孩子们的未来就没有影响吗？
这话，沈旦华媳妇都不信。
只要今天大队长他们把消息往外一放，再往跟大丫头的未婚夫那边一递，这婚事保管不成。
所以，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好。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不说，伤害更轻些。
只是，她能扛得住公安们的盘问吗？
这点，沈旦华媳妇心里没有底。
她有一瞬间想货盘托出，可是她不能。
沈忠明两口子又逼问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在沈旦华媳妇的嘴里套出答案。
沈忠明心知，这人怕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家聪，家聪！你进来！”沈忠明喊沈家聪。
沈家聪本来回自己屋去了的，可是他却听见了书房那边吵吵闹闹的，尤其是他爸，声音里的怒意他隔得老远都感觉得到。
沈家聪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所以便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偷听。
这刚没听上两句，还没弄清楚就听见他爸喊他。
他三步并两步，赶紧推门进去。
一进门，他发现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也很诡异。
“爸，您找我？”沈家聪硬着头皮说道。
“家聪，你让赶车的老吴带你上一趟县城公安局报案，就说咱们红星生产大队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案子……”
沈家聪都被他爸说的话惊着了，“啥性质恶劣的案子？”
“你就说大队里有人偷孩子！快去，快去！”沈忠明摆手，示意儿子赶紧去。
沈家聪一脑门子问号，可见他爸那表情实在是太凶，他没敢继续问。
直接应下就出门去了。
沈旦华媳妇看得胆战心惊。
心说大队长可真狠！
一言不合就直接要去县城找公安报案！
“大队长，这多麻烦。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真的没有偷换孩子，您就是把公安找来，我也是这个话。”沈旦华媳妇状似坦然道。
这个时候不能怂，绝对不能怂。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问心无愧，那还怕什么公安？我倒要看看，你在公安那边能说出个什么来！”
沈忠明已经不太想跟沈旦华媳妇绕圈子了，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块硬骨头。
若是搁以前，他这个一把手还能有处置的权利。
可现在都解放了，是社会主义社会，不兴用私刑这一套，否则他让她生不如死。
不过明面上来不了，暗地里还是可以的。
以后她休想有好日子过，连带这沈家所有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忠明表示自己是个气性大的人，连带着沈老头一家子都给记恨上了。
“别。大队长，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好好说。”但凡是闹到公安局去了，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今天他妈还没了。
“有什么好说的，你媳妇儿可紧咬牙不肯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找公安。”沈忠明哪里能有什么好气。
本来如论如何就打算找公安的，现在对方不承认，直接找，那也是成的。
沈忠明也不想再说些威胁的话，传出去了，还要说他屈打成招呢。
没得事儿真相没有大白，还给自己沾上一身臭味的。
如此，也好。
李金花记恨沈旦华媳妇为人歹毒，又气对方死到临头还不肯承认。
这会儿见沈忠明决定直接报公安，她也就默认了。
你不是能吗？
那就让公安同志见识见识，你到底是怎么能的。
等到沈旦贵一家出去的时候，李金花在后头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就不信，公安同志还不能把你身上那身皮给扒咯。”到时候，呵呵。
沈旦华媳妇离开大队长家老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沈旦华一直注意着媳妇的神色，见此，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看大队长说的都是真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旦华再也不看媳妇。
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媳妇，那点子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沈树林一直跟在最后，见他爸终于走远了，这才快步上前，拦住了他妈的路。
“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而是大队长的儿子？”一直没讲话的沈树林，终于憋不住了。
沈旦华媳妇狠狠地瞪了沈树林一眼，“你是我儿子，活着的时候是我的儿子，死了还是我的儿子。”
话毕，沈旦华媳妇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恶念。
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要是没了这个孩子，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终结？
而人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当然，沈旦华媳妇更想把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处理了。
可是这不实际，太多人知道了。
