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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惠橙从刚刚的惊吓中回神,然后摸向牛仔裤的后袋。之前在医院时,她顺手把预约检查单塞到那里。她的手提包早已不知被凤右扔到哪里,现在全身上下,就剩这几张纸了。
  她打开看了看。
  沈从雁瞄到医院那几个字,“前情敌小姐生了什么病呀?还有救吗?”
  许惠橙笑了下,“……还不知道。”
  “哦呵呵呵。能活得过今年吗?”沈从雁笑得很猖狂,“所以说,千万别当小三。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到这话,许惠橙倒没生气。她明白在花园里,沈从雁是在救她。而且,沈从雁说话向来就是半真半假,口口声声叫着“情敌小三”,却未曾真正刁难过。她回道,“希望不是真的病。”
  沈从雁好奇,目光又往那单子上瞄,却见单子上赫然有卵.巢的字眼。“呀,是不是绝症?”
  “还没检查……”许惠橙折起单子,望着车窗外的树景,她突然说,“我想生个孩子……”
  沈从雁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那是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浮夸,但转瞬之间,她又演上了,“前未婚夫先生不会喜欢孩子的,他就是一个残酷无情的渣男。”
  “我想……他会喜欢的。”
  “哼哼。”沈从雁一甩头,“我可是好心相劝。”
  “我生下的,他会喜欢的。”这是许惠橙真实的想法,也是钟定给予她的自信。
  “这年头,上位的小三就是喜欢往原配伤口撒盐巴。”要不是正在开车,沈从雁肯定要掩面而泣。
  这么对话过后,她们很快到了小区门口。
  沈从雁赶着许惠橙下车,“快回家,我要开着车去兜风。”
  “可……这是钟先生的车……”
  “我兜完风就还给他,我才不稀罕他这破车。”她倏地想起什么,朝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的许惠橙问道,“前情敌小姐,太丑是不是很坏?”
  许惠橙反应了两秒“太丑”是谁,然后点头。
  “我也觉得,太坏了。”沈从雁微敛表情,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想想,要是我孩子以后没有父爱,也挺惨的。”
  许惠橙愣了下。
  “苍天哪,人美心善的我该如何是好!”顿住三秒后,她恢复神采,“前情敌小姐,我去兜风啦。你赶紧下车。”
  待许惠橙下去,沈从雁关上车窗,油门一加,就风风火火走了。
  许惠橙望着车子远远而去,实在无法把刀疤男和沈从雁联想到一起。
  不过,别人的故事,那都是别人自己的。
  就好像她和钟定,在大多数的人眼中,也是匪夷所思的组合。
  ----
  钟定和凤右,是同一个训练师的学生。
  乔延由于身体比较多病的原因,经常缺席课时。
  凤右不爱见到那对双胞胎,所以也不怎么出现。
  但是钟定当年的身手,同辈中都清楚,那是非常狠辣的。
  乔延回国后,钟定就渐渐荒废各种课,终日在外吃喝玩乐,真正变成了纨绔子弟。
  大家再没见他出过手。
  凤右以前轻视钟定,前阵子他倒明白了,钟定其实是只狼。
  而且,钟老太爷如今似乎开始欣赏钟定,不时念叨着,“如果阿延当年有钟定的气魄……”怎么怎么的。他像是后悔之前没有留下钟定。
  凤右喜欢权,喜欢钱。
  钟老太爷也是。
  这对爷孙以前看着和谐,其实也是彼此的对手。所以当凤右的野心完全展露于钟老太爷的面前时,他俩的关系就不那么和平了。
  钟老太爷那边的压力,倒也算了。
  凤右本来指望可以从钟沈联姻中谋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和沈从雁的婚礼一再推迟。而且,她还频频陷害他。
  如果是以前的话,沈从雁死在凤右跟前,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如今他对她有了恻隐之心。
