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柳如诗笑了一下, 松开了捂住陈娇的手,“阿陈,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 刚才摸了下,额头有点烫呢。”
  陈娇寡言地说:“嗯。”
  两只手握在一块儿, 汗津津、冰凉凉。
  侯在一旁的健壮使女立刻上前,其中一个穿着酱色对襟褙子的仆妇满面堆着笑容, 搀扶着陈娇的手却和枷锁一般没任何温度,“奴远远瞧着姑娘脸色就不是很好, 这就领着姑娘休息去,寻了大夫给姑娘瞧瞧, 可别是受了风寒。”
  一番话,脆脆的传到了周围人的耳朵里, 围观了一切或心中明白或弄不懂的人都没有吭声,反而觉得不愧是宫中用的人,说话有条有理、滴水不漏, 让人察觉不出任何一丝不妥。就是带着陈娇出来的姑妈,也觉得是自家给别人添麻烦了, 刚才姑妈离得远,没有听到陈娇说什么。
  姑妈上前,关切地说:“谢谢嬷嬷, 我家孩子身体自小弱,怕是在山上受不住风。”
  “无妨,奴等这就带姑娘过去休息, 夫人好好玩耍,不需忧心。”
  “有劳了。”
  陈娇一颗心往下坠,姑姑压根看不懂她求救的眼神。
  “娇儿好好休息,姑姑待会儿来看你。”姑妈如此说,人皆有私心,她是带着侄女过来,她更是带着女儿过来的,现在看端王是有了意中人的样子,但王爷后院空虚,还是要添新人的……这个机会,不能够白白错失。
  陈娇无奈地应了,嬷嬷抓着她的手,不容她多说一个字。
  陈娇就这么被带走,她是真病假病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淡化过去。大家继续玩自己的,保持着矜持、得体的一面,群聚在落梅北苑的人,有些是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而来,有些就纯粹是受邀过来玩耍,不是所有人都对端王妃的位置觊觎心热,不像姜家,恨不得把五姑娘直接塞进王府。
  姜家太急了,偌大府邸,虚空架子,只希望能够出个王妃、侧妃,为皇室生下一儿半女,那姜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柳如诗远远看着方年年,与方年年遥遥对视,她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正如母亲说的,她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没有利用好身边的关系,错失了方年年最初交好的机会,但不怕,关系是慢慢经营的,有少时的情谊在,总是比别人多一些先机。
  哪怕姜家是绣花枕头,也是勋贵府邸,拥有望族声名,柳如诗朝着方年年点点头,优雅转身,她需要这些。
  方年年眉头轻拧,“嘱咐一声,别伤了陈娇。”
  沈宥豫说:“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
  方年年噗嗤笑了,“好呀,我的面子还挺大。”
  “那是自然。”沈宥豫傲然,“日后你可以在京中横着走,报我的名字就成。”
  方年年切,“不会太久你可以在江湖横着走,报我的大号就行。”
  沈宥豫一愣,方年年的豪言壮语他当真是佩服,之前只不过是陪着她高兴,现下,他有种感觉,方年年说的会成真的。
  他莞尔,点头说:“那请日后多多照拂。”
  “好说。”方年年想着柳如诗刚才的眼神,当真是走两步想十步的人,她不知道陈娇要说什么,却出手阻止,这是让自己承一个情……方年年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不是承情,是给自己释放友善的投名状。啧啧,为什么这些人都长满了心眼子,大家简单一点不好吗?
  第157章 一对好友   看着围绕的主角在这儿围……
  看着围绕的主角在这儿围着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何身份的人转来转去, 不少人心焦,眼神飞来飞去,交换着彼此的情绪。
  也有人借着乐声的遮掩, 小声地交流着。
  “大娘娘和淑娘娘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反而喊了那人过去,那人怕真的是个女子了, 也不知道什么出身、从何而来,看人才, 说不定是经年的世家女郎,不知道是颍川的郑家还是陇西的李家。”
  “这该如何是好, 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好与不好的,我们看看便是, 难不成你们家抱了心思?”
  “怎么会!”
