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画卿颜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彻底掀开被子起来了。
  慕君年手中拿着的师尊的衣服,熟稔地展开在画卿颜的身后,等着他伸开手套进衣袖里。
  有时候即使过了几百年,有些习惯也会像是刻在骨子里,存于灵魂中无法抹去。画卿颜早已没了方才的尴尬与不适,十分配合慕君年的动作,让伸手就伸手,让转身就转身。
  由于他睡觉一向不老实,穿在里间的衣服在他熟睡之时被蹭得有些散乱,衣襟半开露出他精致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慕君年呼吸骤然一顿,不敢再往下看了。前世他又何曾没见过这等光景?比师尊现下更凌乱的画面他都见过。只是时隔百年的相遇重逢,掩藏在心底的是疯狂涌动情欲与思念。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疯入了狂,想要将眼前之人彻底融于骨血中。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了心底疯狂涌起的情绪。手背青筋突起,慕君年沉默地替他师尊拢好衣襟,穿好外袍,系上带子。
  好了慕君年几乎躲着什么一般,侧过脸去弯腰拾起洗脸盆里的毛巾,拧干打开,递给师尊道:师尊,净脸。
  画卿颜哦了一声,接过洗脸毛巾擦了擦脸。
  伺候完师尊起床,慕君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尊,今日要做什么?
  嗯画卿颜思索了一会儿道:练剑吧。
  *
  天空碧澄如洗,干净得连一丝浮云都没有。
  画卿颜带着慕君年来到了飘渺峰的练习场。虽说在慕君年之前,画卿颜并未收过徒弟。但前几任的飘渺峰峰主可是曾招收一大批的弟子入峰,是故飘渺峰上的练习场地极大。场内设备齐全,练剑台梅花桩等应有尽有。
  画卿颜道:那日你使的碧海潮生倒是不错,若我没记错,你已练至地坤阶第七式了?
  在那三个月的教习阶段,画卿颜偶尔也会去看望一下慕君年。是故,在慕君年自行修炼摸索上碧海潮生这一剑法时,画卿颜也从旁指点过一二。
  慕君年当时于比试台上使的那一招极为精彩,画卿颜看着都忍不住要大赞他一番。
  慕君年显然没什么神色波动,他只沉默地应了一声:嗯。
  画卿颜并未察觉到异常,继续道:后面招式你可练了?没事,你先演练一番给我看看,我看你哪里不足指点你。
  慕君年:好。
  画卿颜随意找了一处坐着,留下大片空间给他。
  慕君年站在教习场中央,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抬手、起式,一招一式一刺一挑,凌厉而有力。他分寸把握地极好,既不会教画卿颜看出什么来,也合理控制在他现下这个年纪应有的水平。
  剑气横飞,掀起一地的落英缤纷。暖风卷着满树的桃花,在空中旋转飞舞,绕着慕君年手中的寒剑直朝远方飞去。
  柔情中又不失凌厉,缓慢中又不减迅速。
  画卿颜在不远处看着,自心中感慨道:[嗯不愧是我徒弟。小小年纪练得如此程度,不错不错。]
  心中正夸赞着,那边慕君年却突然一个停顿,产生了失误。灌入进寒剑身上的灵力断了,剑气便就彻底消散了。
  画卿颜:
  [这断的可真够及时。]清风仙尊静默了一瞬,内心无奈道:[我上一秒还正夸着你呢。]
  他这被打脸的实属有点快。
  慕君年不动神色地收起眼底的神色,他微低头道:方才那一招式,我总是不得要领无法突破,还望师尊指点。
  画卿颜见慕君年这般虚心求教的份上,便也不再计较刚刚被打脸的那事了。他嗯了一声,清清嗓子陈述道:你方才那一式,剑气倒是十足,却忽略了剑法上的技巧,导致后续灵气不足。这一剑法之所以叫碧海潮生就是因为人在使剑之时,手中灌入剑身上的气应由缓推进,渐近渐快。而当灵力达到顶峰,剑气所挥气吞山海,为碧海潮生。
  慕君年神态微变,他方才的确是有故意出错的成分。但灵力突遭停滞,剑气中断也是事实。
  现在的慕君年不比前世,体内有极为深厚的灵力。以他现今这个世界里的身体,修炼境界尚低,体内灵力不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当下这个能力实力皆不足的自己。
  他习惯身居高位为强者,而不是现在这个连一个剑法,都使不出全力的自己。因为只有变强,他才有足够的资格与师尊并肩,才能够握住他的手,拥有他。
  慕君年将眼底疯涌的情感遮掩而去,只展现出他为人弟子谦恭卑逊的一面。
  画卿颜指出他的不足后,又安抚道:不过这碧海潮生也是步入金丹期的弟子才开始接触的剑法,你才入门就能练到这种程度,已着实令人惊叹不已了。
  凡事都得循序渐进,你慢慢来。
  慕君年并不想循序渐进,他只想快点恢复前世的修为与实力。但在画卿颜面前,他还是颔首应了声嗯。
  指点完毕,慕君年又持起手中的剑,继续练习。他的悟性本就高,加之碧海潮生这一剑法就像是刻在他脑子里的东西。上一次是因忘记体内灵力低微,一开始就灌入了极多的灵力。这一次,慕君年根据画卿颜所述,手中灌入进剑身的灵气如远处潮水缓缓推进,渐近渐快。而后洪涛汹涌,白浪连山
  剑气如虹,如滚滚潮水的灵力奔腾而去!不远处一颗大树缓缓倾斜,嘭的一声巨响,尘烟四起!
