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 第4节
  “阿婆?”时绣见前面店里没人,隔着门帘往里头试探着喊了声。
  “哎,在呢在呢,来了来了!”不一会,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就从里间挑了帘子走了出来,她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碗,米饭上码了些青椒土豆丝和番茄炒蛋。
  “呀,我来的真不是时候。”见自己打断了王阿婆吃饭,时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的话,小时你跟我还客气啥。”王阿婆将碗筷搁到一旁,要给时绣倒绿豆汤喝,“来喝碗绿豆汤,阿婆一早煮的,现在刚好放得温温的,中午喝一碗正合适。”
  时绣推辞了一番,拗不过王阿婆,便接过了这一碗绿豆汤。
  如今的天气还不算太热,绿豆汤煮完后直接倒在不锈钢桶晾凉,不用放进冰箱冷藏,温度就刚刚好。王阿婆熬的绿豆汤是浅浅的橄榄色,带了些微红,底下的绿豆都已经煮开了花。
  时绣用白瓷勺舀起一勺,入口温润,汤水清冽,沉底的绿豆绵而沙,她起床后还没吃东西,腹中空空,很快把一碗绿豆汤喝得干干净净。
  “小时今天是要买些啥?阿婆都给你拿最好的。”王阿婆看着时绣喝得津津有味,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祥。
  “阿婆,我想补一条裙子。”
  搬到这里半年后,有一次时绣在楼下扔垃圾时,偶然听到小区里两位大婶的对话,才知道这附近的巷子里有一家小店,店主王阿婆年轻时候做过裁缝,还会裁改衣服。
  “就我那件旗袍你还记得吗,这些年长胖了太多以为再也穿不上了,没想到那王阿婆还真给我改成了,完全看不出改过的痕迹!”
  刚好时绣有一条小礼服裙,虽然不是太昂贵,但是她大三交换去法国留学时,在那里结识的最好的朋友送的,样式很好看,也很有纪念意义,但时绣毕业后这几年长胖了不少,如今穿上挤得勒肉,若是能改一改就好了,还能多穿几年。
  时绣于是便上前向大婶询问了王阿婆那小店的地址。在这条小巷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小店时,正是傍晚时分,小店门口围了一群小学生,吵吵嚷嚷的,边分享着干脆面、虾条、辣条之类的小零食,边眼巴巴地盯着油锅里正滋啦滋啦翻滚着的炸鸡柳。
  炸鸡柳的是一位年纪看起来挺大的阿婆,花白的头发用发扣盘在头顶,系在腰间的围裙漂洗得有些发白,但十分干净,时绣往大油锅里瞧了瞧,油色清澈,切成细长条的鸡柳分为两种,一种裹了淀粉,另一种裹了面包糠,用一个大漏勺兜着放到油锅中,炸至金黄酥脆。
  阿婆把炸好的鸡柳网到一旁,撒上些调料粉,时绣辨认出有胡椒、孜然,还有辣椒面,另一种闻着酸酸的,似乎是甘梅粉。
  再用小铲子把鸡柳铲到包装纸袋里,每一袋都分量十足,价格却仅是外面美食街里的三分之一。
  等到闹腾的小孩儿们买完吃食散去,时绣才走上前去。王阿婆以为又是一位小客人,低头用抹布擦着溅出来的油星子,和蔼地问道:“小朋友,你要吃点啥?”
  “阿婆,我不吃东西,请问这里是不是还能改衣服的呀?”虽然这里看着实在不像是裁缝店的样子,但大婶给的地址的确是这里,眼前的阿婆也跟大婶口中描述的王阿婆的长相十分近似。
  王阿婆抬头一瞧,笑了:“现在来找我改衣服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少咯!小姑娘快进来吧。”
  说罢,王阿婆放下手中的抹布,熄了油锅底下的火,洗干净了手并仔细擦干,带着时绣往屋子里头走去。
  穿过几排货架,掀开搁着外头与里间的门帘,时绣看到里面别有天地,放着一张缝纫用的工作台,上面散落着一些软尺、钢尺、剪刀、针线盒等缝纫用具,边上还有一台缝纫机,还是老式的脚踏缝纫机。
  墙上钉了些置物的木格子,上面放了一些布匹,缝纫台边上还有个衣架,挂了几件衣服,每一件都用防尘袋仔细套好。
  “小姑娘,衣服带了没?”王阿婆戴上她的老花镜。
  “带了的。”时绣将她的裙子展示给王阿婆看,“好几年前的裙子了,现在穿着有些紧,不知道能不能改大一些?”