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处理掉，而在这些人当中，最容易得手，而最为关键的，就是沈树林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一瞬间，沈旦华媳妇的心里闪过诸多想法。
沈树林见他妈的表情恶狠狠的，吓得一个哆嗦，后退了一步。而后再也提不起勇气质问他妈。
沈旦华媳妇一把推开沈树林，然后扬长而去。
沈树林犹自站在原地发愣。
“沈树林，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忽然沈树林的背后传来一个年姑娘的声音。
这个姑娘不是比人，正是程瑶。
早上程瑶回忆起昨天夜里看见的那私黑气，考虑了一下，决定留在村子里再看看。
这不，走着走着，就看见了沈树林跟他妈在说话。
也不知道两人说些什么，很快不欢而散。
沈树林他妈立马走远了，而沈树林则是一直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
这边听到声音的沈树林转过头一看，发现跟他说话的是大队里最漂亮的姑娘，顿时蹭的一下，脸红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年少慕艾，沈树林也喜欢看好看的人或事物。
因此程瑶跟他说话，他有些羞囧。
“没，没什么，只是我家里有事。对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说完，沈树林就要往家跑。
程瑶看着少年背影，在背后说了一句。
“回家以后记得不要吃东西，记得啊，千万不要吃东西！”
沈老头觉得很奇怪。
“大队长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都这个关头了，怎么大队长还把人喊去。不嫌不吉利吗？
“我也不知道, 我爸没说, 不过我瞧他脸色有些难看来着，估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沈家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透露了一点消息。
当时他爸让他上这里, 他不想来, 正想推掉，就让他爸骂了。没办法, 他只能灰溜溜硬着头皮过来。
这下沈老头更加奇怪了。
只是沈家聪也不知道究竟何事, 他只能喊了三人。
“你们几个都回去洗洗, 换身干净的衣裳, 大队长喊你们去哩。”
“记得快去快回, 家里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少了最勤快的老二一家, 事情怕是会有些不好办。
所以，最后沈老头特意嘱咐了这么一句。
沈老二一头雾水，沈树林更加茫然, 不过他是沉默的孩子, 哪怕是心里有疑问, 也不会问出口。
只憋在心里, 脾气倒是有些像沈老二, 老实巴交的,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三人里头唯独沈老二媳妇心里七上八下的, 忐忑不已。
她心里猜测着，到底为什么大队长喊他们过去。
她有种预感，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 她更加忐忑紧张。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 转眼就来到了大队长家。
门口沈家聪早就等着，直接把人带进了书房。
沈老二家的打眼一看，就发现沈忠明坐在书桌后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眼里盛着怒火还有愤恨。
沈老二媳妇受了那么多的磋磨，早就练就了一副直觉。
她心说，大队长那眼神，估计主要是跟她有关。
可是，最近她在大队里很老实，压根就没有犯什么事情。
要说起来，也就唯独昨天晚上那事儿。
一想到这里，沈老二媳妇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把脑海里纷乱的杂念甩出脑海。
她告诉自己，昨天压根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她只不过是给婆婆喂了饭菜，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发现不对劲，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如此在自己的心里说了三遍之后，她暂时得以稳住。
“沈旦华媳妇，你甩脑袋干嘛？”
沈忠明好歹当了好些年的大队长，一见沈旦华媳妇那模样神色，就知道对方有问题。
所以立马问道。
沈老二媳妇当时惊了一惊，脸色有些苍白道：“大队长，没啥，我就是觉得有些头晕。”
沈旦华看了自己媳妇一眼，也回了一句。“她那是老毛病了，以前老是不吃饭落下的。”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朱老太不给对方吃的喝的，把人饿坏了才会得了这个毛病。
好在这个毛病并不是很碍事，平时只要有吃有喝，就不太会犯。
“大队长，您今天把我们几个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沈旦华满脸疑惑。
对着他的时候，大队长从来没有如此奇怪的表情过。
仿佛是在确认，仿佛又是同情。
总之复杂得很，沈旦华也分辨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种。
而且，他们进屋之后，大队长的媳妇竟也推门进来，坐在大队长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
这也就罢了，大队长媳妇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沈旦华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沈忠明并没有因为沈旦华的话，而转移视线，他一直盯着沈旦华媳妇。
直把沈旦华媳妇盯得心里打鼓，双腿也战战兢兢。
