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下江南(下)
  失去了先机的赵厚不说被人打死,现在还能在地上哀嚎两声爬起来逃走已经不错了。
  但是逃不得,他身上刚才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鞭子,鞭子刚上身体还没有多大感受,当他从地上爬起来,在躲过穆哈木的追加的一击之后,起身的那种窒息感差点没有让他昏厥过去。
  一鞭抽在了小腹上,用赵厚后来的话说,那匈奴汉子差点一下没把他屎尿屁全都抽出来,寻常人挨上这一鞭自然是没有活路,赵厚要不是眼尖,反应灵敏,顺着鞭子打过来的方向跳了出去,再加上他那身还算上得了牌面的肉体,应是抗住了这一击。
  其实挨打的时候赵厚那时候想的并不是自己的伤痛,他还有心思去想想自己若是被打中了要害,将来该怎么娶妻生子……
  虽然想法很是不搭茬,但是其实是他心中对于自己能够活命的自信足够。
  虽然是挨了重重的一鞭,刚刚因为一个失误,被穆哈木那长胳膊长腿的一脚蹬翻在地,但是赵厚却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绝望。
  他总有办法能杀掉这个人的,虽然很是不愿意,但是眼尖的他余光瞥见了自己的兄弟的身影,想要骂一骂他们,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
  “一群木头脑袋,今天要是谁敢给老子折了,别想着兄弟们给你收尸……”他咬牙切齿,但是却并没有说出来,眼神越来越凶狠,看的穆哈木心中也有些发憷。
  “这汉子明明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呕血说明他已经受了内伤……谁给他的这么多的自信啊……”
  不去想这些,原本是穆哈木一直在进攻,到现在,这个局面似乎变了变,尽管一次又一次的被穆哈木打中,无论是铁鞭还是拳脚,赵厚总能拍拍屁股,然后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他继续拼命。
  他眼角瞥见自己的同僚们,现在已经与那群汉军战的火热,心中其实也生出了一些热血的想法,自己被一个不过是有点功夫的汉人拖在这里算什么话。
  想到这里,一记凶狠的横扫变招,带着千钧之力,又是冲着赵厚那冲上来的身形砸了过去,而这一击却最终扑了空。
  赵厚很想告诉这匈奴大汉自己并不傻,不要瞧不起人,同样的招式他怎么会吃两次呢?
  原来前脚的试探只是一步徐晃,后脚从来没有真正蹬地发力,这就造成了赵厚上前冲刺的假象。
  前脚掌拨地带动全身的技巧也是杨老大当年技巧之一,自己第一眼看见就知道这一招绝对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杀招,所以年少的他当年就照着几招他相中的技巧练了起来。
  春夏秋冬,趴在院墙上的孩子从来只有他一个,却不知道他早就已经被杨老大的媳妇给看了个遍。
  若是让赵厚知道当年杨老大是故意让他偷师的,不知道现在赵厚的心情会是如何,但是不需要这个,赵厚也已经足够愤怒了。
  但是险象突生,赵厚眼睛中的惊恐瞬间弥漫他的全身,肾上腺素在他的身体里飙升,让他整个人都发红,当然他不知道肾上腺素是什么,身体发红也是渐渐显现的样子。
  穆哈木没有当赵厚是傻子,赵厚更不应该将穆哈木当成傻子,说穆哈木他们这群匈奴人输给了天机阁,这个没的说,他们对抗的是天下第一的组织,基本上没有机会占到便宜。
  但是穆哈木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穆哈木军功不高,手里还是有两三个镇北军的性命的,就这一点,赵厚就不应该小瞧他,他这虽然是为了让对方露出破绽,好让自己的兄弟有机会下手,才冲的这么凶,但是他是没有容错的,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再结实的挨上第二下鞭子。
  “流星赶月!”藏在房顶的,躲在庭柱后的,隐在树后的一众汉子,异口同声,他们不是什么武功大家,但是这一招虎痴将军的成名计,没有几个汉子是认不出来的。