  “呵呵,最好还是别了。我和你说一句交心的话, 别什么船都上,掌船的人没了, 你这个坐船的最先掉水里。看在我们两家有亲戚关系的份上,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啊。”
  姜夫人看着离开之人的背影, 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有些道理她何尝不懂, 牵扯到皇权之争的事情最要不得,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从龙之功哪里是那么好得的。可繁花锦绣就在眼前, 说不定、说不定就成了,端王瞧着也不像是没有上进心的样。二十年前已经尝过一次甜头的姜家,想要再试一次, 不成功便成仁……
  “娘。”姜五娘小声喊着。
  姜夫人一个激灵,顿时从妄想中挣脱出来,后背冷汗直冒,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她侧头看向女儿,看到宠爱的嫡女怯弱畏缩,唯唯诺诺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大家风范,姜夫人忽然就愣住了,丈夫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屋里抬人,这么多年她和满屋子的狐媚子斗法,忽视了儿女的教育,长女胆小、小女跋扈,长子勉强捐了个出身、次子和他爹一样,蝇营狗苟,还不是为了这些孩子,可这些孩子把持得住富贵权势、能够在漩涡中全身而退吗?
  “娘,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姜夫人脸色发青,咬着后槽牙才控制住了哆嗦,“没什么。”
  她看到柳如诗缓缓走来,虽是小家出身,但仪态端庄,不输大家贵女,她还有偌大的嫁妆,勉强能够当姜家的宗妇。
  “去哪里了?”开口就是质问。
  柳如诗不骄不躁地说:“本想和朋友说两句话,但看她在王爷身边,想想就作罢了,免得旁人说我们攀附权贵。”
  姜夫人心中咦了一声,“你认识王爷身边的人?”
  “是。”
  “什么情况,具体说说。”
  柳如诗轻声慢语地说:“是我们一个社团的友人,以前经常谈天说地,比较熟悉。她姓方,出身不俗,待人亲厚,还擅长庖厨,经常做一些吃食予我们。”
  她避重就轻、点到即止,交代的有些含糊,却处处表现着自己与方年年的熟悉,
  “原来这样。”姜夫人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脸上堆起了浓浓笑容,抱着柳如诗的双手笑着说:“你们女儿家就是要多走动走动,日后嫁人了,才发现闺中好友的好来。”
  柳如诗乖巧地说:“嗯。”
  被那么多人若有若无地看着,方年年可不舒服,当然是和沈宥豫离开。走了一段路,沈宥豫突然心中灵光一闪,他怎么就忘记了一点,“年年,母亲给你的镯子是她的贴身之物,打小就带在身边的,本是一对,其中一只给了太子妃,另外一只就是你得到的这个。我阿娘给的那根簪子,她戴的次数不多,但是从娘家带进宫的,是外婆当年的嫁妆,年头挺长了。”
  方年年挑眉,她听着沈宥豫着急忙慌解释完才说:“你是怕我觉得大娘娘和淑娘娘慢待我?”
  沈宥豫讪笑,经常听兄弟们说女人小心眼,最爱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做文章,他不是怕以防万一嘛。
  芳年娘哼了一声,“我要是这么小心眼,老早就表现出来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随意揣测你。”沈宥豫当下后悔、忏悔。
  第158章 一阵怪风   方年年深恨这样莫名其妙……
  方年年深恨这样莫名其妙地揣测和琢磨, 咋地,用别人的三言两语来评判身边人吗?这岂不是把他人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自家人就隔了一层肚皮?
  她斜着看了眼沈宥豫, 轻轻地笑了。
  沈宥豫蓦然觉得头皮发麻。
  方年年微笑,“你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干、干什么?”沈宥豫觉得去闯空音寺的禁地更加轻松。
  方年年冷了脸, “说说话不行吗,过来!”
  沈宥豫, “……来了,来了, 别这么凶,女孩子凶巴巴的不好看。”
  “嗯?”方年年挑眉。
  她身上有着塔娜异族的血脉, 平时看不出来,一旦情绪变化大, 五官立刻就明艳了起来。沈宥豫当下看呆了,他讷讷不言, 就和把雪球揣在了怀里面一样,心里是玛痒麻痒的,被那绒绒的大尾巴在心尖尖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我、我……”
  方年年,“……”
  快来人啊, 看快,大傻子!
