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看了几眼,又垂下了双睫,什么都不敢看。
  林巧英做好午饭之后,让孩子们洗手吃饭,宁安先洗完到了餐桌,宁希自己洗了,又拿了湿毛巾给顾森擦手,顾森拿过去自己擦。
  正当他们准备欢喜地吃午饭时,破旧的生锈铁门被砸响,外面响起破锣一般的女人嗓子:“林巧英!开门!”
  林巧英一愣,神色瞬间变了,她看向宁安,宁安立马摆手:“你别看我,不是我惹的祸。”
  林巧英又看向宁希,宁希低下了头,她是真的害怕林巧英,她不犯错的时候,林巧英特别宠她,但也不妨碍她犯错之后的一顿打屁股。
  她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林巧英。
  林巧英拿筷子指了指宁希:“你做什么了?”
  一边问一边去开了门,不然她的那破门可经不住高豆他妈的一顿乱踢。
  高豆他妈是小区里出了名的泼辣户,谁也别想把她家的便宜占了去。
  林巧英心里有些犯怵,门一开,只见刘秀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棍,她狠狠地往林巧英家门上一甩,扬了扬下巴道:“让宁希出来挨两棍子我就不计较她打我儿子的事了,林巧英,你好歹也是个高中文化,怎么教育出这种女儿?快点,别以为打了人躲在家里有爸妈撑腰她就能躲过去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宁希抿着唇,顾森抬眼担忧地看着她。
  见顾森在看她,宁希瞬间笑开了,拍了拍胸膛道:“没关系,我抗揍,不就是打一顿么,我又不怕她。”
  虽然这样说,但是这被高豆妈打一顿,说出去到底丢人,可没办法。
  宁希起身离开凳子,想去门口找妈妈,顾森突然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摇头:“不要去。”
  宁希一愣,她说:“没事的。”
  顾森眨了眨眼,说:“我去,让她打我。”
  第8章 他羡慕她 顾森,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是……
  他眼里的坚定和从容不像一个孩子,宁希看地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四岁,却不爱哭也不爱笑,宁希觉得他变了,但是他还是那个顾森啊,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样,他哪怕遇到这样害怕的事情,哭一下也会让人安心,然而他却平静地像没那回事一样。
  她不敢多想,她死后顾森的自杀让她全然崩溃,她是回来了,但是顾森不可能跟她一样……如果跟她一样的话,看到她的时候,他该是激动又欣喜的,不会这样。
  她是爱顾森的,她和顾森在一起后,顾森真的把她宠成了一个小公主,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双腿还残疾,他依旧把她捧在掌心,丝毫不忍她受到伤害。
  那么爱她的顾森,后来为什么选择离开她,她也不知道。
  被他宠爱过,所以后来遇到追她的人,她都感觉不到被人珍爱且重视的感觉。
  只有一个孟辰,在她和顾森没分手前就喜欢她,可她不喜欢孟辰,后来在一个圈子里,才频繁往来,孟辰才开始追她。
  她以为孟辰是继顾森之后最喜欢她的人,谁知道都是欺骗,她那时方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装出来的。
  那顾森呢,宁希不敢想,她怕顾森喜欢她也是装出来的,或许只是为了安抚她,让她忘掉那屈辱不堪的过去,所以他编织了一个谎言。
  仿佛穿越了时光,她看到了后来那个站起来后笑地阳光的少年,眼神澄澈。
  顾森笑起来像少年时的金城武,少年顾森的颜值放在哪个年代都很能打,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让人忽略了他的颜值。
  后来他考入顶级学府后,即使知道他残疾,追他的小学妹也很多,根本就不是他说的没人要。
  也是这样的顾森,却喜欢她呀。
  宁希自问,自己真的普普通通,甚至高考都没考上好学校,上了个艺校高职,却被星探挖掘,踏入了娱乐圈。
  想起这些,宁希的眼角慢慢地湿润。
  她看着小小的顾森转动轮椅走向了门口,他像个赴死的战士。