许久之后，沈旦华媳妇终于憋不住了，可怜巴巴地开口问。“大队长，您……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沈旦华媳妇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脸上没有其他东西，干净得很。
这么说，完全是没话找话，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闻言，沈忠明嗤笑了一声，“你脸上是没有什么东西，但你的心里有东西。你的心里，藏了一个大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果然，沈旦华媳妇听了这话，神色一变。
“大，大队长，我能有什么秘密，我就是咱大队里最普通不过的妇女而已，真没有什么秘密。”
话虽这么说，但沈旦华媳妇心里慌得很。
大队长到底指的是那一件事情？
昨天死老太婆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沈家一家子除了三弟妹有点疑虑刺了她两句，其他的都没怀疑。
没道理自家那边没出问题，反而是大队长这边得到了什么消息。
所以，应该不是这个事情。
可是不是这个事情，又能是哪个事情。
难道说？
沈旦华媳妇心中害怕不已，该不会大队长知道了那件事情？
很快，沈旦华媳妇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不可能的，那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
期间什么问题都没有出现，而且大队长这边对孩子也很好，怎么可能会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对于沈旦华媳妇来说，这件事情比朱老太那事儿更要命。
“没有？你还敢说没有？”沈忠明冷笑。
“你干了这么多坏事，要不要我找公安来好好问问你？”
沈旦华媳妇一听到公安两个字，双腿软得跟苗条似的，险些坐在地上。
还是她竭力稳住，才终于没有直接当众出丑。
“怕成这个样子，还说没干坏事，骗鬼呢吧！”李金花恶狠狠地骂道！
就沈旦华媳妇这模样，她就知道对方心里一定有鬼。
不然不会听到公安两个字，就吓成这个样子。
沈旦华媳妇赶紧解释，“我……我就是听见公安两个字，有些害怕。呵呵，正常人见到公安，都会害怕……”
沈旦华媳妇这不解释也就罢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我看你是十成十的有问题，你要是现在说了，我还能让你松快点，要是不说，县城的公安同志，可不会有我这么好说话。到时候被抓了进去，可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你。”
沈旦华媳妇茫然摇头，“大队长，大队长媳妇，您们俩到底说的啥事儿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边上的沈旦华也插话，“是啊，大队长，我也没明白您到底说的啥事儿。到底是？”
沈旦华话还没有说完，就让李金花给打断了。
“我瞧那件事，你也有份儿。到时候一起抓到公安局去！”做为两口子，自家婆娘做了啥事儿，朝夕相处的，他还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说出去，谁信？
因此，李金花认定了沈旦贵也是同谋。
“不是。”沈旦华本来就最笨，现在被这么污蔑，险些急得说不出话来。
“大队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大队长，您还是清楚明白告诉我吧，我家里还要办事儿……”
沈旦华说完了这句话，大大松了一口气。
真是难为自己了，多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
沈忠明都气笑了。
“行，既然给你们机会，你们不珍惜。那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沈忠明气恨道。
“沈旦贵媳妇，你们家沈树林是跟我家佳慧同一天生日吧？”
沈旦贵媳妇点头，这个她否认不了，大队里的人都知道。但同时因着大队长这个提问，她心里更加慌张。
事情关乎沈佳慧跟沈树林，除了那件事情，还能有什么。
沈旦华媳妇脸色煞白，难看得跟死人似的。
“所以你看着我媳妇生的是儿子，你就把孩子掉包，好让自己有儿子撑腰，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些？”
沈忠明的语气压根就没带着疑问，而是满满的肯定。
“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自私自利之人！”
说真的，沈忠明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从小到现在，什么破事儿没见过。
奸情人命虽少，但也能遇到一两件。
唯独这偷换别人家孩子的，他从来没见过。
尤其这被偷的孩子，还是他家的。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沈旦华被大队长的话震得说不出话。
沈树林起先还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隐形人，只听大人说话就好。
哪知道事情的焦点，竟然在他的身上！
他挨饿的时候，看见沈佳慧兜里都是吃的，会很羡慕。
他想上学的时候，看见沈佳慧天天都能去上学，非常羡慕。
他羡慕两人明明是同一天生的，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怎么就不是大队长家的孩子。
原来……
沈树林先是看了一眼他妈，然后又瞅了一眼他爸。发现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他妈。
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一瞬间，沈树林的心沉入谷底。
