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侯门戾侍
  银铃儿的话落刚落,门外已有警夜的侍卫首领应声答话。
  怀袖身子始终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听见声音,对银铃儿道:“你去叫他们散了吧,人早就走了。”
  银铃儿知道怀袖的意思,转过屏风站在廊檐下说了几句话,外头便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再回至房中时,银铃儿见怀袖眼底已显出倦意,便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主子先安顿吧,那东西奴婢私底下再差人仔细查找。”
  怀袖没开口,缓缓撑起身子,银铃儿赶紧将大迎枕撤去,将装着白梅花的掐金线团花绣蝶枕整理好,待怀袖躺下,又仔仔细细地给怀袖掩好被子,方才放下蔷金边雀锦丝绒暖帐。
  怀袖轻轻合上眼,听见外头窸窣的脚步声去了又来,十分轻盈,便道:“你回去歇吧,叫青梅和月荷进来伺候,你日间本就事多,这么熬着身子恐吃不消。”
  搁着暖帐,外厢似有被褥铺开的声音,紧跟着银铃儿低低的声音传进来:“昔日奴婢大意过一回,给那歹人以可乘之机!”
  怀袖听银铃儿这话,便知她因着熙岚身上已是落下了心结,便不再勉强,随她在外厢睡了。
  ————
  “你是说……我送去的那枚菩提子被胤禛捡去了?”胤礽双眉紧蹙,搁着幽幽烛台,凝着书桌对面的黑衣人。
  栗非安静地站着,微垂着眼帘,面儿上是他一贯的森凉表情,看不出心底的一丝情绪,听见胤礽问话,只淡淡地回了句:“如今她们也不能确定,只是揣度,那东西尚未寻见。”
  胤礽搓着两手,在地上来回踱步,口中不禁絮叨:“若换做旁人,我或许还可吓唬吓唬将那东西要回来,可偏落在他的手里,胤禛是出了名儿的冷肠倔驴子,油盐不进的主儿。
  更何况他又跟胤裪那个小杂种十分交好,倘若那天的事捅到皇阿玛跟前,那一位如今又是皇阿玛的心尖子……哎!”
  胤礽说至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栗非,却见他仍是那副冰冷冷的事不关己模样,心里一烦,便挥手令他出去了。
  栗非从胤礽的书房中出来,被廊下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深深吐纳一息凉薄空气,他十分厌恶胤礽平日用的那种甜腻腻的香饼子,如此凌冽干净的空气,正好涤去鼻息间的不爽。
  他此刻一身墨色夜行衣,被阶下伺候的小太监冷不丁撞见,只唬地对方身子一哆嗦,赶紧垂着头从他身侧快步走了过去。
  不论是在索额图的相府,还是在胤礽的毓庆宫,栗非始终是个身份特殊的人物,平日不需与谁知会,便可任意出入二府的任何宫苑,甚至有时见了索额图和胤礽都不行礼。
  年轻的奴才都因他身上戾气太重,不敢同他说话,年头长些的奴才,多半背地里听说过栗非的身份及其行的事,更不敢与他说话。
  因此,除了索额图和胤礽之外,最多再添个宝兰,其余再没第四个人听过栗非说话。
  栗非踏着宁静夜色回到自己在太*中的房舍。
  他的房间是个单独的院子,平时除了他从没人进来过,院子非常小,只有两间半房,一间正房和一间西偏房,另外专门隔出来的半间,做了个鸽巣。
  栗非踏入院中时,听见鸽巣方向传出来“咕咕”的叫声,便走了过去,伸手将卧在里面的一只雪白信鸽抓出来,从它脚上的小竹筒中抽出一个纸卷,又将鸽子放进去。
  进了房门点上灯烛,栗非缓缓展开那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儿,字虽不算特别漂亮却是很正宗的馆阁体,是索额图的笔迹。
  “东风急,见机行事”
  只有短短的七个字,栗非扫了一眼,抬手将其置在灯烛上燃了,手腕翻转间,燃着的字条准确无误地飞向墙角的纸篓,在其落入纸篓的一瞬,火苗子像是预设好的一般“嗤”地灭了,只余一缕薄灰轻飘飘落入篓中。
  ————
  又隔数日,康熙待朝事不甚繁时,当真携怀袖去了南苑。
  南苑的规格虽比不得紫禁城,但到底是皇家别苑,也建着十几座殿阁,康熙知怀袖素喜腊梅,便命人将寝殿安在晴澜宫,只因这宫殿前后围栽着成片的腊梅,冬日间住于其中,开窗便可闻梅香磬人心脾,十分怡然。
  康熙并未与怀袖另安设寝宫,便同住在了晴澜宫,初来南苑的第二日,便严严实实地下了一场雪。
  清晨开了殿门,迎面的冷风将李德全冻得打了个寒战,向外头招了招手,候在阶下的银铃儿便带着一众宫女进了内殿。
  往日康熙驾前伺候的是清一色的太监,因眼下与怀袖同寝,因此往内伺候的,便必需换成宫女。
  银铃儿领着宫女进门时,康熙才披了衣裳起身,四执库的宫女立刻捧着康熙的常服近前伺候,怀袖随后也由暖帐内探出头,向窗外问:“外头可是下雪了?”
  月荷将一件领口滚着白猞猁毛的苏绣比肩袄子披在怀袖身上,青莲便奉上漱口的雪盐茶水。
  “昨儿后半夜悄悄地就飞起雪来,亏得值夜的小子叫的热闹,要不咱们还不知道呢,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开门看了一眼,落的雪片儿还如绒团儿似得。”
  怀袖闻言,笑道:“那就让小子们在门前做几个雪狮,雪象,上午在门口玩儿阵子,等下午雪停了,好去骑马踏雪。”
  康熙见怀袖欢喜,笑道:“早知道你喜欢雪,咱们这回算是来着了,朕原本还想着带你去揽月湖看雪景呢,这一日的功夫,倒叫你排满了!”
  怀袖因着涣秋正给梳头动弹不得,只拿眼从镜子里笑望着康熙:“今儿先去骑马,揽月湖明日再去,两样都不落下,我许久没握马缰,手早痒的紧了。”
  怀袖话落,脑门儿上冷不丁遭康熙弹了一记,笑嗔:“叫朕惯得你如今一提玩儿,什么都忘了,哪儿还有个做额娘的样儿!”
  站了一屋子的宫女早窃窃低笑,怀袖冲康熙吐了吐舌,从一匣首饰里头拣出那对梅花玉的镯子戴在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