  他的声音很轻,却说地坚定:“人是我打的,和宁希没关系。”
  顾森这人虽然小时候爱哭,但是长大后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看起来是个恬静又脆弱的少年,但是骨子里特别能忍。
  后来他妈和后爸天天因为他的事情吵架,闹地不可开交,顾森经常会被误伤,有一次最严重的时候,大半夜大家都睡得正熟,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林巧英和宁永权不得不起来去拉架。
  宁希也就跟着去看了看,却见顾森坐在轮椅上,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血液染红了他半张脸,伤口处的皮肉外翻,还坐在轮椅上,停留在走廊里冷漠地看着他妈和后爸打架。
  宁希那时候对他也是避而远之,林巧英和宁永权不让她和顾森接触,也实在是瞧不起那一家子,再加上顾森性格自闭,沉默寡言,不讨喜,所以大家见了他也都是绕着走,宁希也经常躲着他走,这样的人,别人在他旁边都会觉得不安。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顾森,却依旧在努力拥抱光明,他双腿残疾,却依旧积极地活着,这才是让宁希最难过的。
  她被那个混混找人轮/奸了以后生不如死,没敢告诉爸妈,这就成了她的秘密,可是顾森知道,他目睹她的遭遇之后,不但没远离她,还经常关心她,开解她,甚至在她缓过来之后跟她表白。
  那时候宁希已经觉得以后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了,顾森看起来又是个靠得住的人,即使他残疾,但是他不嫌弃她呀,所以她接受了顾森的表白。
  也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根刺,所以他们在一起后,关系的进展也仅限于牵手,就连牵手每次都小心翼翼,更别说拥抱了,顾森没抱过她。
  十八岁那年,顾森穿戴上了假肢,和她约定一起去香格里拉玩,顾森跟她说,香格里拉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宁希半开玩笑地跟他讲,那以后他们结婚的话就在香格里拉。
  顾森揉揉她的头发,笑地宠溺地答应了。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在一起不到三年,十七岁在一起,二十岁不到分手,家里人都不同意她和顾森在一起,宁希以为坚持就会有结果,可是顾森还是选择离开她。
  她以为是顾森不爱了才选择放手,直到她死后,她才知道顾森离开她是有苦衷的。
  生活尽是刀刃,他却用一身的伤痕去拥抱生活,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着苦果,希望有朝一日残败的人生可以开出花来,酿出甘甜的醇酒,可他期待的醇酒,硬生生地成了一滩脏臭的死水。
  即使如此,他依旧努力地活着。
  这样的人,命运凭什么对他那么残忍?
  刘秀的声音大地吓人,整个楼层大概都听到了。
  “是你打的人是么?你说你一个残废了的小孩,心思怎么这么恶毒呢?你已经没了一条腿,你还想另一条腿也没了吗?!”
  刘秀的棍子指着小小的顾森,她看到顾森的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袖,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说。
  林巧英把顾森往后推了推,被刘秀的话刺激到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刘秀:“你一个大人,跟一个孩子说这种话?就算是孩子之间打架你也不至于揭短啊刘秀?”
  刘秀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林巧英,我劝你少管闲事,免得闹地我们两家的脸面不好看,既然不是宁希打的,那就跟你没关系,你让开,我抽他两下我的气也消了。”
  林巧英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顾森,一把推开刘秀,进门狠狠地将门关上,随时都能摧枯拉朽的铁门上,铁锈像粉尘一样落了下来。
  林巧英怒不可遏地说了一句:“滚,这是我家,还轮不到你撒野!”