怪不得小时候他想粘着他妈，他妈却总是打发他跟姐姐们玩儿，压根就不想花多余的时间在他的身上。
后来长大一点，还以为是他妈太忙了，没有时间照顾他。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家的亲生儿子。
若问沈树林为什么大队长这么一说，他就相信了对方的话？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脸确实跟大队长很像。
以前也就罢了，以为只是一个巧合。
现在想想，哪里是什么巧合，明明就是因为他是大队长的亲儿子。
儿子跟爸爸长得像，那是天经地义。
也就是说，沈佳慧才是他爸妈的孩子。
这么些年他所受的苦，完全就是因为他妈想要一个儿子，却生了女儿，见他亲爸妈又生了一个儿子，起了歹心，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摸把孩子给换了！
沈旦华见大队长那神态语气，就知道大队长并不是开玩笑，反而异常严肃认真。
意识到大队长说的可能真的是真的，沈旦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孩子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沈旦华抓着媳妇的两只胳膊摇晃。
“孩子他妈，你说话，你快说话啊！”沈旦华见媳妇不说话，还脑门上一头的冷汗，心都凉了半截。
“你说话，你快说话，你不说话，老子打死你！”
泥人还有三分性，何况急眼了的沈旦华。
当下啪的一巴掌甩到了媳妇的脸上。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沈旦华媳妇捂着脸，脑子飞速转动，片刻之间便衡量清楚了得失。
承认当初所做的事情，或许可以让大队长的怒火减少一点，但任谁被偷换了孩子，那怒火是绝对销不了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她认了，大队长两口子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让她有好日子过。
再往好了想，大队长这边大慈大悲不追究了，她婆家人还要追究！
到时候一定会被赶出家门，连带着娘家也会恨她败坏名声，不会收留她。她一个人在外头游荡，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个事情不能认。
绝对不能认。认了就真的万劫不复，打死都不能认。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树林会跟大队长那么像，而大队长家的佳慧，反而像咱们！哪有孩子不像亲生父母，而像别人的！”
沈旦华都要被气疯了！
以前或许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可是在听了大队长的话后，仔细一琢磨。沈树林跟沈佳慧的长相，可不就是有问题么？
而现在他媳妇却还在狡辩，怎能让沈旦华不生气，不发怒！
沈旦华媳妇拼命摇头，“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这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你当我是傻子？觉得我好糊弄不是？”沈旦华咬牙切齿，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因为在他的心底，他已经相信了大队长的话。
大队长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来消遣他，大队长必然是已经掌握了证据，才会找他们来对质！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咱俩直接离婚，你给我光着身子滚回你娘家去！我倒要看看你娘家是怎么教的，竟然教出你这么一个毒妇来！”
沈旦华威胁，要是今天没让大队长满意，怕是不能善了。
这时候李金花也出声了。
“你别以为咬死不说就能糊弄过去，我们可是掌握了证据的，要是你不说，我们就找公安来，想必以公安们的能耐，肯定能让你开口。
只是到时候，你的几个女儿婚事怕是难了。尤其是你那个大女儿，好不容易说了一户殷实人家，人家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娘，肯定要来退婚要回彩礼，到时候……”
沈旦华媳妇哪能不知道后果，到时候几个孩子的未来都要被毁了。
可是，难道她认了，孩子们的未来就没有影响吗？
这话，沈旦华媳妇都不信。
只要今天大队长他们把消息往外一放，再往跟大丫头的未婚夫那边一递，这婚事保管不成。
所以，说与不说，结果都不会好。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不说，伤害更轻些。
只是，她能扛得住公安们的盘问吗？
这点，沈旦华媳妇心里没有底。
她有一瞬间想货盘托出，可是她不能。
沈忠明两口子又逼问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在沈旦华媳妇的嘴里套出答案。
沈忠明心知，这人怕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家聪，家聪！你进来！”沈忠明喊沈家聪。
沈家聪本来回自己屋去了的，可是他却听见了书房那边吵吵闹闹的，尤其是他爸，声音里的怒意他隔得老远都感觉得到。
沈家聪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吵起来，所以便从屋子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偷听。
这刚没听上两句，还没弄清楚就听见他爸喊他。
他三步并两步，赶紧推门进去。
一进门，他发现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也很诡异。
“爸，您找我？”沈家聪硬着头皮说道。
“家聪，你让赶车的老吴带你上一趟县城公安局报案，就说咱们红星生产大队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案子……”