  画卿颜:
  !!!
  我靠,这一波操作牛逼666啊。这都已经不是碧海潮生地坤阶第八式操作能达到的水平了。
  画卿颜一波感叹后,心中忍不住疑惑了:[虽说慕君年自小就天赋异禀,但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强得不太对劲?]
  还是说重来一世,改变了童年时光的慕君年,实力与天分都相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似是察觉到画卿颜眼底的探究,慕君年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将剑收起道:幸得师尊一番指点,让我受益匪浅。
  是这样吗?画卿颜默默地看他,慕君年神色如常,平静地任师尊打量。
  良久,画卿颜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未免有些失态,便干咳了一声,起身道:训练差不多到这吧,该到用饭时间了,回去吧。
  第11章 眷恋情深
  出了练习场后没多久,慕君年突然道:师尊,峰里可有食材。
  嗯?你要自己做?本想着直接带慕君年去盛馔堂吃饭,没想到徒弟倒是想自个下厨。联想起前世慕君年的手艺,画卿颜眸中不由含了几分期待,我记得前几日葑驰师兄带了些许食材过来,都放小厨房了。你去看看吧。
  慕君年在听到陆葑驰这个名字时眼底神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被他给掩去了。他道:好。
  慕君年进了厨房找到了那些食材,便开始着手做饭。
  画卿颜就坐在屋外,手背撑着脸颊,侧身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徒儿。
  不得不说,慕君年做饭的样子是真的养眼。他生得好看,身段又极佳,没有少年人的那种单薄感,反而有几分成年人的强健坚实。他骨节修长的手因为洗菜,沾上点点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斜射入窗的阳光下,变得更加赏心悦目。
  咳似是意识到自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未免有些像痴汉。画卿颜立马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偏过头去,将视线转向别处,装作随意地观看风景。
  慕君年做饭做得极快,待他把炒好的菜都一一摆上桌,画卿颜还在神游天外。
  师尊,饭菜都做好了,用膳吧。慕君年唤回师尊胡乱飘忽的神绪,将盛好米饭的碗摆在画卿颜要坐的位置前。
  画卿颜撩起眼皮一看,哇!竟然都是他爱吃的菜。
  他立马从石凳上起身,走到桌前落座。
  慕君年道:也不知师尊的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一些,希望能和师尊口味。
  画卿颜想也不想地:没事,你做的我都爱吃。
  少年眸底微动,微微弯了一下唇角。他道:那就好,师尊多吃一点。
  嗯。画卿颜虽早已辟谷,但骨子里还是喜欢食烟火味的。但奈何他厨艺太糟,曾尝试过下厨结果将厨房炸了几回,便再也没起过下厨的念头了。倒是陆葑驰偶然得知他竟喜欢吃凡间菜品,便时不时带一些菜肴来,供他尝个鲜。
  反正修炼到他们这等境界的,偶尔食几回五谷杂粮什么的也不碍事。一颗化食丹就能化去体内因吃食积下的浊气。
  前世画卿颜被困于屿君山上,体内金丹又受损严重,不适于再继续修炼。他日日闲得无聊,日子活得寡淡。慕君年便就常常亲自下厨,做各式各样的美食与他。后来画卿颜的胃口被慕君年养刁了,再吃其他就都索然无味。
  如今再尝到徒弟的手艺,画卿颜心中不知有多高兴。一顿午饭下来,就吃撑了。
  主要还是在饭桌上,慕君年一直给他夹菜。徒弟初搬到飘渺峰没归属感,想要对他献殷勤讨欢心,他作为师尊不好驳人家面子。才不是因为他贪嘴!