  刘秀骂地更狠了:“林巧英,他是你和野男人偷情生的野种吧,你这么护着他?还是这么一个残废你想给你家宁希当童养夫?你还真不挑啊!你女儿和残废很配!真是活见鬼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
  林巧英忍无可忍,她想出去撕烂这个女人的嘴,生锈的铁门被踢地铁锈不断地往下掉,林巧英深呼吸好几下,才压下想出去打人的冲动。
  顾森看着林巧英,林巧英的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深呼吸,再呼吸,这才又换上笑脸对顾森说:“不管她,咱们吃饭。”
  刘秀没素质,念了个一年级,大字都不识几个,骂人的脏话要多少有多少,可她林巧英不同,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不能和泼妇计较。
  推着顾森到了饭桌前,林巧英的脸立马变了,指着宁安道:“你妹妹打人你也不看着?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宁安被误伤,委屈坏了:“她也是为顾森打人的啊,那群孩子欺负顾森,希希就打了人,他们错在前。”
  林巧英指着宁希,没有好脸色:“等你爸回来了有你好看。”
  宁希扁嘴道:“爸爸回来了我也是有理的,他们凭什么欺负顾森啊?顾森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欺负人 ,我当然打他。”
  林巧英被宁希气笑了,伸手戳了她脑袋一下:“就你有理,你最厉害了。”
  宁希见林巧英笑了,也傻笑起来,只有顾森一言不发,局促不安。
  宁希看他一眼,给他夹一个南瓜丸子,示意:“顾森吃饭呀。”
  顾森这才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吃东西。
  他有点害怕,等顾光寿和陈莹回来,他一定会挨打的。
  他看了看林巧英,真的很羡慕宁希有这样的妈妈。
  他也好想要一个疼他爱他的妈妈。
  陈莹抱着半岁的女儿去医院买药了,回来时顾森不在院子里,破锣一般的嗓子就在院子里大声地喊顾森的名字。
  周围单元楼里的人都听到了,刘秀听到陈莹回来,隔着走廊的窗户对陈莹喊:“他在宁希家里呢,还有啊陈莹,有时间管管你家顾森,都缺胳膊少腿了还打人,小心哪天另一条腿也没了,被人打折!”
  陈莹一听,顿时感觉又丢人又羞愧,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她心里的刺,哽在心里难受地要命,却拔不了。
  结果这还有人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陈莹气地把女儿抱回去就去林巧英家找顾森,妈妈回来了,顾森不得不走,林巧英把孩子推出去递到陈莹手里,还想说什么,但是陈莹瞪了林巧英一眼,转眼就踢了顾森一脚。
  林巧英的门还没关,陈莹就开骂了:“这么喜欢他们,那你来当他们的孩子好了,你贱不贱啊?人家不养你,你还赶着自取其辱,就是个笑话知道么?健全的时候人家都不要,现在断了一条腿,你觉得他们会要你么?!”
  林巧英闻言,只觉得不可理喻,她将门狠狠地摔上,宁希听到动静,有些担忧地扯了扯妈妈的衣襟:“她不会打顾森吧……”
  紧接着咒骂声传来:“还敢打人了是么?!另一条腿也不想要了是不是?!与其被别人打折,不如我来亲自打折算了!”
  蜂窝煤炉子上的水壶开了,林巧英把宁希牵回去之后,去灌开水,宁希趁妈妈灌开水的时候,打开门出去,跑到走廊里,见陈莹已经把顾森推到了家门口,宁希跑了几步,顾森要被推进门了,宁希喊她道:“陈阿姨,顾森没打人,是他们打顾森,我可以作证哒!”
  陈莹看了宁希一眼,翻了个大白眼,没理宁希。
  倒是顾森,回头看了眼宁希,却对着宁希笑了笑。
  可是宁希明明看到他眼中有泪光。
  心又被刺痛了。
  宁希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解救这个时候没人疼没人爱的顾森。
  他们都还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最绝望的。
  她在心里祈祷顾森不要有事,但是到了晚上,宁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9章 你好,宁希 她说:“我以后要嫁给顾森……
  他们一家睡得正熟,是被楼层里的哭声和吵闹声吵醒的,楼道里的动静很大,像是砸东西的声音。
  外面邻居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劝架声,林巧英不得不起身去看情况。
  宁希也想去看,被宁永权一把抱住塞到了被窝里,宁永权小声道:“大人打架,小孩不能看,会瞎眼的。”
  宁希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嘈杂声,问宁永权:“爸爸,是顾森家么?”
  宁永权睡意很浓,一边拍着宁希一边迷迷糊糊道:“除了他们家还有谁家大半夜能闹出这种动静……”
  顾光寿家两口子之前虽然会吵闹,但是没这么严重过,是顾光寿卖顾森没卖掉反而让他断了一条腿,钱也全部花费在给他做手术上,两口子之间的矛盾这才彻底爆发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陈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咒骂声,顾光寿的声音也大地过分,这大晚上的,让人听着都惊心。
  然而宁希担心的不是他们两口子会如何,而是顾森会怎么样,会不会也会被打,她担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