  凤右心里的烦躁极度渴.望宣.泄,而许惠橙就那么凑巧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真的想毁了她,因为那是钟定在乎的人。
  也就是这样,凤右终于在今天,见到了一个未曾谋面的钟定。
  “好歹你叫我一声“哥”,我给你留个全尸如何?”钟定在笑,眼睛弯得很好看,他的左手被一件黑衣包着,有些鼓。
  凤右的面容在刀疤的衬托下,更显惊慑。“话别说得太满,钟定哥。”
  “据说你枪械玩得很好。”钟定解掉衬衫的两个扣子,然后左手抖开了黑衣,眼里罩上了冰霜,“我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比你玩得更好。”
  凤右先前并没有预料到钟定会这么快找上门,所以准备不足。他眼见钟定要动真格,于是迅速一跃,往旁侧的花丛滚了过去。
  钟定很淡定,慢慢装上□□。在凤右影子窜过的时候,他扣下了扳机。
  一个持枪。
  一个赤手。
  胜负分明。
  尤其是钟定的杀意沸腾之际。
  凤右不一会儿,就染了血,红色的范围越扩越大,脏了他半件上衣。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突然笑了。
  今天的事,通风报信者应该是沈从雁。
  她已经不止一次坏他的事了。
  自从他杀了她的孩子以后。
  ----
  沈从雁沿着之前钟定冲过的路线回来。
  她停车后,静静看着草丛漫出来的大滩血迹。
  钟定立在前方,晃着枪把玩。见她迟迟不下车,他将视线瞥向了她。
  沈从雁笑了。她打开车门跳下,“前未婚夫先生,你我没有琴瑟和鸣,实在是一大憾事。”
  “你要帮他收尸么?”他笑得阴柔。
  “你和我真不够默契。”她摇了摇食指,“我是来补最后一刀的。”
  “沈大小姐的刀功,我没空欣赏。”钟定捡回黑衣,重新包住。他向着车子走过去。和她擦肩而过时,他突然轻.浮道,“希望你这一刀能直切要害。”
  她抿唇而笑。“如你所愿。”
  钟定最后瞥了眼凤右,便上车离去。
  沈从雁缓缓上前。
  凤右视线有些模糊,可是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她走到他跟前,抱膝蹲下,“hi,男配先生你还活着吗?”她的声音透着无辜纯真。
  他不回答。
  “你怎么这么笨呢。”她按住凤右左肩上的伤口,看他疼得抽搐,脸色苍白,她笑了,“你伤害前情敌小姐,那是自掘坟墓。如果要杀,目标应该是前未婚夫先生。他死了,前情敌小姐无法报仇。可前未婚夫先生活着,分分钟都能报复社会的呀。”
  凤右的耳边嗡嗡响,他的神智在与疼痛对抗。
  “所以说,我比你多吃四十五天的白米饭,智商优势就出来了。”
  她见他冷汗直冒,手里更加往他的伤处扣。“男配先生,疼吗?”
  凤右咬着牙。
  沈从雁靠近他,声音变得轻不可闻,“孩子走的时候,就是这么疼。”
  他眼神变得混沌。
  “男配先生。”她抚上他的脸,眼里闪过一道微光,“你就下地狱去吧。”
  ----
  凤右失踪了。
  钟家展开地毯式寻找,皆杳无音信。众人不禁怀疑到了钟定头上。
  钟父找上钟定的时候,钟定很无辜,“我什么也不知道。”
  钟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训斥。
  钟定轻蔑地嗤声,然后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挂断电话。他此刻有点幸灾乐祸。凤右居然去招惹神经病,简直自作孽不可活。
  由于凤右的去向不明,钟老太爷对钟定的执念就强烈起来。这还不单止,连钟母都开始对钟定刮目相看。
  不过,钟定并不接受这番期望。什么爷爷、父亲、母亲,在他心里早已埋葬。他打定注意,这辈子都不再回钟氏。就连大姑那里,他也开始拒绝。
  钟定前不久问许惠橙,自己还有没有再分裂。
  她摇头,“我最后一次见乔延是在过年前。”
  这么算起来的话,有将近半年时间了。
  钟定分析,也许自己只是想制造一个真正完美的乔延。所以只延续日记里乔延温和的部分,而将真正的乔延摒弃。