  于是,饭后慕君年收拾好餐桌后去洗碗。画卿颜还撑着肚子,坐在凳子上走不动路搁那儿消食。
  慕君年洗完碗筷回来,师尊,你需要午休吗?我去帮你把被子铺好。
  啊?嗯画卿颜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好来,挺直腰板道:你先去吧,为师稍后便来。
  慕君年眼底幽深地看着他,也不点破,只道一声:好。便先行走了。
  目送着徒弟离开的身影,画卿颜原本端正挺直的身板瞬间弯了下来。他缓过一口气后,才撑着桌子起了身,步伐慢悠慢悠地回到了他的居住处。
  其实画卿颜今日起的晚,现在并不困,尤其是肚子还撑着,更不想午睡了。但慕君年已经把被子都铺好了,他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只道:你也睡去吧,下午再教你剑法的后几式。
  嗯,师尊好好休息。慕君年走出卧房,带上了门。
  画卿颜等他彻底走远了,才蹬蹬蹬地把鞋袜蹭掉,爬上了床闭目打坐,用真气消化腹中的食物。
  时至下午,慕君年敲响了他的房门。画卿颜一身轻松地开了门,走吧。
  午后的阳光极好,既不热烈也不刺眼。慕君年在清风仙尊的指点下,很快就熟练并掌握了碧海潮生地坤阶后面的所有招式。他一招一式间分寸都把握地极好,动作如行云流水,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不失凌厉与威势。他的手腕乃至腰间都似迸发着强劲之力,寒剑在他的手中宛如神兵利器,快捷而迅猛,带起一阵强劲的气流!
  画卿颜眼底是掩不住地欣慰与赏识,慕君年偶尔间目光瞥向他这边,继而移开视线,接下来挥舞寒剑的动作便变得更加完美与无可挑剔。
  阳光恰好,微风不燥,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舞着。
  画卿颜躺在椅子上晒得有些昏昏欲睡。终于,他一偏头,枕着微风暖阳睡着了。
  绯红的花瓣悠悠然地飘落而下,落在了画卿颜的袖摆上,点缀了他素净的白衣。
  倏忽之间,慕君年回头一望,便顿住了身形。他一挥剑,手中寒剑便就收回,消失不见。
  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眷恋而悠长。微风卷起他的青丝,在空中飘然而荡漾,便如那三千缠绵而悱恻的情思。
  师尊
  那是他破开了时空与轮回,于茫茫三界中终于寻到的人。那是他的爱人。
  还活生生地、好好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有那些旖靡与污浊,他们之间也还未有恐惧与害怕,没有沉默与悲痛。
  他还能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唤他一句:师尊。
  日光逐渐偏西,微风已经开始转凉。慕君年轻轻拢过画卿颜脸颊上的青丝,低声道:师尊,晚间寒凉,回屋睡吧。
  唔画卿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习惯性地伸手。慕君年眸间微动,弯腰一把将他抱起,捞进了臂弯中。
  画卿颜半梦半醒间在慕君年怀里蹭了蹭,把贴在他脸颊上有些发痒的头发给蹭开来。
  慕君年瞧着他这小动作,微微弯了弯唇角,正要帮师尊把那几根不老实的头发给拨开,画卿颜恍惚间转醒了。
  他视线悠悠地往上移了移,恰好与低头看向他的慕君年目光交汇。在看到慕君年眼底隐忍的克制与深情时,画卿颜的心骤然一跳。然而再待他细看,慕君年眼底的所有情绪都已一卷而过,再寻不到一丝痕迹。
  是错觉吗?
  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竟在慕君年的怀里,心瞬间又猛然震动了一下,惊得。
  要死啊!他竟然让小了他几百岁的少年抱他起来!
  画卿颜尴尬地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土里。一下没睡醒,他竟然还以为是前世,自然而然地就伸出了手,让慕君年将他抱回屋
  他的动作未免也太熟稔了些吧喂!他该怎么解释来缓解尴尬?
  画卿颜僵硬着身体,半天找不着话语。倒是慕君年缓缓开了口:徒儿看师尊睡得有些熟,便没叫醒你,擅作主张地想把你抱进屋里去,还望师尊莫怪。
  咳不,不碍事。画卿颜道:你先放我下来吧,我太重,别压着你了。
  不重。慕君年抱着他,感觉师尊身上都没几两肉。看来还得将师尊好好养起来,养胖一点。
  他心中胡思乱想着,手中的动作倒是没忘。慕君年将师尊放下,以免他太过尴尬,师尊要是困意未消,可以先回房睡一会儿,我做好晚饭叫你。
  咳,不用了。画卿颜早就清醒得不行了,哪还有睡意?但他口中说着的却是:晚饭你自己吃吧,不用叫我了。
  慕君年注视着他睡乱了的衣襟,不动声色去掩去眼底的幽深,道:好,那师尊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