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节
  ……戒指拥有者的戒码。
  池小池望着娄影:“我以前拍摄过几个戒指广告,还记得我自己的戒码。”
  娄影明白了池小池的意思,失笑之余,脸颊微微泛红。
  池小池继续道:“以毫米为单位,我的左手中指周长是56,直径是17.75。”
  他问:“所以,最后的七位数,是5617.75吗。”
  主负责人也在看着娄影。
  半晌失神中,娄影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偷偷摸摸买戒指的遥远的下午。
  他在填写数据时,曾犯了难,不知道该填写他的那根手指,特意咨询过柜台小姐的意见,柜台小姐建议他买池小池左手中指的尺码。
  娄影也是认同这个提议的。
  然而,在落笔时,他却填成了另一个迥然不同的数字。
  “以毫米为单位,周长是55,直径是17.50。”娄影吸了一口气,答道,“最后的七位数,是5517.50。”
  他报出的这串数字,属于池小池左手无名指的戒码。
  这是娄影为池小池设计的,世间仅此一份的密码。
  第268章 完美新世界(三十二)
  成功开启磁盘后, 监察系统的总负责人花了半分钟,把里面的所有内容梳理一遍, 才把磁盘化为数据, 直传回总部。
  他礼貌道过谢, 便站起身来, 打算中止这次谈话:“谢谢您的配合。”
  池小池抬了抬手, 把戒指从小指上甩脱,抛到半空, 一把抓在手心。
  他问:“那些已经被破坏的世界线, 你们打算怎么办?”
  总负责人双手按在桌面上:“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就不劳池先生费心了。”
  池小池:“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别忘了,成为主神,是我的心愿。”
  总负责人一怔, 倒表现得比池小池更惊讶:“您的心愿……是认真的?”
  池小池一挑眉。
  “请别误会。因为这是一个太过巨大的烂摊子……”对方重新坐定, 态度倒是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仅就目前我们搜集的信息,别说是彻底恢复应有秩序,就是整理出所有出过问题的世界线, 就需要起码一年的时间。”
  他顿了顿:“恕我直言, 您恐怕并不能理解这巨大的工作量,我们也是为您考虑, 不希望您在经历过危险后, 再为了我们的内部事务消耗太多的精力。如果您需要的话, 我会向上申请, 让您尽快回到原来的世界……”
  “你不用管我能不能理解。”池小池说,“我只问一个问题:被主神破坏过的世界线和契约,你们有没有恢复的打算?”
  “想要恢复,是一件很……”总负责人用尽量委婉的言辞道,“困难的事情。我们检查过所有备份的契约,虽然存在文字游戏,但是不得不说,不管是宿主,还是原主,都是自愿签订契约的。”
  “我们系统存在的基础,是‘熵’。”总负责人用尽量简单的语言解释道,“熵是我们能量的唯一来源,也即人类的负面情绪。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和人类是共生的。我们寻求与人类的合作,比如你,比如061,为系统服务,从而换取重活一次的机会,也是我们与人类共生的方式之一。”
  “渣攻回收系统,在我们最早版本的规划里,只是一个小型系统。”
  “按照我们对渣攻系统的原本规划,我们只负责让原主从死亡的时间点复活,从任务对象身上收取1000点悔意值,再加上任务对象在重生过程中的个人情绪,以及接受到的外界情绪,最终能赚2000点熵。”
  “但是,713,就是渣攻系统的现任主神,在工作几年后,向监察机构提交了报告,说要改革制法,要倒转时间线到任意的时间,方便原主更好地报仇。”
  “起初,我们否定了这个提议,因为每倒转一条时间线,至少需要一万点熵。”
  “713坚持这样,并一遍遍提交了报告,我们就让它把新制法试在内部运行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它的业绩远超其他任何一名系统。”
  说到这里,总负责人客观点评道:“不得不说,它在完成规定指标这方面,很出色。”
  ——用文字游戏欺骗宿主和原主;刻意选择性格有严重缺陷的宿主;新增“好感值”条,以此迷惑宿主,诱人入戏沉沦;不向宿主说明体内仍然存有原主灵魂的事情,最终从宿主、原主、攻略对象、系统四方收取熵值,当然很出色。
  池小池沉吟,消化着已知的讯息。
  娄影代他询问:“它这么做,最终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们随着见识的增广,也会产生自己的心愿。”总负责人说,“每个系统内,都存在一个‘熵’池。池子满了,主神的任务也就此终结,我们会替主神完成一个合理的心愿。”
  “心愿?”