  柴刀堪堪挡在身侧,已经是赵厚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防御了,他整个人再次做好了栽倒在地的准备,但是这次,却没有让他倒飞出去的时间了,一击干脆利落,赵厚一口鲜血哇的就吐了出来,他整个人被仰面砸翻在地,柴刀尽管挡在身前,但是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却让他吃尽了苦头。
  流星赶月是一招相当凶猛的招数,一鞭挥出,另一手另一鞭紧接着便跟在前鞭之上,以力打力,就像是打桩一般,以力打力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这种武人,武人还不至,武人用着以重量著称的铁鞭,重重的轰在了赵厚随手从老胡家里拎出来的那把柴刀之上。
  柴刀顿时弯曲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这个弧度也是让赵厚无法承受的一击,一个八尺有余的大汉,被人之下砸翻在地,这种最是干脆利落的击打才最让人心惊胆战。
  听到赵厚后背与青石板撞击的巨响,兄弟们瞬间为赵厚捏了一把汗。
  但是赵厚的手掌依然向上翻着,所有人就忍者巨大的愤怒依然在原地待命。
  现在他可以确定穆哈木应该是没有发现他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赵厚只要知道这一点,他就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们这么多年的鬼混,从来不是真的堕落了。
  他养的小乞儿各个都是在城中能够当做小耳朵的情报郎,他的这群兄弟哪一个不是机关算尽的能工巧匠。
  他鸿鹄帮不养废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个条例。
  想进鸿鹄帮,只要你有能拿的出手的技艺,就有让鸿鹄帮的兄弟们认可你的机会,而几乎当然是靠自己争取的,所以这么多年来,鸿鹄帮尽管人数不多,却依然能够与城中的那些庞然大物共存,这就是道理。
  他们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称不上,但是对付这种物理高强,但明显在洞察力上没有多么敏锐的匈奴人,众人的围杀绝对是上上之计。
  赵厚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胸中翻涌无比,每动一下都有撕裂的痛,他不断地吐着鲜血,但是却依然咬紧牙关。
  掌心冲上四指弯曲,是赵厚他们的暗号,意思就是原地待命,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
  但是你要是顺着目光看去,你可能会看到一头头的饿狼,他们眼中的那种残忍的淡绿色是世间最让人恐惧的目光之一。
  赵厚心中也有些后悔,明明一开始就看到了对方的双持重武器,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能够使用这招流星赶月呢,流星赶月当然是可以躲的,这一招其实在敞亮的对决之中,很难不被发现那种起手式,但是就因为这种疏忽,让赵厚遭受了重击,他怨不得别人。
  但是他依然没有起身,他在等穆哈木靠近,穆哈木的矫健他是深有体会的,所以按照他们兄弟们制造的机关的速度与精准来说,他必须铤而走险,让穆哈木陷入一种行动不便的境况,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一击致命,对抗穆哈木这种巨汉,正面力刚,赵厚还没有那种本事。
  “没想到我大汉虎痴将军的绝技也被你这蛮子用了出来,真是让人唏嘘……”赵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是那柄已经弯折了的柴刀,已经是一团废铁的样子,他倒是没有力气去扭头再看那柴刀的品质了,右手痛苦的抄过柴刀,横在了自己身前。
  穆哈木还是听得懂汉话的,毕竟他们平时也是装作汉军的卒子,多少还是要说些话的,只不过平时话少一些,没有人会怀疑,听到了赵厚的话,穆哈木笑的得意。
  “武技这种东西,自然是有能力就要去学,虎痴将军那样的威风,别说是你们汉人,我们匈奴人也要敬畏三分,仿习他的招数可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汉人的招数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但是他们崇尚武力的性子确实怎样也难变,他从来不以学习大汉那些猛将的招式而痴,相反他还洋洋得意。
