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任谦其实没想死的。
  有人说,死亡是一种永恒的逃避。
  他这一次没有准备逃避,不是注定的败局,为什么要逃避面对?可,在无意中触碰到衣服夹层之中的小刀片的时候,他下意识拿起来看了看,然后… …鲜血在流出的那一刻,那样的热度,让他的手被烫得松开了刀片。
  那是一把美工刀上的一截刀片,还锋利,却已经很小了,所以刀片切开的口子也不大,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是能够呼救的,可是,想到自己可能很狼狈的姿态,他又觉得,也许她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
  然后… …
  任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在那种时候放弃了呼救,没有弄出一点儿动静来,就那样安静地感受着自己的鲜血流出,直到最后。
  死亡,那就是死亡了吗?
  原来、一点儿也不恐怖啊!
  任谦这样想着,睁开了眼,他坐在桌前,正在一张白纸上作画,画上的黑色用得太多,一层层的铅色渲染之下,仿佛也染上了些五彩斑斓的反光,不再黑得那么纯粹了。
  莫名地,他想到了陆冉冉曾经完成过的一幅画作,名为《黑暗森林》,其实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很“艺术派”的风格。
  她说,那是她的家乡。
  怎么可能呢?
  唇边不觉浮上了笑,莫名地,任谦觉出自己的心情愉悦,是因为想到了她?
  他的手想要用力,在那“黑”上再涂一笔,然而,这时候,突然发现,手违背意识地放下了笔,起身来到窗帘前,拉开来往外面看了一眼。
  嗯?这是怎么回事儿?
  任谦没有恍惚了一瞬,很快又在身体要出去的时候从镜子中看到了“他”的侧颜,的确是自己的样子。
  但,这个“任谦”不是他。
  所以,他果真死了,现在这算是什么?附体吗?
  怎么还是自己?
  而且,这是什么地方,陆冉冉呢?
  刚才任谦已经将房间看清楚了,这就是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不是他和前女友所在的那间房子,也不是李医生的那间,更不是他有印象曾经住过的任何一间,这间房子的结构摆设,都是不曾见过的,所以,这并不是自己?
  但,“他”和自己长得很像啊!
  任谦这样想着,只当刚才镜子中的一瞥是看花了眼,没有再理会,而是跟着“他”的视角移动,走出家门看到外面的种种,好似熟悉的城市,但很多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什么时候?
  敏锐地察觉到时间可能不是自己死的那个时候了,任谦还没进一步得出什么结论,就看到“他”孤零零往外走去,往更加阴暗僻静的地方走去。
  他的视线一直都追随着“他”,或者说跟“他”同步,“他”能看到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
  离开宽敞大路的小路上,路两旁,会有打着灯光的招牌,还会有些花里胡哨的招牌下站着花里胡哨的女人,那几乎裹不住身体的布片,像是要把她们的美好化为更加直白的语言,又像是要用身体勾住所有的视线。
  “他”平静穿过,并不理会任何一个女人的招徕,心无旁骛地走过这段街道,走过更加喧闹的地方,又走过较为安静的小街,最终,在某座桥旁,停了停脚步,“他”站在那里,没有倚靠栏杆,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观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桥对面,有人走上桥来,鞋跟敲击在石砖上的声音其实并不那么清脆,只是在夜晚听来,也绝不是可以忽略的窸窣虫鸣。
  对面有人在上桥。
  “他”意识到了这件事。
  任谦也想到了。
  这是“他”等的人吗?