  王阿婆将时绣的小礼服裙在工作台上展开,细细瞧了一番,又拿软尺给时绣重新量了尺寸,记在一本小本子上,反复确认了一番,才颇有信心地告诉时绣:“可以改。”
  等时绣拿到改完的小礼服裙一试,发现大小正合身,拆线改大的几处或是缝了小巧的蝴蝶结,或是用了与原材质极为相似的布料,针脚很是细腻,完全看不出有人为修改的痕迹,添上的几个小小的蝴蝶结,反而衬得时绣看起来更加活泼。
  从那以后,时绣便常常光顾王阿婆的这家小店,有时是改一改买回来的牛仔裤的裤脚长短,有时则是在洗衣液牙膏这类生活用品用完时来买一件应应急,还有的时候,时绣也会在这里买上一袋鸡柳,几串脆皮年糕或是铁板里脊,回忆回忆童年的味道。
  “裙子脱线了,要麻烦阿婆缝一缝了。”时绣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第05章
  王阿婆拿起时绣这条白色的连衣裙仔细检查了一番:“这简单,你放心,阿婆今天就能弄好。哎,小时你吃中饭了没,在阿婆这里吃点吧?”
  “谢谢阿婆,我吃过了。”时绣笑着跟王阿婆挥了挥手,“那我晚些时候来拿。”
  王阿婆老伴儿去得早,她的儿女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探望她,她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省吃俭用,做的饭菜量也刚刚好够她自己吃的,时绣哪好意思分她的午饭吃。
  将连衣裙留在王阿婆那儿缝补之后,时绣步行走去地铁站,打算坐两站地铁去附近的菜场买菜,顺便在菜场里吃点午饭。
  作为江城最大的菜市场,江城菜场从凌晨五点开始,一直营业至晚上九点,无论是蔬菜,肉类,海鲜,干货,这里的品种都是最丰富的。除此之外,江城菜场还有一条专门的餐饮街,除了各种卤味熟食,还有许多卖快餐小吃的店,东西南北各地的口味都有。
  时绣走进菜场时,正是这些快餐小吃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原先来这里解决午饭的大多是菜场里的摊主,或是附近工作的人,后来随着“菜场宝藏美食街”在网上被不少博主推荐,来这里探店打卡的人便越来越多。
  菜场的环境当然是比不上商场的,不过近几年江城对城内的各大菜场都进行了一定的改造,现在的菜场地面干净又整洁,没有污水堆积,摊位和铺面的排布也很井然有序,哪怕人多也不会拥挤得走不动道。
  这些快餐店都是面积不大的小店铺,室内最多只能放下两三张桌子,座位用的也是塑料板凳来节省空间,基本都需要拼桌,或者直接打包带走。
  时绣准备先找家店填饱肚子,然后再慢慢逛一逛菜场,挑一些食材。
  她沿着这条餐饮街往里走去,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是一家卖各种卤味的熟食店,店铺面积可以算得上是这条街里最大的,门口还排着长队,紧挨着卤味店的是卖白切鸡鸭鹅的一对夫妻,再往后便是一些卖快餐盒饭的店,还有不少卖小吃的,烤冷面、葱油饼、瘦肉丸、肉夹馍、凉皮、煎饼果子等等,看得眼花缭乱。
  时绣来回兜了一圈,最后还是走进了一家专门卖盒饭的店。
  这家盒饭店时绣之前就来过几次,算是半自助的,十八块钱选两个荤菜,素菜可以随意加,米饭管够。附近有段道路正在施工改造,来吃饭的有不少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饭量大,素菜米饭可以随意加的盒饭对他们来说正合适。
  一进店门就可以看到头顶悬挂的付款二维码,扫码付了钱后,一旁的大婶就会递过来一个餐盘,如果需要打包的就给个塑料饭盒,之后就可以去排队打菜,荤菜在前排,由一个大叔负责打菜,素菜则在后排,放了几个大勺,自己随意打。
  时绣付了钱,接过餐盘,排到队伍末尾,探头探脑地张望。荤菜的种类很丰盛,葱烤大排、糖醋里脊、油炸鸡腿、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香菇滑鸡、酸菜鱼、狮子头、红烧肉,虽然价格便宜,但给的分量并不少。
  干体力活的工人,大多选择红烧或油炸的肉类,一来口味重好下饭,二来油脂丰富补充体力,比如红彤彤的葱烤大排和红烧肉,以及撒了一层椒盐和辣椒粉的油炸大鸡腿,就很受工人们的欢迎。
  红烧肉时绣上次来时就吃过,的确做得很好。大锅一口炖出来的红烧肉,比起自家小锅小灶炖的肉来,更加酥香软烂,酱红油润,五花肉中丰富的油脂经过炖熬,渗到汤汁之中。
  快餐盒饭店所用的五花肉基本偏肥,一块块红烧肉块弹润晶莹,入口即化。而油汪汪的肉汁拌饭巨香,排在最前面的一名工人,就特意多要了两勺肉汤来拌饭吃。
  油炸大鸡腿的个头很大,不过主要是因为炸之前裹上了厚厚一层面糊,炸完后鸡腿表面就结了好大一层面衣,虽然油香十足,但口感太过干巴,提味靠的是最后撒在表层的调料粉,里头的鸡腿肉并不算入味,时绣的评价是不如她自己在家炸的好吃。
  队伍虽然长,但移动得很快,不一会就轮到时绣打菜了。
  “我要鱼香肉丝和糖醋里脊!”