  他还有另一招杀招,听闻是当年汉人的一位总是配备一把单刀的将军用来对敌的,不过现在没有刀给他用,重兵在手,流星赶月自然水到渠成。
  “能在我穆哈木手下撑过这么久,放心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说罢他哈哈大笑,军工到手,一鞭子砸在这人胸口上便了结,随后寻把刀隔了他的右耳便是……战场上若是不方便斩首,割耳自然是被允许的。
  就这一会,他都想到自己儿孙满堂的时候了,也难怪,毕竟他们这样深入大汉捞到的人头可是值千金的,虽说他们的行为是擅自出动,但是只要有功,单于就不会吝啬一点奖励,这也是很多匈奴人那样的拼命的原因之一。
  他将双鞭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向前走,刚才赵厚还挣扎着想一遍挪动,似乎是想要握紧那把柴刀……一把破柴刀能有什么用,穆哈木不屑一顾,他高傲的看着那基本上已经是将死之人的赵厚,两三步便走到了他跟前。
  见赵厚挣扎着想要抬刀抵抗,心中窃喜,然后高高的抬脚,想要踩住他那不老实的胳膊。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柄已经几乎报废成为废铁的柴刀,会是让他最终殒命的一记杀招。
  终于是等到这个机会了,赵厚没有时间长舒一口气了,按平时他这时候都会兴奋的叫出声,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却现在不允许他这样做。
  嘴角阴谋得逞的笑容终于是绽放开来,这个笑容让穆哈木看在眼里,心中升起无限的警觉……但是已经晚了。
  握有柴刀的那只手臂被穆哈木粗鲁的踩在地上,似乎一下就断掉了,但是隐藏的杀机却在另一臂上。
  一节断掉的刀刃,似乎就是这破烂柴刀上的一段,整段被赵厚用着身上的破布包裹着,一直藏在他的身下,然后手起刀落,赵厚不顾手掌被刀刃割破,狠狠的将刀刃插在了穆哈木脚背之上。
  穆哈木吃痛,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踩着赵厚手臂的那只脚立刻松开了,没想到赵厚竟是这样的狠,他那只飙血的手,抓住了那剩下的半截柴刀,一刀又插在了穆哈木那条已经被钉在地上的腿上,从他的小腿中间穿过,扎了一个通透。
  穆哈木终于哀嚎出声,他胸中无限的怨念,他怎么会知道这样情况下,这个汉人竟然还要报复他,他现在就想手撕了这个汉人,父亲果然说的没错,汉人就是最狡猾的。
  吃痛让他眼角飚出来泪花,当然不是他哭了,这只是应急的反应而已。
  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再想抓住赵厚,却发现赵厚受着这样的伤,就算是吐血,他也在奔跑,真的是让他气的浑身汗毛竖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真正该害怕的事情,并不在这里。
  张牙舞爪的穆哈木现在相当的滑稽,因为他的行动立刻变得迟缓无比,只要是动的慢了,所有东西那都是活靶子。
  一张方孔大网从天而降,瞬间罩在了穆哈木的身上,他怒不可而,立刻想要挣脱,但是大网的绳子好像是用特殊的线材制成,他怎么扯也扯不动,隐隐还有些已经把网越扯越大的感觉。
  想要划开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铁鞭根本就是钝器,完全无法划断这样粗的绳子。
  他终于是着急了,一阵吃痛从背后传来,他怒吼一声,却根本看不见背后,他现在被网罩住了身子,很是混乱,但是他知道,身后中的一定是弩箭。
  他身子一扭,脚上的刀刃一下子将他绊倒在地。
  他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身后的弩箭被他压断,又让他更是吃痛。
  但是仰面倒下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起身了。
  一连串的弩箭,像是儿时庙会上的那种插令箭一样的场面一样,在他胸前插满了,他到死胸中的那股气都没有放出来。
  极其憋屈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