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 第12节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朕要做什么,还需他们建议?”
  宫人们跪了一地,各个瑟瑟发抖,没一个敢撩虎须的。
  新帝发了好大的火,可他心里也知道,合川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短短数日,此案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就算他有心替合川减免罪行,也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既然如此,他在权衡过利弊后,便决定立刻下旨。
  然而御笔监的旨意还没拟好,华海观观主就来了个请求,说是要请邓道长肃清华海观的冤孽之气,如今华海观乌烟瘴气,若要还清名于它,找邓道长是最快的途径。
  新帝也不蠢,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也想探一探这位邓道长的底细,故而思虑一番,便直接准了华海观观主的请求。
  但很快,新帝就后悔了,且是肠子都悔青那种。
  这世上怎么会有此等给脸不要脸的人!什么东西,竟还敢驳皇家的脸面!新帝差点儿把嘴都气歪了。
  却原来华海观好不容易联系到邓绘,邓真人呢态度却很暧昧,一会儿不想见人啊,一会儿又说心诚则灵,反正某个不靠谱的谭姓朋友说过,他大可姿态高一些,高人若是太上赶着,就掉价了。
  邓绘一想是这个理儿啊,于是“扭扭捏捏”了三日,这才又出现在人前。
  “要贫道去你观中也可以,但合川从前种种言论,都须得一一摆正,你可认可?”
  “真人说的是,合川说过的话,当然不当真。我会派弟子去从前的香客家里一一说清,若他们还想求道祖赐福,可免费到观中请福。”
  “善也善也。”邓绘笑着摸了摸假胡子,“不过还有一事,须得你亲自来做。”
  “什么?”
  “翼王妃乃妖孽托身的传闻,可是从合川这里传出去的?”
  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又扯上翼王妃了?观主表示不理解:“应该是的,合川在事情未败露前,确实被翼王请去过翼王府看事,应该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既是如此,就须得替翼王妃洗清名声,才是正理。”
  “这……”
  邓绘见这位观主表情勉强,当即肃容:“贫道也不与你说假的,从前我在深山潜修并不出山,偶有一日夜观星象,见京城之地有仙友渡劫之相,这才往京城而来。”
  “贫道几番打探,终于确认是那仙友必是翼王妃。”邓绘作出一脸不解的表情,“本来,贫道是准备斋戒三日送拜帖上门拜谒的,却未料三日没到,城中竟传起了她是妖孽托生的传言?这岂非可笑至极!荒谬至极!”
  观主:……明白了,合川你栽得不冤啊。
  “贫道自然不允许有人诋毁仙友,便来你观中寻合川此人,却没想到此人面相凶恶,说他是杀人如麻的江湖绿林,贫道都是信的。”邓绘适时作出一脸痛惜的表情,“如此之人,贫道怎能叫他遗害道门!”
  不管观主信不信,反正邓绘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翼王妃仙人渡劫,必然胸怀坦荡,此刻若替她洗清名声、荡涤邪孽,他日仙友渡劫成功,必感念华海观的好,甚至有可能福泽大陵朝。”
  华海观观主一听,心思也有些异动,只是陛下那里,恐怕是不会同意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真人若不先来观中小住?”
  邓绘才不吃这套呢,转个身拂袖就走:“你不愿意说,那贫道自己去说!仙缘难得,贫道清修多年,就遇上这一位仙友,若你们挡了贫道的机缘,贫道可不会再出手相助了!”
  观主正欲再劝两句,谁知道抬眼的功夫,人就直接消失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立刻递了消息进宫,新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城中已经沸沸扬扬地传起了翼王妃并非妖孽托生,而是仙姝下凡渡劫的传闻。
  前者是臭名昭著的合川传出来的,现下合川臭了,显然这谣言不可信。而后者,则是点破合川身份的邓真人所言,再有从前翼王妃那妙不可言的化妆术在前,风向瞬间就变了。
  “原来竟是如此?那合川当真是个祸害啊,他到底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啊?这等谎言张口就来,他也不怕遭报应?”
  “他现在,可不就是遭报应了嘛!”
  “所以,你们猜现在翼王的心情,会是如何?”