沈家聪都被他爸说的话惊着了，“啥性质恶劣的案子？”
“你就说大队里有人偷孩子！快去，快去！”沈忠明摆手，示意儿子赶紧去。
沈家聪一脑门子问号，可见他爸那表情实在是太凶，他没敢继续问。
直接应下就出门去了。
沈旦华媳妇看得胆战心惊。
心说大队长可真狠！
一言不合就直接要去县城找公安报案！
“大队长，这多麻烦。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真的没有偷换孩子，您就是把公安找来，我也是这个话。”沈旦华媳妇状似坦然道。
这个时候不能怂，绝对不能怂。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问心无愧，那还怕什么公安？我倒要看看，你在公安那边能说出个什么来！”
沈忠明已经不太想跟沈旦华媳妇绕圈子了，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块硬骨头。
若是搁以前，他这个一把手还能有处置的权利。
可现在都解放了，是社会主义社会，不兴用私刑这一套，否则他让她生不如死。
不过明面上来不了，暗地里还是可以的。
以后她休想有好日子过，连带这沈家所有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忠明表示自己是个气性大的人，连带着沈老头一家子都给记恨上了。
“别。大队长，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好好说。”但凡是闹到公安局去了，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今天他妈还没了。
“有什么好说的，你媳妇儿可紧咬牙不肯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找公安。”沈忠明哪里能有什么好气。
本来如论如何就打算找公安的，现在对方不承认，直接找，那也是成的。
沈忠明也不想再说些威胁的话，传出去了，还要说他屈打成招呢。
没得事儿真相没有大白，还给自己沾上一身臭味的。
如此，也好。
李金花记恨沈旦华媳妇为人歹毒，又气对方死到临头还不肯承认。
这会儿见沈忠明决定直接报公安，她也就默认了。
你不是能吗？
那就让公安同志见识见识，你到底是怎么能的。
等到沈旦贵一家出去的时候，李金花在后头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就不信，公安同志还不能把你身上那身皮给扒咯。”到时候，呵呵。
沈旦华媳妇离开大队长家老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沈旦华一直注意着媳妇的神色，见此，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看大队长说的都是真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旦华再也不看媳妇。
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的媳妇，那点子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沈树林一直跟在最后，见他爸终于走远了，这才快步上前，拦住了他妈的路。
“我真的不是你的儿子，而是大队长的儿子？”一直没讲话的沈树林，终于憋不住了。
沈旦华媳妇狠狠地瞪了沈树林一眼，“你是我儿子，活着的时候是我的儿子，死了还是我的儿子。”
话毕，沈旦华媳妇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恶念。
事情的起因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要是没了这个孩子，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终结？
而人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当然，沈旦华媳妇更想把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都处理了。
可是这不实际，太多人知道了。
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处理掉，而在这些人当中，最容易得手，而最为关键的，就是沈树林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一瞬间，沈旦华媳妇的心里闪过诸多想法。
沈树林见他妈的表情恶狠狠的，吓得一个哆嗦，后退了一步。而后再也提不起勇气质问他妈。
沈旦华媳妇一把推开沈树林，然后扬长而去。
沈树林犹自站在原地发愣。
“沈树林，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忽然沈树林的背后传来一个年姑娘的声音。
这个姑娘不是比人，正是程瑶。
早上程瑶回忆起昨天夜里看见的那私黑气，考虑了一下，决定留在村子里再看看。
这不，走着走着，就看见了沈树林跟他妈在说话。
也不知道两人说些什么，很快不欢而散。
沈树林他妈立马走远了，而沈树林则是一直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看。
这边听到声音的沈树林转过头一看，发现跟他说话的是大队里最漂亮的姑娘，顿时蹭的一下，脸红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年少慕艾，沈树林也喜欢看好看的人或事物。
因此程瑶跟他说话，他有些羞囧。
“没，没什么，只是我家里有事。对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说完，沈树林就要往家跑。
程瑶看着少年背影，在背后说了一句。
“回家以后记得不要吃东西，记得啊，千万不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