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美人 第17节
  “多谢白术姐姐”容娇脆声应下,目送着白术远去。
  蒸花露好呀。
  整出来的花露,可以放在水中添风雅,对人也有益处;亦可以放到酒中增香气,使人未品先醉;还可以放在糕饼之中,加上更丰富的滋味。
  容娇在心里头盘算着:从前都是姑姑和她一块儿蒸花露,今日却是她头一回自己蒸。
  若是今日成功了,她便趁着春日百花盛开,多蒸一些其他的花露。
  姑姑要有一瓶,采萤、白术、白芷几位姐姐也要有,还有姜公公对自己照顾多多,也少不得。
  陆离昨日帮了她许多,她亦是不能忘的。
  容娇想着想着,便傻笑起来。
  让喜欢的人们,品尝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真是叫人高兴。
  她想一辈子这样。
  第20章 蒸花露与暗香汤(修字)
  白术将炭盆和小甑送过来的时候,容娇已经自个儿慢腾腾地挪到屋外晒太阳了。
  三月份了,阳光渐暖,但风儿吹来仍有些许的寒气。
  容娇裹着有一圈毛领的披风,将整张脸都埋在毛茸茸之中,眯着眼儿,颇为享受地晒着太阳。
  可容娇一张小脸面色略有苍白,叫人看了便心疼。
  “你小心些,别烫着了。”白术觉得自己面对容娇的时候,活脱脱和老妈子似的啰嗦不停。
  容娇却不嫌烦,而是一声声地应下:“白术姐姐放心吧。”
  白术叹了口气,算是三步一回头地回了御膳房,遭了白芷的调侃:“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只怕你才是收养容娇的江尚宫呢。”
  白术睨了白芷一眼:“你要说这话调侃我,自己可别上太医院去寻好的药膏。”
  白芷哼了一声,不再作声,别别扭扭地做事去了。
  白术轻笑一声。
  自从容娇来了御膳房之后,不光白芷活泼了许多,连她也多了许多的话。
  分明从前最明白自保为上,如今却不自觉关心起容娇来。
  那厢,容娇正捧着小甑看。
  甑原先是用来做烧酒的器具,底部特意做出了小孔,可以放在鬲上蒸制。
  蒸花露自然不必做烧酒那么大的工具,便将甑缩小了一号,做成了小巧精致的小甑,还添了两耳好让人方便拿起放下。
  容娇点上炭火,放上铁鬲,再放上结实的大瓷盘,将梅花花瓣小心地填入其中,开始慢慢地蒸梅花花露。
  在等着花露蒸出的时间里,容娇也没闲着,另起了一个炭盆开始烧小壶的水,等会儿冲暗香汤喝。
  为着那一口魂牵梦萦的香汤,容娇还拿来了腊月里制成的暗香瓶。
  琉璃制成的瓶子透亮,从外头看,能看到里头层层堆叠的盐粒与娇柔的浅黄、浅粉的花瓣。
  这暗香瓶中所放的,是腊月采摘的梅花。
  江尚宫讲究,带着容娇清晨踏雪,到上林苑摘了半开新鲜梅花,要连细嫩的花蒂都一块摘下,再赶着躺儿地回来。
  容娇利落地将要用的炒盐拿来,再一两花朵配上一两盐地放入瓶中,再用箬叶喝厚纸密封起来,往后要喝的时候再揭开盖子就好。
  当时她制了整整十瓶,高高兴兴送给江尚宫看。
  容娇还记得,江尚宫娴静的眼中闪过笑意,夸赞她道:“阿娇真棒,姑姑夏日里,就靠着你做的暗香汤解暑度日了。”
  想起这事,容娇嘴角也含了笑,手上拨弄着漂亮的琉璃小瓶。
  姑姑耐得住性子,能等到夏日再喝,她却是今日就等不得了。
  那儿还有一瓶,可以送给陆离,额外答谢他昨日的相助。至于那个内敛的姐姐,就送一些香香的花露——不知道姓名也没有关系,请陆离送过去便可。
  错过了亲手收梅花花瓣的时候,容娇有些可惜,但很快便安慰自己:上林苑百花争艳,还有桃花、梨花、杏花等着她呢。
  除了兰花和橄榄因为质地太嫩没办法蒸出花露之外,其余百花都可做花露。
  容娇又有些心痒痒:可惜她不是主子,不然也要试一试那夜落金钱、墨魁牡丹、冰心腊梅和十丈珠帘菊等名种,若是做出花露来,到底是何模样。
  正心痒着,小开口的烧水壶就咕嘟咕嘟起来。
  容娇将烧水壶包了厚布提到一边,再将那炭盆拨远了一点,免得烧久了让人郁燥。
  容娇特意叫白术带了她最喜欢的粉彩福字小碗,里头已经倒了清透金黄的蜂蜜,丝丝缕缕地散发着蜜香。
  深深嗅了一口这甜到肺腑的香气,容娇到底是没有忍住,蘸着尝了一点儿。
  一点清甜入口,容娇嘴角边的小漩儿就欢乐地出现。
  用精致的小银筷将花朵夹出,小心地抖落上头的炒盐粒,放入碗中,最后再提起烧水壶缓缓注入滚水。
  蜜香与梅花瓣的清香被滚水激活,伴着热气滚滚扑面而来,香得人好似身在花海。
  在滚水的冲泡下,因着脱水而有些皱缩的梅花瓣缓缓舒展而开,竟是半点看不出被人摘下过的模样。
  倒像是被风吹来的几朵花,正巧落在小碗之中。
  容娇捧着小碗,缓缓吹了吹起,看着浅金色的暗香汤中荡起带着香气的涟漪。
  一抬眼,便看有几只胆大的小鸟落在炭盆旁边,借着暖气耸肩剔足、相互啄毛取暖。
  只看那五颜六色的俊俏模样,便知道是雀鸟司散养的精贵玩意儿。
  其中有一只靓蓝的和容娇看对了眼,竟是跳到容娇脚边,一仰脖就啭弄了起来。
