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百醇蜡烛
  小可爱你对本文的订阅比例还不够哦~补足订阅即可阅读最新内容哦明明一年也迟不了几次, 偏偏在开学第一天出状况,实在倒霉。听见楼下蓉姨叫他,乐知时忙应了几声, 猫又从他肚子上踩过去, 轻飘飘跳到床下, 他也飞快洗漱换衣服,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闹钟没响?”林蓉从容涮出牛奶杯, “快吃早餐,昨天卤牛肉的汁拌了米粉, 蛮好吃的。”
  乐知时此时已经一溜烟窜到玄关, 哪里还顾得上早饭。
  “开学典礼前不上早自习,我就忘记定新的闹钟了。蓉姨, 宋煜哥哥呢?”
  家里的小博美犬啪嗒啪嗒跟在他屁股后头, 乖乖坐在地上看他换鞋。
  “你哥早走了, 今天不是开学典礼嘛, 好像说他今天值日来着, 高三生还要值日的么?”林蓉把杯子放好, 擦干净手上的水转过身,“你们初中部开学典礼应该还是跟高中部一起吧……”
  一回头,乐知时都开了门, 博美疯狂挠他的腿不让他走。
  林蓉着急喊住他:“乐乐!不能不吃早饭!”
  乐知时蹲下来揉了一把狗狗的头, 又亲了一口, 赶时间离开,“我去买米粑, 蓉姨拜拜~”
  “别乱吃东西!”
  出了家门,乐知时骑着车径直奔着小区外的早餐摊位,之前一直卖米粑的婆婆今天没出摊。之前乐知时就听她说腰疼, 估摸着得休息几天,下次见到一定要多买点。隔壁的汤粉店倒是飘着香,大老远就闻到炖煮入味的牛杂香气。
  “乐乐,过早了没?来吃粉啊。”牛肉粉店的老板从大汤锅里拉出乘着米粉的漏勺,勺下的热汤跟白绸缎似的,扬起来又落下去。
  “我要迟到了陈叔,明天吃!”乐知时停下车快步跑进便利店,来不及做选择,他直接拿了袋米面包付钱离开,这是乐知时在便利店能买到的少数自己可以吃的零食。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这座城市的雨向来不温柔,总伴随电闪雷鸣,害他一晚上都没办法入眠。记得刚到宋煜家的第一晚,也是这样的暴雨,闪电撕裂夜空。雷一响,他就吓得哭了出来,直往宋煜的房间里跑,爬到他床上去。
  从那时候开始,他本能地开始依赖这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乐知时的父亲乐奕和宋煜父亲宋谨是一起长大的密友。
  乐家老人早逝,在侨居英国之前,乐奕几乎就是宋家编外人员,吃也一起,住也一起。乐奕喜欢极限运动,一次攀岩时他遇到英国女孩olivia,两人陷入热恋,生下了可爱的乐知时。但幸福的时光太短,十一年前夫妻俩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意外遭遇雪崩,双双遇难。
  一夜之间,乐知时失去了父母。连飞往英国将他接回来的宋谨,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一个三岁的孩子去解释这一切。
  那时候的乐知时抓着宋谨的袖子,只会甜甜地叫uncle,不懂什么是死亡,什么是寄养。他被带回宋家,从此就在江城生了根。
  路口的红灯迫使乐知时刹住单车。早上起得太猛,人还有点飘乎乎的,视线盯着红灯上的光点,思绪一跳一跳的,分散开来。昨晚的梦在脑海里只剩下破碎的剪影,好像自己变作小小一团,跟在宋煜的屁股后头打转,连中文都说不利索,只会缠人。
  林蓉总用吃醋的口气揶揄乐知时,说他第一个学会的中文词汇竟然是哥哥。
  不过宋煜打小寡言,对谁都不冷不热。好在他虽然不怎么搭理乐知时,却也不会赶他走,任他缠着。只是等他们大了,开始上小学了,乐知时的混血长相就越发打眼。
  宋煜本就出挑,又跟着个洋娃娃牌拖油瓶,几乎每天都要应付关于他家事的八卦询问。时间一长,宋煜实在没了耐心,正好后来搬了新家,离开之前的学区和小学同学,他就在升初中之后定下三大条约:
  在外不许叫哥哥。
  不许一起上学或回家。