  打菜的大叔动作利落,手也稳健,丝毫不抖,两勺荤菜稳稳当当地落到时绣的餐盘里,本来轻飘飘的餐盘一下子沉甸甸了几分。
  素菜虽然是自助取用的,但种类也不少,青椒土豆、香菇青菜、清炒豆芽、红烧茄子、番茄炒蛋、麻婆豆腐、手撕包菜,时绣饭量不大,但看着眼馋,每样都稍稍盛了一点点,尝尝味儿。
  汤和米饭盛放在墙角的两个大保温桶里,米饭香喷喷的,粒粒分明,汤则是萝卜汤,与常见的白萝卜汤不同,这家店的汤里还有切成滚刀块的胡萝卜,汤面上漂浮着绿绿的葱花。
  时绣不喜欢吃胡萝卜,没有喝店里免费的汤,另外花了三元钱,买了一瓶玻璃瓶装的豆奶。接过用起瓶器打开后的豆奶,时绣拿了根吸管插上,猛吸一口,豆奶香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先夹了块糖醋里脊尝了尝,里脊的做法与她家里的做法不同,更像是锅包肉的口感,入口便是浓烈的酸味,差点呛到喉咙。糖醋里脊的外壳十分酥脆,哪怕已经出锅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有塌软下去,表皮淋了一层勾芡的酱汁,色泽光亮,酸甜浓郁,十分开胃。
  这家店的鱼香肉丝则是偏咸口的,猪肉丝切成条裹上淀粉腌制,与切得细细的木耳丝和青椒丝一起爆炒,加入了大量的豆瓣酱和用香醋、生抽和少量糖调成的鱼香汁,又放入了几只干辣椒,撒上大段的葱花,咸甜酸辣香兼备。
  时绣特别喜欢吃这家的鱼香肉丝,不勾芡的做法在外面的饭馆里很少见,甜味也不腻人,豆瓣酱与肉丝的融合恰到好处,最关键的是没有胡萝卜丝!