  这若真是仙姝,哪怕是三十年无子,那也是天大的恩赐啊,这……怕不是要结怨了?再有那陛下的赐婚,现在一品也是非常微妙了啊。
  第15章 穿越劝退指南(十一)
  “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冯天放一向来自诩文人君子,也不会什么粗鄙的骂人难听话,可他现在心里实在是恼,先是妖孽后是什么仙姝,怎么的,他的翼王妃就不能是个人吗?
  “那个姓邓的,到底什么来历?去查!我要知道他现在到底落脚何处!”冯天放觉得自己很了解宋嘉云,宋嘉云是个很新奇的姑娘,她心中没有任何敬仰和敬畏的存在,所以一开始他完全被她的模样吸引住了。此事说不定就是宋嘉云自己搞出来的声势,为的就是叫他难堪,叫皇兄难堪。
  像是这种事,宋嘉云做得出来,只是……她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冯天放心里有些忐忑,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从前他在外头遇上拿不住主意的事情时,就会找宋嘉云商议,现在他一转身,什么都没了,他心中没来由地空荡荡,不过很快他就掩饰了过去。
  “侧妃呢,怎么不见她?”
  “回禀王爷的话,侧妃娘娘身体不适,已经喝药歇下了。”
  冯天放对宋嘉云好歹还有几分感情,对于进门没几天的侧妃,却连表情都没遮掩一下:“才进府几天就病倒了,她是在怪本王将她照顾得不好吗?”
  这话说得实在叫长史没法接,好在冯天放也并不需要回话,他兀自气了一会儿,最后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练字。
  安长史站在门外,那是一脸的苦涩,你说王爷他又是何必呢,既然对王妃有情,却将人逼到这种程度,现在闹成这样,哪里还能回到从前了?
  哎,早知道从前他该在王爷面前多替王妃说些好话,说不定现下就不是这等光景了。
  **
  宋嘉云对冯天放这个男人,却没有过多的留恋,事实上当初她要是有的选,肯定不会那么快就嫁入翼王府,她是现代女性,骨子里就没有依附男人生活这个选项,如果在事业和男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肯定毫不犹豫地会选前者。
  怪只怪她恋爱脑上头,又碍于古代男尊女卑的破烂规矩,她没有办法抗争,所以才选择嫁入翼王府成为王妃,因为这样至少还能保住她手中一部分的铺子。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不仅冯天放不靠谱,她当亲弟弟教养的宋崇衍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明面上是宋母在唆使宋崇衍收回她手中所谓的宋家祖产,其实要是宋崇衍自己不愿意,宋母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能办的事情非常有限。
  算了,不想它了,越想越来气,她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最近谭昭人呢?怎么都不见他?我还想找他问问我妹妹的方子是不是要改呢?”
  邓绘一回来,就对上了某个妹控叭叭叭的小嘴,他将手里带的居合斋点心递过去,别说,热气球赶路是真的妙,他都快爱上了:“他啊,鱼游入海了,咱们两个人的心眼加起来,恐怕都没他一半多,估计你再晚问几日,他都能跟京中的那些书生们称兄道弟了。”
  轻微社恐宋馄饨:“……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一看就是个古代位面的老手,那小词儿一套一套的,我就没见过这么会玩阳谋的人。”邓绘见宋妹妹走出来,伸手打了个招呼,“现下城里的传言,你猜如何了?”
  宋嘉云眼睛一亮:“竟真的办成了?”
  “那是,皇权虽然可以做到一手遮天,但咱们又不是没有把这天捅破的能力!妹妹你可瞧好了,再过几日,等你身体养好了,就风风光光地离开这个位面,到时候曾经诋毁过你的人,都会悔恨没跟你搭上关系!”
  爽了爽了,光是想想,她的身体就好了大半。
  谭昭回来得也正是时候:“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哟,谭公子居然还知道回来啊,今日不是去吃什么三套鸭了,宋馄饨这么好的大厨在这里,你却要去吃别人做的美食,啧啧啧。”
  谭昭立刻假作伤心地掩面:“亏我还好心给你带了一只回来,你却这般诋毁我?算了,我还是自个儿吃吧。”
  邓绘立刻迎了上去,准确来说,是迎着三套鸭去的:“别呀,你怎这般小气,不过是随口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嘛。”
  “我就往心里去,怎么样?邓真人是准备也给小生施个法?”