  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住我家。
  起初乐知时根本无法接受。宋煜升初中和他分开对他的打击就够大了,更别提不能叫哥哥的事。但他一向是个唯宋煜马首是瞻的孩子,守规矩第一名。毕竟比起不被搭理,在外保持距离乐知时还是能接受的。
  在乐知时心里,宋煜就像是一个永远立在前面的标杆,从蹒跚学步起他就在后面追逐。宋煜六岁时,他三岁,跟着哥哥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看搬家的蚂蚁;宋煜十岁,他七岁,第一次和哥哥一起上小学,在公交车上开心到唱歌却被捂住嘴;宋煜十五岁,他十二,大太阳底下举着小电风扇,卖雪糕的老爷爷给了他一个板凳,让他可以坐着等哥哥出考场。他还记得那天他吃了三根冰棒,宋煜并没有发现,并且为了他放弃坐学校大巴,他们打车去吃了小龙虾。
  那天的小龙虾特别大,他吃了23个,其中有15个是宋煜给他剥的,因为被嫌弃动作太慢。他记得自己反驳:“虽然我不会剥虾,但是我很会藏对吧,你的同学都没有看到我。”
  宋煜却不以为然,“可我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你藏得一点也不好。”
  乐知时一直坚持认为自己很擅长隐藏,包括在外和宋煜的关系,后来他也不得不承认,宋煜是对的。
  “绿灯了,走吧。”
  路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看了眼时间,乐知时踩上踏板加速,单薄的身体弓起,努力蹬车。九月初的风还是暖热的,烘着周身,把夏季校服衬衫吹到鼓起,乐知时微卷的棕发在阳光下泛出点金色,蓬松柔软。
  一路狂飙到学校,刚停好单车,望见门口查岗的大部队,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乐乐!”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乐知时吓得回过头,是他的铁哥们兼同桌蒋宇凡。
  乐知时的姓氏特殊,很多人第一眼看都会念成快乐的乐而不是音乐的乐。出错频率之高让他直接多了一个小名——乐乐。不光是家人,身边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也都这么叫。
  得逞之后蒋宇凡一脸得意,摸了一把自己刚被老妈逼着推干净的小平头,“你今天怎么也踩着点来学校啊?”
  “睡过了。”乐知时拉着蒋宇凡往校门赶,“门口好多人啊。”
  蒋宇凡老神在在,“越是不上早自习啊,迟到的人就越多。”远远看见戴袖章的值日生,他检查了一下校服,顺便瞟了一眼乐知时。
  “哎等等,”蒋宇凡一把抓住他,“乐,你的铭牌呢?”
  脚步飞快的乐知时忽然间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果然空荡荡一片。
  “糟了。蓉姨每次洗衣服的时候会把铭牌取下来,我今天走得急忘了这茬了。”
  “那怎么办?”蒋宇凡垫着脚往门口瞅,“我靠,圆规也在。”
  圆规是他们初中部教导主任的外号,因为长得干瘦又高,为人一丝不苟,大家都这么叫。
  乐知时更急了,圆规特较真儿是出了名的,连女生改校服裙都要记下来通报。今天又撞上开学典礼,没准儿他一会儿也要上通报名单。
  他扯过书包带子企图挡一挡,“蒋宇凡你帮我遮一下。”
  “行,没准儿能糊弄过去。”
  蒋宇凡挡住他半边身子,俩人连体婴似的快步移动到校门口,企图从一群接受检查的学生中蒙混过关。
  圆规的嗓子很尖,“把校服领子翻出来啊那个同学,一会儿开学典礼会有录像的,要传到学校官网的。你们的形象就是我们培雅的形象,知道吗?”
  乐知时手紧攥书包带,贴着蒋宇凡埋头往前挪动。
  “你这个裤子怎么回事?”
  “老师,我校服裤子没干,我穿了条差不多的……”
  “两条校裤都不够你换洗的吗?!”