  无论原因如何,事实就是,自从钟定有了小茶花,他就已经走出了自己弟弟所造成的阴影。包括大姑那种爱屋及乌的亲情,他都不再妥协。
  栅栏沟旗下的那间公司,名气越来越大。好些电子企业直接点名要老板出方案。
  老板懒得理。
  许惠橙在和同事们聚餐之后,关系更加融洽。小罗还会约她下班去逛街。
  许惠橙征求了钟定的同意,然后答应。
  逛的地方,在会所附近。
  她站在路口,遥望着曾经地狱的方向,心中已经释然不少。她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幸运。所以之前的伤痛,都淡去了。
  阳历七月七日,是许惠橙的生日。
  也就是在这天,她终于知道,那个气质贵倨,长相清隽的公司男神,是她的挚爱。
  上午小罗不知是怎么得到的小道消息,突然很激动,喝了大半杯水后,她双手摆成喇叭状,掩到嘴边,“听说老板要过来管理部啦!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啊。”说完,她赶紧冲去卫生间补妆。
  然后,陆续几个女同事进去。
  许惠橙纳闷。钟定也在这公司,怎么没听过有崇拜他的。虽然他的事业心不如陈行归上进,但是那样的一张脸,怎么也该有那么一两个迷恋他才对。
  她有些替他叫屈。
  许惠橙并不热衷欢迎老板的仪式,她还是待在专属的小办公室工作。她打算等会儿陈行归来了,出去礼貌表示一下。毕竟她不想在同事们面前表现得和老板太过热络。
  结果,陈行归没有来。
  来的那位,就如同形容的一样。气质贵倨,长相清隽。
  许惠橙瞪着,眼都不眨一下。
  偌大的办公室,钟定谁也不看,只望向她。见到她那傻傻愣的模样,他笑了。
  这一笑,意味深长。
  那一刻,几乎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许惠橙那边。小罗更是连嘴巴都张成了o型。
  而许惠橙的眼睛瞪得更大。
  钟定这么笑完就走了。
  “小橙子。”小罗惊呼道,“老板对你笑耶!”
  许惠橙一下子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当自己的男朋友成为了全公司的白马王子,那滋味,其实不太好。
  她闷闷回到办公室,闷闷给钟定发信息。“钟先生,你骗我。”
  钟定很快回了句,“谁让你傻。”
  她想了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好骗呢,明明有很多线索。谁敢天天迟到,谁敢天天早退。而且钟定在经济上毫无压力,工作不工作都一个样似的。
  她居然还一直以为他不务正业。
  后来钟定打电话来逗她。
  她还是闷闷的。
  许惠橙对着钟定几乎没有脾气。平时他冷淡也好,毒舌也罢,她都能保持笑容。不过她就算真的生气,也不会闹,就是不吭声罢了。
  就像现在这样沉默着。
  钟定不是会说好话的主。但思及今天是她生日,他还是拉下脸,哄了句,“小茶花,我错了。”
  声线低醇如美酒。
  她听着,郁闷就散了。在他面前,她就是这么没有骨气。
  晚上的生日餐,许惠橙原先还想邀许七竹过来一起庆祝,可是钟定不让。
  钟定包下一间旋转餐厅。在城市的最高观景处。
  许惠橙觉得此举太过奢侈,摆出一副持家小妻子的态度,“钟先生,你这样子花钱太浪费了。”
  他不以为然,“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值。”
  餐厅没有鲜红的玫瑰,也没有浪漫的氛围。
  钟定只是送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上夹着一张小卡片。
  打开盒子,里面放有一枚戒指。
  不是大钻石。简单朴素,泛出的光泽却晃了许惠橙的眼,让她觉得不真实。“钟先生……”
  就这么听“钟先生”三个字,非常生分。可是搭配另外三个字,那就另有一番味道了。“钟太太,生日快乐。”
  这一刻,许惠橙哭了。
  眼泪落在小卡片上,润.湿了钟定写下的一行字。
  tilldeathdous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