  “施法就施法,看招!”
  宋嘉云:……说好的高人气质呢?这两加起来,顶天了七岁,真的不能再多了。
  好在打闹过后,谭大夫还知道回访病人,切了脉又看了舌苔:“恢复得不错,等明日再换个方子,再泡上半个月,应该就能承受时空迁移了。”
  谭昭将脉枕收起来:“哦对了,如果你半个月后离开这里,你现在的身体,想过怎么办吗?”
  宋嘉云一愣,继而抿了抿唇开口:“她……我说的是原主的魂魄,还在吗?”
  宋嘉云刚穿来的时候,尚且考虑过这个问题,可以她的能力,实在是无从查起,后来就没心思考虑太多了。
  “这个,你找你哥查一下吧,他钱多。”
  相较于拜托外人,宋嘉云当然更愿意找哥哥帮忙:“好的,那还有什么事吗?”
  谭昭想了想,实在没找到什么委婉的词,所以就直说了:“你的身体确实是在好转,但……心绪依旧沉郁,长此下去,你回了现代恐怕要看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
  “啊?这个啊,这个我能感觉到。”说真话,宋嘉云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将近八年,到现在还没疯,纯粹是因为靠着一手还算精妙的化妆术女扮男装了五年,因为一直没人发现,起先的五年她在这个时代,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隔阂,顶多是被宋夫人不轻不重地敲打两句。
  只能说,古代对于男子真的过分宽容了,哪怕她扮的男人身高略矮小,但凭着现代人都有的几分风度,他在社交场上,几乎无往而不利。
  也是因为这一点,后面恢复女儿身后,她才觉得格外地痛苦。
  那种和社会脱节的痛苦,和自己三观斗争的痛苦,和丈夫根本不通心意的痛苦,宋嘉云全部尝了个遍,以前觉得过得很快的时间,忽然变得慢了起来。
  三年,她硬是觉得人生都过完了大半,因为女子的身份,她开始变得拘束,变得害怕见人,变得不自信,渐渐没了从前的生气。
  这一点都不像她,所以最后她忍无可忍,直接就当场休夫了。
  “谭先生,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种话我也不敢跟我哥说,你要不是我哥信赖的朋友,我根本不会接受你的治疗,你知道吗?我一点一点地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崩坏,就像碎掉的玻璃一样,每天碎一点,虽然不多,但坏了就是坏了,我很想控制我自己,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人的心理,要坏的时候,是有征兆的,本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却根本没有任何阻止的方法。
  宋嘉云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声音也很轻:“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我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谭先生,当男人是不是很好?”
  “宋嘉云。”
  宋嘉云抬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脆弱,这份脆弱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因为不想叫哥哥担心,所以她才一直藏了起来。
  “我没有当过女子,所以无从比较当男人和当女人的好坏。”谭昭认真起来,说的话总会格外动听,“但我知道,你在这里,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当男子或者是女子,都当得并不开心,对不对?”
  “从前,你只是没的选,但现在,你可以。”
  宋嘉云不得不承认,这位谭先生当真是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即便是在这般昏暗的夜晚,也依旧如此亮堂堂的。
  “我……可以吗?”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是颤抖的,被束缚太久的人,即便渔网早已解除,却依旧不敢离开从前渔网框定的水域。
  谭昭轻轻一笑,然后站了起来:“当然可以。”
  他说完,作了个邀请的动作:“其实,我这个人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一般是不建议别人诉诸武力的,但我想,你或许现在需要一顿暴力疗法。”
  宋嘉云不解:“什么暴力疗法?”
  她现在不懂,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你们……这也太大胆了吧?他可是……”
  邓绘今天本来都要睡了,朦朦胧胧间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两人星夜入城虏了冯天放出城,说真的,这种事恐怕也就谭昭想得出来了。
  这会儿,邓绘自然已经半分睡意都没了:“妹妹,他算个屁啊!也就是会投胎而已,他敢欺负你,你打他一顿,难道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