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二章 残缺棋局
  若昭搀着沈韵婷站起身,替她拍了拍华服上沾的尘土,她身为一个普通的宫女,如今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方才受下的委屈咬牙和血吞,如今她若强行顶撞上去,势必引起极大事端。
  “郡主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明明是你撞到了我,怎么说是我撞到了你?”
  仙惠此刻正处兴头上,又仗着自己现下的身份高人一等,自是更加有恃无恐:“哼,本郡主说是你撞到了我,就是你撞得,不仅不道歉,还敢狡辩,你别仗着景王哥哥喜欢你,就可以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了。”
  方才莫名招了无妄之灾的沈韵婷自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当下只想赶上五公主的步伐:“总之我辩解了也是苍白,那就随郡主所想吧,恕下官先不奉陪了。”
  虽是不愿与她多争端,可慌忙之中礼数已是十分周全,现下仙惠即便想再多从中挑刺也似是挑不出任何差错来,只能就此作罢。
  待行至四下无人之地上,若昭面上复又满是担忧:“姑娘,你还好吗?方才我见郡主冲上来时似是用了全力,你背后可有受伤?”
  见若昭哭丧着张脸,沈韵婷强忍着背脊的僵痛,嘴角扯处一抹近乎发自真心的笑:“行了,近日我有锻炼,身子骨硬朗着呢,别哭哭啼啼的,待会让人见了影响不好。”
  “还有啊,快拿帕子擦擦脸上的眼泪花,别待会让长公主见了以为我们二人受了什么委屈。”
  若昭是个识眼色的,见沈韵婷芙蓉面上因为方才的事已添些不耐,她当即从腰间扯出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郡主明明就是故意找你茬,欺负你,奴婢真是看不下去了。”
  仙惠十分仰仗自己的身份,每每见了沈韵婷都全身心拿身份将她压得死死的,此刻得逞了想必不知在何处正消遣的高兴,
  若非见沈韵婷在她跟前摔了个大跟头,她想必还在跟前晃悠。
  沈韵婷边往前行边瞥了若昭一眼:“行了,莫要再一副一蹶不振的模样,相信我,来日方长,当下只不过让她一时得势。”
  宫中规矩着实森严,仙惠自是没有再纠缠往事不放的道理,她伸出食指戳了戳身旁自觉噤声的嬷嬷:“你,去取弓箭来。”
  嬷嬷见状况不对,连忙颤巍巍伏在地上:“郡主,使不得啊,纵是沈尚书有什么不对,那也是条稍显矜贵的人命,您万万不可在行宫中任意妄为。”
  仙惠没忍住白她一眼:“我说要拿弓箭来对付她了么?我不过是叫你取来弓箭,待会我和景王哥哥去围场玩一圈。”
  “是,郡主,”
  其实春猎重头戏往往不在头日,只不过彼时猎场鲜少人烟,仙惠便想借此契机同司空陌私底下多多相处,好趁机培养感情。
  沈韵婷好不容易摆脱仙惠的纠缠,当下自是给足了自身喘气的机会,后续一路上同入行宫时速度无异,为了避免后续同其他女眷有过多的交谈,她还特地停在鲤鱼池旁好半晌,再抬步行至所设宴席之地。
  小屋中间用雕花屏风隔开好几半,月门尚且敞着,沈韵婷行至门外时并未着急入屋,而是在外头踌躇半晌,透过屏风镂花的缝隙往里瞧。
  到底是皇家盛世,屋里霎时坐满了不少女眷,虽每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可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却是未可得知的,不过有一人目的已十分明显。
  方才行至屋外时,沈韵婷余光便已瞄见庄晚茵正候在沐贵妃身侧,而高榻上的沐贵妃则摆弄着新染的蔻丹,偶尔点一点头。
  她倒没兴趣知晓二人在聊些什么话题,半晌将目光转了个圈,却未瞧见五公主的身影,她百无聊赖地垂眼摆弄了下稍显褶皱的罗裙,悄无声息携若昭复又离去。
  待行出几步开外,确认附近并无旁的耳目后,若昭轻声道:“姑娘方才是在寻五公主?”
  “今日宴上来了许多女眷,只可惜呀都不是我熟识的,就连五公主和心婷都不在,我进去又有何益处呢?我们不如趁机去寻寻她们,反正宴上如此多人,就算后头有人察觉了我胡诌个理由便是。”
  待解释完沈韵婷复又叹了口气:“可惜皇后娘娘方才也回了,否则还能同她谈一谈。”
  春猎规矩向来如此,毕竟皇宫内不可无人主事,皇后在祭祀之礼完毕后便摆驾回宫,沈韵婷一行只同她匆匆见了一面,此番自是什么话也说不上的。
  皇后摆驾回宫,主持宴会的自然也就成了沐贵妃。
  若非皇后之位压在沐贵妃头上,如今她早已独揽风采了。
  沐贵妃位列上首多时倒也生了些困乏,其下座席被分成好几个隔间,庄晚茵自是位列其中。
  她位列下席许久,正伺机而动,瞧见沐贵妃有些困乏,立即殷勤凑上前,福身行礼后温声道:“娘娘今日可是因行了一路有些困乏了?臣女几日前学了套按摩的法子,不如让臣女给你按摩舒缓舒缓?”
