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 承乾
  难得父子同车而行。
  马车是一辆四轮大马车,六匹雄骏战马拉动,在洛阳主干大街上平缓的行驶着。车厢内很宽敞,坐榻几案尽有,犹如一个移动的房间。
  “马周人之将死,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子很不客气的批评马周。
  李世民却只道,“朕倒觉得马周只是想事情比较长远。”
  承乾有些激动,“父皇何故也出此言?秦琅在金银岛所为,本就已经形同谋反了。”
  “倒没那么严重。”李世民淡淡道。
  “臣怀二心,岂不就是谋反?”承乾对自己的老师却没半分客气。
  “你心里真是这般想,觉得秦琅在谋反?”
  “儿臣以为,谋反这种事情不只论心还得论迹,而如今秦琅所做所为,无不表明他不仅心里跟圣人离心离德,就是行迹也已如此。”
  “那兴工商开海贸以来,无数勋戚士族豪强皆参与其中,许多家纷纷在海外经营,难道都在谋反?”
  “那不一样,秦琅在金银岛所为,已经不仅仅是贸易了,他就差公开建国称王了。”
  皇帝还是很淡定的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谋反乃十恶之首,罪不可赦,但念在秦琅为圣人天策元从,协谋靖乱功臣,贞观以来也是功勋着著,故此可设想保全他一命。可派百骑将秦琅带回洛阳,加一荣衔在洛阳养老。”
  皇帝笑了。
  “秦琅才三十来岁就养老,不觉得太早了?”
  “恕其一死,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皇帝正色,“那你觉得秦琅能乖乖的回京吗?如果他不肯奉诏回京,又当如何处置?就算秦琅回京了,可你考虑过秦琅的名望吗?”
  “我来告诉你,假如你真要这么做,你只有杀了秦琅,否则你会发现后患无穷。可如果你真杀了秦琅,先不说他肯不肯乖乖让你杀,就算真让你杀了,你又如何收场?秦琅在朝中的威望,在民间的威望,你考虑过吗,秦家的人脉关系,你考虑过吗?”
  “你没考虑过,你只是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就算你坐到了朕的位置,难道你就以为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觉得皇权是如何体现的?”
  李世民给儿子倒了杯茶,“皇帝从来不是天然高高在上的,甚至皇帝也不是天生的,否则又怎么会有王朝更换?就算是皇嫡长子也未必就能成为太子,而就算太子也未必就能成为皇帝。”
  承乾的脸色微变。
  “我李家曾是西魏八柱国家,也是北周唐国公,又为前隋旧朝,还是皇亲国戚,奋数世之力,机缘巧合之下,这才能建立大唐。我原也仅是皇嫡次子是秦王而已。”
  “我李家能有天下,既因为我们家本关陇八柱八家之一,更因为高祖当年能够联合勋戚贵族,招纳英雄豪杰,这才能进取关中,继而统一天下。我能继承大唐江山,除了我当年开国征战的功勋,也因我有许多坚定的支持者,其中文有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杜淹,武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刘弘基长孙顺德等等······”
  “这天下虽是一家之天下,但却非凭一人打下来的。”
  “知道朕为何要杀张亮,却没杀侯君集吗,知道朕当初为何连建成元吉都杀了,却能数次宽恕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吗?”
  “杀是因为谋反,不杀是因为没谋反。”
  李世民叹气。
  “知道为何皇帝常自称孤家寡人吗?这是要时刻警醒自己,莫让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旦成了孤家寡人,那天下也就守不住江山要亡国灭朝了,杨广便是例子。”
  “当皇帝虽至尊无上,但并不是行事就可无所顾忌,恰相反,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你才能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危险,你得时刻保持清醒,时刻争取更多的人支持你。而不是想着今天除掉这个,明天赶走那个。你每多一个敌人,你的位置也就危险了一分。”
  “马周比你清醒的多,他确实是不行了,但今天说的话却是谋国之论,是长者之言。秦琅是何人?他不仅仅是朕打天下的大将秦琼的儿子,本身也是大唐功勋最着著的重臣,他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数之不尽,而秦琅在朝中的人脉关系,也不比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差。”
  张亮搞图谶,蓄养五百义子,各种不法,确实作死,他本也是勋臣,但皇帝还要杀他为何,因为张亮不仅是搞这些,他还牵扯上了魏王,牵扯到魏王党,所以皇帝要杀他,也因为张亮在朝中没有什么太深的根基。
  杀了张亮,还能顺便敲打下赵郡李,让房玄龄识趣的退休。
  而秦琅在朝中的根基可比张亮强太多了,朝野的名望也不是张亮赶的上的,更别说秦琅并没有犯什么根本性的大错。秦琅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忠于皇帝李世民,同时坚定的支持太子承乾的,走的正道,队也站的好。
  本身功高望重。
  在民间秦琼早封神了,秦琅也早成天王级人物,秦家在军方还是军功新贵的领头羊,秦琅本身在军方的威望也是无人可及。
  如果仅仅因为秦琅在海外搞了个岛,弄了些人过去采矿种地,朝廷就要治他谋反罪,要杀他,谁会支持?
  他不过做了许多人都在做的事情,只是做的比较大点而已。
  “秦琅可是朕留给你的宰相,是你将来的辅政大臣,你舅父这人,你应当也看出来了,好揽权,同时也不能容人,喜欢排除异己,能力其实还是不错的,但相比起房玄龄来多有不如,就是马周也比不上。”
  “若将来他在你朝中辅政,没有个秦琅这样的重臣平衡,容易出事。秦琅早年性子有些急躁甚至带点轻浮,但这些年沉淀,已经很稳重了,他也不是那种权力欲望很强的人,只是有点被害妄想症而已,总想着给自己给秦家留点退路,朕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想,不过现在听你的想法,倒觉得他也不全是被害妄想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