  “成为更高一级的系统主神,或是获得自由,成为一个人,结束漫长的永生。毕竟作为系统,什么都体验过了,唯独没有体验过的,就只有死亡。”
  “那它的心愿是——”
  “我们已经问过它了。”总负责人耸了耸肩,“它说,它只想留在这里,哪里都不想去,把这里做成最高神之下、规格最高的系统。”
  娄影啼笑皆非。
  没有太高尚的理由,一切祸端起源,仅仅是因为一个系统主神的“贪婪”而已。
  总负责人重新转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池小池:“我们之所以能够与原主签订契约,是因为原主死时体内存在有‘熵’,被我们捕获到即将流散的精神体,我们才能和他们建立契约关系,让他们有复生的可能。但当原主彻底死去时,精神体已经彻底消失,因此要回溯,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谢您严谨的回答。”池小池说,“您用了‘几乎’,说明还是有办法的。”
  总负责人没有正面回答。
  “‘熵’的力量,能够回溯时间线。自然也能让时间回到原主们刚刚签订契约的时候。但是,你们没有打算这样做。”池小池说,“可以理解为,经过系统的精密计算,复活所有曾经受害的原主,是一笔很不上算的买卖。”
  总负责人微微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池小池永不会忘记,这些真正的先天系统,虽然拥有人类的外表,人类的表情,但本质却是一堆数据。
  数据追求的,是一个完美而冷冰冰的最优解。
  总负责人说:“池先生,我们很感谢你,让我们发现了这样一个重大的bug。正因为此,我才和您说这么多,让您知道您要跳的是一个多大的泥潭。现在,您可以说出您的心愿了。”
  池小池往后一靠:“这个主神,我做定了。”
  总负责人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池先生,我以为你是很精明的人。”
  池小池说:“我从不精明。”
  如果足够精明,池小池不会等一个回不来的人,也不会为着一个本不可能回来的人,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他要的东西,从来随心。
  “对你们系统来说,一切不过是生意。而想要做生意,信誉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在商言商,池小池不打什么感情牌,径直道:“如果在恶性事故发生后,你们只是更换了另一名先天系统来做主神,不管以往发生的烂账,您觉得其他主神引以为戒的可能性大,还是偷来713主神作弊的经验、为己所用的可能性大?所谓共生关系,讲求的是等价交换。平不了这笔账,就没有等价一说。况且,如果‘先天系统’的秘密传开,你猜,系统会不会暴动?”
  总负责人总算勃然变色,豁然起身:“你怎么知道‘先天系统’的事情——”
  池小池笑:“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与其放走知道秘密的我,转而让另一个新主神知道这件事,或是引起系统的暴乱,不如就让这个秘密烂在我这里吧。”池小池道,“我会隐瞒这个秘密,给这些‘先天系统’一个最好的结局,我也会帮你们平了这笔账,用那位卸任主神‘熵’池里积累的全部熵值,还有即将赚来的熵值,换这些受害者一个新生。怎么样?”
  总负责人打量着他:“池先生,您真是一个怪人。在我的数据库里,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愿意往火坑里跳。”
  “就像你说的。”池小池说,“主神的心愿,是成为更高级的主神,或是能作为人死去。我已经死过,不介意好好地活。”
  原本简单的呈交证物,变成了近一个小时的长谈。
  走出小屋时,娄影问池小池:“‘先天系统’的秘密是什么?”
  池小池并不回答,望向空间的一角。
  他上次来过一次,知道那个方向有009的宿舍。
  属于这些“先天系统”的记忆数据已经溃散,就像娄影十数年的任务记忆,化为碎片,烟消云散。
  别人池小池管不着,但他唯独不想让娄影有太多心理负担,就笑嘻嘻地摸摸胸口:“烂在这里头了。”
  娄影把手覆上去,温柔地碰一碰,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声响脆的唿哨。
  089背靠在023的宿舍门上。
  娄影:“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089摸摸鼻尖:“刚跟他们道过别,23还哭鼻子了,现在我暂时走不了,他脸皮薄,不愿意跟我待在一块儿,就赶我出来……”
  宿舍门从内陡然咚地闷响了一声,随即传来023瓮声瓮气的喊叫:“谁哭了!”
  089眉开眼笑,冲两人挑一挑眉,示意这个话题终结。
  池小池并无意把089差一点被主神清洗掉记忆的事情告知他。
  他愿意把什么事都弄得简单一些,尤其是感情。
  他不想让友情里附加一层恩情,难免画蛇添足。
  于是他顺着089岔开了话题:“我听娄哥说,你上次去给娄哥代班的时候,办了一件私事?”
  “新主神来查岗了啊。”089玩笑道,“是啊,办了。”
  池小池已从娄影那里听说了大致的事情:“我知道,你能说服你自己去相信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可我想不到,你会怎么说服023,让他相信自己会在某年某月出事?”
  089说:“我不爱说服人。但我会保护好他。”
  池小池:“这么自信?”
  089回首看向窗户,看到里头偷偷往外张望的023,低低笑了一声:“因为是我啊。”
  ……
  与此同时。
  纪飞鸿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拿着那个名唤“娄影”的年轻学生两个月前留给他的字条,走在东欧夹绿的红砖小道上。
  四合的暮色敛住他的影子,他在寻找波迪尔街区66号的住户。
  远远的,他在目的地旁的长椅上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白发青年,戴着耳机,精灵似的,微闭着眼睛,呼吸新鲜空气。
  纪飞鸿心念一动,预感这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如纸条上所写,晚上六点,太阳光不那么强的时候,他会出屋门来,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一坐。
  也难怪对方说,只要见到庄长亭,就能一眼认出他来。
  青年的视力的确不是很好。
  纪飞鸿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时,他抬起头来,以为这是一个想要问路的游客,疏离又笨拙地下了逐客令:“您好,我不认识路,问路可以找别人。”
  “嗳。你好。”纪飞鸿蹲下身来,发现这个青年脸嫩得很,一点不像比自己大的样子,“请问你姓庄吗。”
  这把清亮又正气的声音应该不会属于一个坏人,但白发青年仍本能地警觉起来:“你认识我?”
  “可以从今天开始认识。”纪飞鸿弯着眼睛笑道,“我是这条街上新搬来的,是你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