  乐知时头埋得更低,并且已经准备好了道歉的话。
  “站住。”
  他吓得跟只被点了穴的兔子似的,一下子顿住脚步,可还是不敢抬头。
  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说的就是你。”
  圆规走近了些,旁边站着跟着他检查的值日生,“短发的那个女生,你铭牌呢?哪个班的?”
  乐知时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圆规说,“说过无数次了上学的时候必须佩戴学生铭牌,很难做到吗?还有谁没戴?”
  还有我。
  乐知时浑身僵硬,好像突然出现一只怪异的大手把他从人群里给揪了出去,提溜到圆规跟前,还指出自己胸前没有别铭牌的那块布料。
  神经最紧绷的瞬间,手臂竟然真的被拽住。心猛地一提,乐知时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可下一秒,那只手便沿着手臂线条向下,抓住了他的手,在紧贴的学生队伍里分开他手指。一枚带着温热体温的金属片被塞进来。
  说起来很玄,但光凭手乐知时就认出这是谁,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张冷淡又熟悉的面孔。
  对方穿着高中部制服,手臂挽着红色袖章,阳光直射下眉头微皱。
  不是别人,正是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哥哥”。
  乐知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浅色瞳仁在阳光下琥珀珠一样通透。看见宋煜,他浑身起了层电,下意识想开口,可下一秒又条件反射把到了嘴边的“哥”生生咽了回去。
  视线相触,宋煜松了手,眼神撇开,目光漠然,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值日学长和违规学弟的关系。他扫了眼手表,从口袋里拿出笔准备记迟到名单。
  周围人的注意力还在圆规和被训的女生身上,没人发现这隐秘的交接。乐知时低头看着手里的铭牌,上面刻着[培雅初中部乐知时]八个字。赶在圆规发现前,乐知时赶紧将铭牌别上衬衫前襟。
  手刚放下,就看到一双精明的眼扫过他。乐知时抬起脸冲圆规笑,他天生无辜相,一双纯良至极的狗狗眼,虽说外貌红利不是哪都通吃,但这张漂亮脸蛋的确很难让人狠下心苛责。
  “差点就迟到了啊。”话虽如此,圆规还是放行,“进去吧。”
  “嗯。”乐知时乖巧点头,“谢谢主任。”
  学校钟楼正好敲了钟。他忍不住回头,人群中的宋煜水杉一样颀长,就像是漫画里出场时会闪闪发光的那类人。
  时间不多,开学典礼前全班要先在教室里集合。乐知时不想再迟,拼命往教室跑,可蒋宇凡觉得蹊跷,“不是,乐知时你站住!我都看到了!”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乐知时呼呼往前跑,心跳贼快。
  蒋宇凡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别打岔,老实交代,你的铭牌怎么会在宋煜手上?”
  宋煜脱了校服外套,让乐知时去沙发上坐着,问他想吃什么,乐知时刚把狗抱起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放下狗狗,跟在宋煜后面进了厨房,“宋煜哥哥,你做饭吗?”
  宋煜取了墙上围裙围在身上,“很奇怪吗?”