  她从小就不爱吃胡萝卜,总觉得胡萝卜无论是生啃还是煮熟做成菜,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为此她妈妈可没少教育她,最后发现只有将胡萝卜与苹果和橙子一起榨成汁,胡萝卜特殊的气味被果汁掩盖,时绣才肯喝。
  于是时绣小学时期的早饭常常就是一杯胡萝卜果汁,配上一块三明治和一只鸡蛋,鸡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水煮的,偶尔她妈妈起得早时间充裕的时候,会煎成荷包蛋,再煎上几片培根或者午餐肉。
  在小时绣的抗议下,胡萝卜果汁有时也会换成青瓜雪梨汁、香蕉火龙果汁、西红柿蜂蜜汁,根据季节还会偶尔出现芒果、草莓、石榴等时令水果,或是南瓜玉米汁、香蕉可可奶等热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养生饮品的作用,时绣的皮肤长得很好,白皙又细嫩,水润又通透,小时候时绣天天喝觉得厌烦,长大了不知为什么却怀念起来,经常会自己用水果鲜榨果汁或打上一杯奶昔来喝。
  时绣没有吃早饭,早已是饥肠辘辘,要不是在王阿婆那里喝过一碗绿豆汤垫了肚子,怕是肚子此刻早就咕噜噜唱起“空城计”了。
  白米饭原本码在餐盘的另一边,吃着吃着,便与盘中种类丰富的菜肴混在了一起,时绣索性放下筷子,拿起了饭勺舀着吃,一口荤一口素一口米饭,搭配均衡。
  她一边吃一边滑动着手机屏幕,上线将她种地游戏里的农作物收了收,又刷了会微博看看热搜,直到切到微信界面时,才发现有未读消息,应该是之前路上放口袋里没有注意到提示声,又在打开屏幕时无意间划了过去。
  消息发送于半个小时前,来自于车钥匙的失主顾盛。
  许是时绣小小的威胁起了效,他终于没有再坚持转账过来。
  【那就有劳时小姐了。】
  【时间地点你定就好,我随时配合。】
  时绣看着顾盛一板一眼的回复,把最后一口饭菜送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地回复道:
  【那就下午三点,世贸中心一楼鹿岛咖啡见吧。】
  顾盛的消息回复得很快,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第06章
  初春的阳光不似盛夏那般热烈,伴着和煦的春风,温暖而又舒畅。
  时绣抵达世贸中心一楼的鹿岛咖啡时,是两点四十五分,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鹿岛咖啡是江城知名的连锁品牌,这家店位于世贸中心一层转角的黄金位置,占地面积不小,除了室内的沙发座椅,还有户外的露天咖啡座。今天天气好,室外撑大的巨大遮阳伞下,不少人正坐在藤椅上喝着咖啡,有专心致志拿着一本书看的,也有噼里啪啦敲着笔记本电脑键盘办公的。
  看着时间还早,时绣推门进入店内,打算先买两杯咖啡。
  “你好,两杯奶油冷萃。”
  奶油冷萃是鹿岛咖啡的招牌,顺滑的香草奶油加入轻柔的冷萃中,融合出好看的大理石纹路,口味清甜。
  时绣打开手机正要付款,视线无意间扫过一旁的食品展示柜。收银的店员是个伶俐的小姑娘,见状立刻热情地向她推荐道:“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春季限定甜品,有樱花白桃乌龙和竹叶抹茶生巧两种口味,配上冷萃喝正合适,购买还赠送限定书签,您要不要试试?”
  看着橱窗里做成樱花和竹叶形状的可爱小甜点,时绣实在难以拒绝:“好,那就各要一个吧。”
  点完餐,时绣拿着赠送的书签,在店里转了一圈,才找到刚刚空出来的两个座位。
  她坐下,开始研究手里的书签。书签是和甜点一样的形状,分别是一枚樱花和一枚竹叶,可以别在书页上,做工挺精巧。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时小姐,我到咖啡店了,不知你到了吗?】
  时绣握住手机抬起头向门口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刚推门进来的顾盛。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黑色西装,而是和时绣一样,穿了一套灰色的运动服,虽然跟时绣的休闲服不是同款,但远远一看,颜色十分相似,倒像是情侣装似的。
  见到顾盛,时绣不免有些“做贼心虚”,不过她很快定了定神,朝着顾盛挥了挥手。
  顾盛很快就看到了她,快步向这边走过来。
  “顾先生,你的车钥匙。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昨天借你衣服时不小心掉到我外套口袋里了,你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时绣有些心虚,从包里拿钥匙的动作飞快。
  “时小姐,您的两杯奶油冷萃好了,还有两份甜点!”店员的声音响起。时绣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去取咖啡。
  “我去吧。”顾盛一把拦住她,径直走向吧台,将时绣买的咖啡和甜点稳稳当当地端了过来。
  “麻烦你跑一趟给我送钥匙,倒还让你破费了。时小姐你晚上有安排吗,不知是否有机会请你吃个饭?”
  “啊也不麻烦,顺路的,顺路的……呵呵呵呵”时绣讪笑,“不过真是不巧,晚上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不过还是谢谢顾先生了。”
  这倒也不是借口,她今晚确实已经有约了。
  “那改天再请你,谢谢时小姐今天的咖啡。”顾盛拿起他的那杯咖啡抿了一口,他平时习惯喝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或冷萃,偶尔喝一次加了甜奶油的冷萃,口感也很不错。
  时绣的注意力则放在两块小巧的甜品上,她舔了舔嘴唇,问顾盛:“顾先生,你喜欢哪个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