  清亮悦耳的嗓音传遍了整座小院。
  安安然然,欢欢喜喜,岁月静好。
  容娇抿了一口暗香汤,不由软软笑了起来,一双杏眼极甜,滟出层层明媚之色。
  沈陆离遥遥站在小院的门口,借着长出一层毛茸茸绿芽的小树遮着身影,甚至为此弯了些腰。
  盛长福捂着嘴儿,在后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他今日瞧着皇上换了旧衣裳就感觉有些不妙,可他偏偏嘴贱问了一句是否要随行。
  皇上瞧了他一眼,竟是答应了。
  于是,他便和皇上在这儿蹲墙角来了。
  为着性命着想,他可是连半眼都不敢多看、半句都不敢多说的。
  “皇上……”盛长福感觉老腰酸疼地不行,颤巍巍开了口。
  沈陆离回头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我倒是忘了你这积年的老病了——行了,走吧。”
  盛长福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见这位向来疏离的青年帝王长眉弯起,面上竟是化冰了似的,露出点浅浅的笑意。
  不等盛长福看清,沈陆离便转身,朝着远离小院的僻静小道走去。
  “雀鸟司的鸟儿养得不错,回头你叫小盛子去送点赏赐吧。”正走着,沈陆离忽地回头吩咐了一句。
  啥也没看见的盛长福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来御膳房后头,怎么又想起雀鸟司了?话说过年时,雀鸟司总管来送一对金贵好看的鹦鹉,还被皇上斥责花花绿绿呢,这回赏赐却是从天上掉下来了。
  “是,皇上。”盛长福先应了下来,随后问道:“咱们等会儿是回养心殿么?”
  沈陆离的脚步一顿,嗓音猛然含了冷冽的冰霜:“去慎刑司——已经从昨晚审问到了现在,那老/畜/牲应该将所做的恶事给吐干净了。”
  盛长福闻言,心中就是一颤:李公公做的那些事情,皇上不是没有耳闻,只是时机不到,不欲动手。如今冯太后离宫,皇上便当即动了手,将人下了慎刑司。
  冯太嫔对冯太后卖好多年,做了许多次的钝刀,这李公公对寿康宫的事情,也应当是知晓一点的。
  想到这,盛长福就起了一点疑惑:按照皇上的打算,李公公可没那么早被搞进去。
  可就是昨晚,路侍卫说见李公公去了御膳房,皇上便搁下手中的笔,匆匆走了出去。
  直到将近半夜才带着怒气回来,吩咐了杨嬷嬷许多,更直言将李公公扔进了慎刑司。
  双鸢受了命出去,回来透露了一点情况:是个乖巧娇俏的小宫女。
  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是和这小宫女有关么?
  盛长福随意琢磨着,结果差点踩到沈陆离的脚。
  他一哆嗦,赶紧停了心中的猜想,小心翼翼地继续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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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术与白芷回来的时候,容娇已经用完了晚膳,正在往小瓷瓶里倒淡粉色的梅花花露。
  梅花清香扑鼻,蒸出的花露更浓缩了精华。
  “姐姐回来啦?”抬眼看见白术与白芷,容娇眼中闪过惊喜的神色:“快来闻一闻,这可香了。”
  白术依言嗅了嗅,赞不绝口地说香。
  “怎么不喊我闻一闻呀。”白芷哼道:“容娇真是愈发小气了。”
  “哪能让姐姐空手而归呢。”容娇轻笑一声,往白芷和白术的怀里各塞了一瓶:“这花露香气扑鼻,姐姐们就算不用在吃食方面,往头油胭脂里面放,也是极好的。”
  白芷眼儿转了转,明显心动极了:“你这样说,我就想用海棠香露了。”
  “这有何难?”容娇道:“只是要姐姐先说与宫中的新鲜事给我听一听——我在这儿坐了一天,可无聊了。”
  “你今日可不知道啊,这宫里头今日可是出了大事情!”白芷便道:“你可还记得寿宁宫的李公公?”
  容娇点头:“我还记得,昨个儿李公公还来了一趟御膳房呢,不过半路上崴了脚。”
  白术怕白芷失了分寸,连忙道:“李公公听说就是昨个晚上冲撞了皇上,被下了慎刑司,结果审出来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说着,便精简着将李公公强迫小宫女对食、下手虐待、私自打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上听了之后十分震怒,下令庭杖杖毙。”被抢了话头的白芷赶紧说道:“我听闻冯太嫔当场赶去求情,结果皇上也没有回转心意。”
  容娇闻言十分震惊,不禁回想起那晚上的事情。
  只越想,容娇就越觉得李公公言行奇怪。
  她并不真傻,仔细想想就隐约有了猜想,后背生生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