  可能是吧。
  “他”动了,从这一面上桥,往对面走,似乎是要迎接的意思,又像是要给对方一个热切地拥抱。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是怎样的,只从那脚步的节奏感觉到他的好整以暇,真奇妙啊,“他”的感受,他都能感觉到,唯独不知道“他”的想法,再想到这个“他”跟自己长得很像,那么,现在就像是他在从另一个角度来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
  好吧,他只能是静静地看“他”表演,完全无法参与进去,他头脑之中的任何一个意识都不能动摇身体的决定。
  桥是拱桥,快到桥面的时候,就能看到对面的人脸了,那是一个女人,一步步,她正在走来,白色的连衣裙在黑夜之中仿佛格外耀眼,微弱的光,也许是城市的灯火被反射过来,也许是月光播撒下来的清幽,照在她的身上,让那本来并不生动的姿色也多了几分柔美。
  女人也看到了“他”,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很害怕,只一眼晃过,并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任谦能够看到女人明显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深夜之中,僻静的桥上碰见一个男人,这可未必跟浪漫有关。
  有点儿防范意识是对的。
  “像我这样的美女,怎么能够让自己处于险地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说过没有?所以,走夜路是不可能走夜路的,绝不可能,但,如果你陪我的话,就不一样了,男朋友在身边儿,我就会大胆一点儿了。”
  “大胆到对面吹口哨,你直接骂人家没教养?”任谦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刚刚被小混混打了一顿,理由就是人家对着陆冉冉吹口哨,然后陆冉冉直接骂他们没教养,小混混恼羞成怒,就过来动手动脚,然后陆冉冉就把自己推出去顶着,在对方要打她的时候表示已经报警之类的威胁对方。
  最后,陆冉冉当然是不会挨打的,任谦就倒霉了,作为美女的男朋友,怎能不多承受一些嫉妒的铁拳呢?
  那时候陆冉冉是怎么说的呢?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他们欠教育呢?我也就是顺口说了一句,不算大胆,要是真的大胆,我就应该直接打回去了。果然,我还是需要男朋友护着的!”
  任谦有那么一瞬,其实是不想护着这个女朋友的,简直是… …
  所以,陆冉冉说他不爱的时候,他没有反驳,他可能的确是不爱的,好几次,都觉得陆冉冉有点儿烦,只不过每次生气之前想到对方的好,又都忍了,也不是那么烦吧。
  任谦有点儿走神儿,就在这么一瞬,他听到了一声闷响,见过西瓜掉在地上摔碎是什么样子的吗?
  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倒在了地上,她的脑袋像是摔碎的西瓜,但似乎又没有那么惨,黑色的长发能够遮挡一些血迹,也让某些迸溅出来的痕迹不那么明显,再有这里的昏暗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视觉带来的冲击。
  意外地,任谦发现自己很平静,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示震惊,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像是本来就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一样。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深夜的雾气似也是黑的一样,桥面上,地砖的缝隙之中,那些微微发亮流入的东西,是血,还是… …
  “他”的脚步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完全没有看自己制造的杰作,走到桥的那面,顺着另外一条路离开,拐了好几个弯儿,绕着圈儿回到自己的房间。
  依旧是深夜。
  房间的灯没有关,回来后,“他”拿起画笔在上面画了一笔,让那黑色更浓,却也似在其中加了一条根须一般,让那黑色愈发壮大,若一片黑色的森林。
  黑暗森林之中,所有的植物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树木高大挺拔,本应该是健康的姿态,但伸展开的枝桠上却没有一片叶子,树枝和树枝之间的空隙,不够稀疏,却也不算浓密,还留下了阳光照耀的余地。
  然而,如果这里有阳光的话,也只会是黑色的阳光。
  没有什么能够穿透黑暗森林的黑暗,就像这里永远都只会有一种颜色——黑色。
  连林中的雾气,都是黑色的。
  与之相对的就是这里的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风声,虫鸣声,植物生长声,什么都没有。
  像是与世隔绝的另外一个封闭空间,充斥着浓浓的黑色的死气。
  唯独有一点不那么一样,中心区域的高大黑色树木之上,很是滑稽地多了一条腰链,还是低腰腰链,墨绿的色泽并不是那么明显,可一旦发现,似乎总能想到原始人的草裙一样。
  绕着黑色的树木,刚好一圈儿,墨绿色的,叶片伸展的“腰链”其实是一条藤蔓。
  最初的种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总之卡在了黑色树木的树皮缝隙之中,略靠下的位置上,在这里,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无法抓到土壤的种子本来是无法生根成长的,可,许是那过于顽强的生命力作祟,她本能地磨入了树皮之中,牢牢地堵住了一条输送管道,就此寄生。
  因为小,因为弱,她成长得很慢,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直到最后绕树一周,首尾相连,彻底稳固了自己的根基。
  树木汲取土壤的营养,她汲取树木的营养,就这样在树木的身上成长,也许,有一天她会取而代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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