  风带着花瓣飘飘洒洒,成了二人之间独一无二的风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笑了,方年年走到沈宥豫身边, 沈宥豫笑着看她,然后笑容变得僵硬,再然后表情变得严肃,再再然后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嘴唇微微抿着,最后他不断点头,恨不得从怀里面掏出一个小本本来记录下一二。
  高处,隔着帷幔,皇后和淑贵妃看到了这一幕,两个人面面相觑。
  皇后顿了顿说:“咱家孩子会疼人。”
  淑贵妃柳眉倒竖,恨不得撕撸了儿子的耳朵让他振夫纲,这八字才刚刚起了个头呢,就开始不振了,日后可怎么办。
  皇后眼波流转,笑着岔开话题,“念弟入京了吗?”
  “打前头送了信来,说是来京中过年。他就是断了线的风筝,随便飞的性子,我看年前不一定能够见到他,怕是年后才来。”淑贵妃想到自己那个至今不肯成家的弟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爹的性子混账,也管不住他。要是阿弟入京了,真怕他带着六郎到处惹祸,三十多岁快四十的人了一点儿分寸都没有,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江南沈家富贵至极,但在江湖有个魔教的诨号。沈家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却不容于许多人,嚣张的性格是一方面,与朝廷关系太近是另一方面。淑贵妃倚靠着栏杆看着梅林中的儿子,都说外甥似舅,她这儿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与阿弟相差都挺远。
  …………
  落梅北苑一行,有人欢喜有人愁,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希望落空,白白走了一趟。其实不算是白走,每家都带着礼,一些人姑娘还得到了皇后和淑贵妃的召见,说不定就落入了贵人的眼睛,日后有个好前程。
  方年年最大的收获不是皇后和贵妃给的礼物,而是落梅北苑里面伺候的人做的梅花酒、梅花酱、盐渍梅花、梅子酱等等,大大小小装了一大车,太满足了!
  她始终以男装示人,但不少女孩子愿意和她说话,示好于她,这几日还和三公主有了挺深的交情,两个人约好了年后相聚。
  交到一个投趣的朋友,不虚此行。
  落梅北苑的赏花会刚过,京城里就飘出了一阵怪风——镇国公方奎有遗腹子存世,是个女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话越传越多、越传越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仿佛已经见过真人一样。
  “风”都刮进了小茶馆里,不少出城的人感叹战神没有绝后。每每听到此言,方年年都忍不住去看她爹,想看看老爹是什么表情。
  怎么说呢,姜还是老的辣,老爹的表情丝毫不变,仿佛说的压根不是他。
  第159章 一些崇拜   “姐,姐,你听说了吗!……
  “姐, 姐,你听说了吗!”方承意着急忙慌跑进来,大冬天却一脑门的汗, 也不知道从哪里疯回家的。
  “啥?”方年年坐在水曲柳的大柜台后面,捏着笔没精打采。
  方承意趴在柜台上兴奋地说:“战神有后!”
  方年年抬起头,看看方承意, “对啊。”
  你我不就是。
  不过,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不好好温习功课, 保不齐阿爹就不要你这个后了。
  “战神有,镇国公有后人!”方承意觉得姐姐这态度不对, 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必须强调腔调。
  方年年勾着嘴角阴阴地笑了两下, 仿佛一个超级大反派,“我知道啊。”
  “你态度不对。”方承意站直了, 用控诉的小眼神看着姐姐。
  方年年姿势没变,就是眼睛再往上看了看, “阿弟啊,博士布置的功课你做了多少了?放假时,山长说让你们做什么来着, 说给我听听。”
  方承意心虚,但梗着脖子不认输, “才放假没几天……”声音越说越小,小兽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立刻小嘴叭叭地说:“我就是白天随便玩玩, 这就去温习功课,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尽快完成。”
  说完眼角余光就看到他爹越走越近,他连忙脚底抹油, 走得飞快,“我这就去看书。”走时还不忘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姐姐,好似在说,看到爹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弟弟飞快地跑了,方年年啧啧两声,看向走近的爹,“阿爹,干什么去呀,快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