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三种可能性
  林颜希的愕然,也让周穆清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
  他也不知道方才为何会对着她自然而然地说出那句话,就好像他们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类似的争论。
  自己也是昏头了。他有些疲惫地按着眉心,被她传染了胡言乱语的毛病。
  林颜希见状,轻咳了一声:“王爷放心,奴婢也不是长舌之人……”
  周穆清一愣,旋即失笑,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罢了。”他摆摆手,“你退下吧。”
  闻言,她也松了口气,忙碌了一晚上的劳累也潮水般涌了上来,她揉了揉眼角,福了福身:“是。”
  周穆清眼尾余光一扫,见她一脸疲态,忽地出声:“泡过汤泉么?”
  林颜希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陆云曦泡过,但林颜希肯定是没有的。
  她脑子有点发钝,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小心翼翼地摇头:“……不曾。”
  “过两日可以试试。”
  周穆清说完这句话后,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吧。”
  林颜希“哦”了一声,又走了几步,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穆清见她猛地回过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挑起半侧眉梢:“怎么?”
  林颜希定定地瞅了他好一会儿,生锈的脑子才开始运转,她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谢谢王爷。”
  “那就平日里少气点本王。”
  他虽然这么说,唇边却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突然觉得自己本就混沌的大脑好像更迷糊了。
  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您笑得我都要晕了……”
  周穆清怀疑自己听岔了:“……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太好看了。”
  周穆清:“……”
  她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您笑得太好看了。”
  周穆清:“……”我听清了你不用再说一遍。
  片刻后,他默默地侧过脸去:“……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奴婢今晚只有看的份儿,哪有喝的份儿?”
  “……你喝了。”
  林颜希噗嗤一声笑:“好好好,王爷说奴婢喝了,那奴婢就喝了。”
  说完,她就跟只撒欢的狗子一样溜了出去。
  周穆清望着她欢腾的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这幅倒霉样,怕是灌了几斤都有。
  >>>
  一觉醒来,林颜希觉得头有点痛,真有那么点宿醉的后遗症。
  以至于她真的恍惚了一下,回忆自己昨晚是不是真的饮了酒?
  不过很快,她就甩了甩头,自己还真是被周穆清给绕进去了。
  不过这人也当真好玩,平时拍他那么多马屁,也没见他于心不安,怎的夸一句好看,脸皮反而薄了起来?
  大概是他坚持自己喝多了,她也就借机放飞自己了。
  至于其中有没有借插科打诨冲散异样气氛、浑水摸鱼的心思……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反正周穆清那边是被糊弄过去了。
  她洗漱过后,刚要出门去解决朝食,却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见好些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探头探脑地看热闹,林颜希也不甘落后,伸长了脖子。
  再然后,周朗便扯着一个黝黑精瘦的少年进了院子,那少年脸很生,反正林颜希没见过,周朗脸色不太好看:“别磨磨蹭蹭的!跟我去见王爷!”
  那少年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不过看得出,他还是挺害怕的。
  林颜希有些好奇,凑了过去,问周朗:“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周朗摇头,又瞪了那少年一眼,“我一早起来练武,就发现这小子鬼鬼祟祟地扒在院墙上偷窥!定是居心不良!”
  林颜希有些意外,她打量着那黑瘦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窥视松鹤斋?”
  黑瘦少年木着一张脸,充耳不闻。
  周朗冷哼一声:“他一直都是这幅死样子,怎么问都不吭声。”
  林颜希眉尖微蹙,这少年身上穿着的是灵泉山庄常见的杂役服,乍看没什么,不过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衣服并不合身,袖子和裤脚都偏长了。
  灵泉山庄毕竟是皇家行在,就算是下人也要打扮得体,因而每个人的衣物都是裁缝量过尺寸才做的,目的就是保证合体。
  而这个黑手少年的衣服却明显大了不止一号……莫非,这不是他的衣服?
  刻意伪装成山庄的仆人,窥视亲王居所,那可不是小罪过。
  林颜希的脸色也肃然了几分,沉声问道:“你不是山庄的仆人吧?这衣服是你偷来的?”
  那一直装聋作哑的黑瘦少年在听见“偷”这个字的时候,一改方才的木然,陡然抬头,满眼气愤:“我没有偷东西!”
  “原来会说话啊。”周朗嘲讽道,林颜希却注意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少年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而这种腔调,她觉得似曾相识。
  “那你身上的衣服哪儿来的?”她故意引着他多说话,对方果然上钩了,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反正不是我偷的!”