  沐贵妃氏坐在高榻上恰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听了庄晚茵的话照旧波澜不惊:“哦?庄小姐还对这些法子感兴趣?那不妨给本宫试试。”
  她当即挥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庄晚茵缓步上前,半蹲在高榻前,讨好道:“臣女在闺中时便已闻贵妃娘娘在宫中风采无限,今日一见果真光彩照人。”
  沐贵妃在暗处勾了勾唇角,继而往下道:“哦?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庄晚茵用极轻的力道替她揉捏着腿,斟酌半晌才道:“臣女大多听的都是娘娘的事迹,自那之后便一直仰慕娘娘您……”
  未来得及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沐贵妃已满目不耐地伸手将人推开了半步,面色霎时有些苍白,还极其刻意地“嘶”了一声:“你弄疼本宫了?”
  旋即庄晚茵既是一愣,迅速又伏在地上成跪拜状:“娘娘恕罪,是臣女方才没控制住力度,弄疼了娘娘。”
  原本候在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察看一番,确认沐贵妃无碍后,又遵照吩咐递了条干净的绢帕上前,沐贵妃接过后擦了擦指尖,伸出食指勾起了庄晚茵的下巴,见她满面恐惧时面上勾起一抹稍显满意的笑:“无妨,本宫不与你们这些人计较,不过听本宫一句劝。”
  “以后出现在我面前时可得注意些言行举止,莫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晃荡了。”
  后半句话她是贴近庄晚茵的耳畔说的,因此她记的分外清晰。
  待沐贵妃松开她的下巴后,她过了好半晌才回魂,最终如何回到自己座席的都不清楚,只知庄氏见她面色不对时显然有些紧张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怎么了?茵儿,你方才怎么会下手不知轻重?”
  庄晚茵此刻正在脑海里过着方才那一段的回忆,无论如何她力道分明都已控制好了,又怎会不小心下了重手,关键是她行至下席时分明见到沐贵妃面上挂着抹分明的笑。
  待冷静下来后,她倒大抵想明白了方才的情形,无非是沐贵妃无病呻吟,即便方才她当真未曾使力,她也会趁机抹黑她,待将来龙去脉想清楚后,庄晚茵收了原先噙在眼眶里的泪花:“无事,不过是方才失神了,女儿今后一定是更加谨慎,母亲无需替我忧心了。”
  庄氏再三确认她无事后,又瞧瞧用余光瞄了一眼位列上席的沐贵妃,转眼又与其余女眷交谈起来。
  沐贵妃正觉着无趣,见到沈韵婷当即起了兴致,连忙挥退身旁正替她捶腿的宫女,轻启朱唇:“沈尚书倒还真真是…姗姗来迟呀。”
  原本沈韵婷就知晓沐贵妃因为招揽她不成,已经对她存有很大的敌意,她自是不能让她诡计得逞。
  且沐贵妃方才那话略带慵懒语气却不失警醒之意,在座之人又是个顶个的人精,当下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眼神交流。
  沈韵婷虽被提及,面上却未曾露怯意,她落落大方地上前行了个礼:“请贵妃娘娘安,下官方才在路上因事耽搁了些时辰,望娘娘赎罪。”
  沐贵妃以手支额,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身上绕,半晌后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无妨无妨,我又怎是那般得理不饶人之人,不过我今日遇上一未解的棋局,听闻姑娘棋艺了得,不如上前来试试?”
  这分明是故意摆她一道,其实沐贵妃早知沈韵婷并未提及她棋艺了得,只不过今日难得逢宫廷设下大宴,许多地位优越的女眷此刻都列席于殿内。
  加之沐贵妃话匣子转得十分得当,这会子连屏风外瞧不见沈韵婷身影的人都莫名起了些看热闹的兴致。
  若沈韵婷真胆敢接招,势必会面临一大奇难的棋局,若她现下不愿接招,不正摆明了她不敢应下这棋局。
  无论她如何选择,沐贵妃皆是最后的赢家,倒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不过她沈韵婷从不是一位屈就之人,当即面不改色地回道:“那贵妃娘娘希望我与谁对着棋局?还是只需我解了残局便可?”
  “自是对弈更有趣些,就让仙惠来同你对上一对吧,不过我倒很期待沈尚书展现一番棋艺,来人呀,将棋局摆上来。”
  众人见沈韵婷不卑不亢应下了,场中气氛的暗流已是直接燃至极点,人人面上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都一一探头探脑纷纷翘首以盼。
  至于沈韵婷同沐贵妃不对付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她们些局外者需要在意的。
  位于上席的女眷当中也有几位棋艺了得的,见宫女呈上棋局后,纷纷探头探脑围观半晌,其中一名粉衣女子见清局势后,不禁蹙了蹙眉,同旁边紫衣女子低声交谈:“这分明就真是残局,沈尚书这次是被摆了一道。”
  紫衣女子见状,连忙伸手轻掩住了她的唇,无声的眼神分明在对她道:“席上的可是贵妃娘娘,你难道不想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