  乐知时摇头,坐到中岛的旁边,小博美跟着爬上来,钻到他怀里。
  “好久没有吃你做的饭了。”
  以前,宋谨的生意比现在更忙,那时候林蓉也要帮着管理公司,经常不在家。当时他们俩都很小,也请过保姆,但保姆有次烧菜没注意,乐知时就过敏住院,从此家里也不敢再请保姆,林蓉顾不上的时候就是宋煜做,耳濡目染下,他这方面也算擅长。
  两个小朋友,一张小餐桌,几道家常菜,这是乐知时闭上眼就能看到的回忆。
  “我想吃冒菜。”小博美的头趴在中岛上,乐知时摸着他毛茸茸的头,“还有蛋糕。”
  拉开冰箱门的宋煜回头,挑眉指了指嘴角。
  乐知时这才想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是有点疼,“可我想吃。”
  宋煜没说什么,但已经开始拿食材了。乐知时不想让他一个人忙活,于是也过去帮着打下手。他不太会做饭,只能洗菜。拳头上的擦伤碰了水有点疼,乐知时没发出声音,只是动作停了一下。水龙头的水忽然就停了。
  “你洗不干净。”宋煜扯了张厨房纸巾递给他。
  乐知时擦了擦手上的水,“那……”
  “站这儿吧。”他低头专心切菜,“看着就行。”
  小博美又颠颠跑过来挠宋煜的腿,乐知时弯腰把他抱起来,握住他的小爪子,“不要妨碍哥哥。”
  宋煜切了块林蓉之前炒好冻住的牛油锅底,一下锅,整个厨房仿佛就活了,滋滋啦啦,姜蒜下进融开的红油里,香气四溢,趁热倒入沸水,红汤在锅里沸腾跳动。
  又加了些调味料,宋煜尝了尝咸淡,下入切好的各种食材。
  趁着煮菜,宋煜分离了两颗蛋黄,和无麸面粉搅拌,然后把蛋清和打蛋器递给乐知时,示意性看了他一眼。
  打发蛋白是乐知时最爱干的活儿,会让他心情快速好起来。因为看着蛋清从液态逐渐变蓬松,最后像云朵一样,是很奇妙的体验。
  “好了。”乐知时拿起打蛋器,打发好的“云朵”被扯出一个尖尖的小弯钩,这是成功的标志,他颇为满意,“完美。”
  盛出冒菜,宋煜开始做松饼,“蛋糕来不及,这个快点。”
  “pancake也是cake。”乐知时自己点了点头。
  忙活半天,厨房中岛上摆出两碗米饭,一小锅热腾腾的冒菜,和一份蓝莓松饼,中西结合。肥牛片煮到可以展开,薄薄一片裹着亮闪闪的红油,还没入口就唤醒了食欲。宋煜拿出小玻璃罐,在松饼上淋上金色的桂花糖浆,推到乐知时面前。
  乐知时夹起一筷子鱼片,小心翼翼送入口中,嚼的时候也万分谨慎,看起来有点滑稽。
  冒菜煮得入味极了,又麻又辣,吃得后背出了层薄汗,趁着嘴里的刺激,他又往嘴里塞了块裹着糖浆的松饼,松松软软,像挤压成厚片的戚风蛋糕,味道香醇。
  从一清早就不太舒服的情绪,在红油和蜜糖里也释放出来。
  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
  宋煜沉默着吃到一半,忽然离席,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纱布包,里面装满冰块,“拿着,敷眼睛。”
  果然还是提了。乐知时接过冰袋,闷声说了句谢谢,手肘支着桌面用它敷眼睛,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是不是很难看?”
  宋煜认真吃饭,“你也知道。”
  明明在别人面前完全不在意破相的事,可乐知时就很怕被宋煜看到自己的肿眼睛,甚至替他嫌弃自己,他也搞不清楚原因。叹了口气,乐知时悔恨地很认真,“我应该躲开那一拳的。”
  宋煜放下碗,“乐知时,你不应该后悔今天和别人动手吗?”
  “我不后悔。”乐知时抬起头,“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模样让宋煜有些出神,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么倔,被打到头破血流还死不认错。
  但乐知时不想让宋煜误会,一改在班主任面前死不松口的姿态,主动解释,“哥哥,我不是故意打架闹事的,其实我一开始没有要动手,这件事……”
  没等他说完,宋煜就打断,“我知道。”
  “你动手打的那个人,”他望着乐知时的眼睛,仿佛早有答案,“他说了什么?”
  乐知时忽然梗了梗,抓着冰袋的手攥紧了些,头也垂下来,像一棵被太阳晒到发蔫的植物。
  “他说……我妈死了,才会让我出来多管闲事。”
  王谦问他,他不愿意说,蒋宇凡问,他也不想说,哪怕真的当场叫了林蓉或是宋谨,乐知时也可以咬死不说一句话。但不知为何,宋煜一问,他就说了。
  他好像只能对宋煜示弱。
  “我当时没忍住,才动了手。”
  宋煜其实猜到了。班上课代表抱作业下楼,正好在办公室看到被训话的乐知时,这事儿在他们班一下子传开,一开始宋煜也不信,他比谁都清楚,出风头不是乐知时的作风,就算真的帮助同学,他也不会出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