  这下她终于想起在哪儿听过这口音了——昨夜她为南诏国王子斟酒时,听他说话,便带着同样的口音。
  她眉梢微扬:“你是南诏人?”
  黑瘦少年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闭上了嘴,又回到了先前装傻的状态,可在林颜希的眼中,他的反应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
  “看来我猜得没错。”
  一旁的周朗也张大了嘴:“原来是南诏人……看来南诏人果真是居心不良!这下更得告知王爷了!”
  言毕,他更大力地拖着黑瘦少年往里走,林颜希没有干涉,反而跟在了后头。怎么说呢,既然牵扯到南诏,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周穆清也刚起不久,还穿着晨衣,肩上披了件月白色的长袍。
  见周朗与林颜希一前一后走进来,还扯了个面生的少年,他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瞥了眼某人,又看向茶壶。
  林颜希现在对他这些眼色暗示一类的,已经了然于心了,她立即拿起茶壶,为他倒了杯茶。
  周穆清接过茶杯,喝了之后,才望向周朗和黑瘦少年:“怎么回事?”
  周朗把少年窥视松鹤斋的事又说了一遍,又特意强调:“王爷,他是南诏人!”
  周穆清一直波澜不惊,其间还示意林颜希为他添了一次茶,直到周朗的最后一句话,才让他抬了下眼皮。
  “南诏人?”他看了南诏少年一眼,语气依旧平淡,“你的主子是谁?岩糯王子?”
  黑瘦少年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干瘦的肩膀瑟瑟发抖,不过在听到周穆清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一些。
  林颜希看似冷眼旁观,实则一直在留意少年的一举一动,刚才他表情的微妙变化,也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这小子好像在听周穆清说出“岩糯王子”的名字后,便松了口气的样子?
  难道……周穆清猜错了?
  林颜希冷不丁地开口:“不对,他应该是南诏公主派来的。”
  南诏这边就两个级别高的,既然不是岩糯王子,那就是玉罕公主了。
  此话一出,周穆清和周朗都吃了一惊,而那少年在错愕,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眼林颜希,像是在说,怎么每次都是你这个女人多嘴?
  林颜希见了他的神色,不禁失笑,柔声问道:“是不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被我看穿的?”
  黑瘦少年重重点头。
  林颜希走了过去,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原因很简单,你还是太年轻了。”
  心里想点啥就全写在脸上了,她又不像周穆清,眼神不好,也不像周朗,脑子不灵光,能看不出来吗?
  那边周氏主仆不约而同的鼻头发痒,想打喷嚏,原因不明。
  少年偏过头,试图避开她的手,顺带怒目而视:“老女人!”
  林颜希大怒,轻拍改为重拍:“皮痒了是不是?”
  周穆清见她跟个小孩耍得不亦乐乎,皱了皱眉:“差不多得了。”
  他一发话,林颜希只得乖乖地收起了爪子,却还是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弹了下少年的脑门。
  少年痛得龇牙咧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穆清使了个眼色给周朗,后者会意,清了清喉咙:“你真是南诏公主的人?”
  一提到南诏公主,那小子就萎了,垂头丧气,不言不语。
  “她派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对王爷不利?”
  少年还是一声不吭。
  周朗怒了,捋起袖子,指节坳得嘎吱作响,冷笑道:“我看你确实是皮痒了——”
  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少年面露惊恐之色,终于开口:“公主想知道那个什么王吃了什么,在做什么,去了哪里!”
  周朗与林颜希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周穆清身上,后者眸光微沉:“她让你打听本王的动向?”
  南诏少年汉话一般,没太听明白他的措辞,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
  周穆清沉吟着,周朗却是勃然大怒:“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听得这么详细,肯定是想谋害王爷!”
  他一手按在佩刀上,一脸凝重:“王爷,让属下带人去把那个劳什子公主给抓起来吧!”
  周穆清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老是这般莽撞。”
  他侧过脸,看着那少年:“你有在他身上搜出利器或是毒药吗?”
  周朗一时语塞:“这倒没有……”
  周穆清垂眸:“或许他只是奉命来刺探情报,并非要行刺杀之事……”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林颜希听了他俩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嘴:“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两个男人同时转向他。
  “我猜,真相大概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复杂……”他俩的神情让她有点想笑,“那位公主应该只是单纯地对某个人感兴趣吧……?”
  他二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