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城府高深
  有这样一个说法,一个体制里,一个团队的建设,管理者就是决定的因素。
  远峰出任总经理,是主管局也是市里面对远程公司的一次改革之举。这事,从远峰这个角度看,当属政治路线上的事。
  家事国事天下事。隔行不隔理。
  现在,摆在远峰面前的首要之举,就是对管理者队伍进行必要的洗牌。
  他很清楚,想要拯救这个病入膏肓的远程公司,他接下来无论是用上三板斧,还是烧上三把火,需要一支过得硬的队伍来配合。
  但要做到这些,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远峰上面还有一个人。
  这就是程颂。
  程颂是远程公司董事长。
  上班的铃声已经响过、过了一会,远峰拿起记事本,去董事长程颂的办公室。
  程颂站在窗前,居高望远,观景呢。
  这几天,他很郁闷。
  组织部门早就有打算,调他去一个委员会当调研员。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鲤鱼跳龙门的好事。在企业里混得再好,退休后的工资,说出来让人汗颜。可到市府部门转一转,退休金可能就是由企业退休的两倍。
  程颂对这种好事,既心里痒痒,却又舍不得另外一块。另外一块,就是远程公司。这家公司,对于程颂来说,就是金山银山。
  虽然,远程公司已经被折腾到奄奄一息。但,毕竟是一家有四五千员工的大企业。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程颂早有打算,想把远程公司变身到他的名下。
  他不敢像有人那样,用一元钱买下一家公司。但以几百万元拿下有近亿资产的远程公司,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
  程颂已经谋划出一套可行的方案。
  这就是让远程公司继续折腾、折腾到完全的资不抵债,到时,他就可以用不多的钱,将这家公司变身为他名下的另一家公司。
  让程颂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算计,没有躲过天算。
  原本想借民主选举,达到他偷梁换柱的目的。
  结果,被人举报。主管局重新来弄的民主选举,打乱了他的盘算。
  如意算盘掉地上,算盘珠子落了一地。程颂只得考虑另外一盘棋。
  想到另外一盘棋,程颂的脸上,滑过得意的一笑。
  这时,有脚步声到了门口。
  程颂的耳朵极灵。他能以脚步声判断出是哪一个手下。
  遗憾的是,这是他最不希望听见的脚步声。
  在整个班子里,程颂最头疼的人就是远峰。
  从开始有合作时,还是副职时的程颂就处处压制远峰。
  可是呢,在远程公司里,远峰却有着不少的粉丝。
  是因为远峰个子高吗?
  他程颂的个头,同远峰差不多,也是一米八上。
  是因为远峰有型帅气阳刚到无人可敌了吗?
  在远程公司,不仅仅是远峰帅气阳刚吧。
  是因为远峰技术上很有一手吗?
  这个方面,不好抬杠。程颂也承认,论技术能力,他不是远峰的对手。但论管理能力,绝对胜于远峰。
  在管理上,程颂在一些非正式的场合,形容自己就是刘备。
  他自嘲自己虽然不懂技术,但可以用会技术的远峰。
  他虽然不通生产管理,但可以用懂生产管理的郑晓海。
  那个最让程颂不爽的脚步声进门后,程颂并没有回头。他像执迷于眼前的某一个景象。
  “程董。”远峰用了尊称的口气。
  程颂这才回转身子,并打出一个手势,要远峰去沙发上坐下。
  看见远峰去沙发上坐下后,程颂这才迈出八字步。
  对于程颂走出的这种八字步,第一次见面的人会问,是不是学习过京剧。因为,他的这种步态,很有舞台味。
  程颂会告诉初次见面的人,他喜欢京剧,而且会拉一手好的京胡。如果是在酒席上,兴趣来时,他会亮出一嗓子,西皮流水,反二黄什么的。
  远峰貌似低头看着自己带来的工作笔记本,眼帘却上扬,目光滑过眉梢,扫了程颂一眼。
  对于程颂的这种走路步态,远峰不屑。只认为这种步态,就是一种摆谱。
  程颂由窗户前到办公桌前,也就这一小截距离,却因为迈出的是八字步,不紧不慢,身子挺着,貌似有那么一种泰山压顶也不会弯腰的霸气。
  “应该有收获吧?”程颂坐下后,脸上带笑。
  远峰明白对方问的是恳谈会上的情况。他就把获取到的一些信息,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
  在远峰做汇报时,由于所坐位置的关系,程颂的目光下滑。
  可能是由于身高让腿舒服的关系,程颂的这张大班椅,要明显高出不少。而远峰这个大个子,却坐在三人沙发上。这会的远峰,由于腿长的关系,坐着很是受罪。
  远峰的汇报结束,程颂点了头。他的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有一点向后仰。目光居高临下投向远峰。
  程颂这就随意地问了会议上一些熟人的情况。之后,他的身子抬了抬,坐正,话锋一转:“我最近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打算去疗养院,做个调养。”
  远峰有点意外地,看向程颂。
  “什么时候?”远峰不能不问。
  因为,程颂如果离开,有些事情,好办又不好办。有些大的决策,需要董事会上通过才可行。
  程颂说:“入院的手续,田凡已经去办妥了。”
  田凡是办公室的副主任。
  远峰无权阻止程颂在这个时候离开。但他心里还是做出了评判:老狐狸在任何时候,都会棋高一着。
  远峰熟悉程颂的处世手法。说白了,遇上棘手问题,程颂的一个惯用手法,就是远离是非之地。
  趁远峰去开会的这两天,程颂已经将会出现的局面做了预测,也就有了这个决定。
  这两天,程颂把去修养后的一些工作做了安排。明面上,动静不大。私下里,动作可不小。
  对于远峰的接任总经理,程颂头痛。程颂了解远峰。在这种情况下,而且是真正的民主选举出来,远峰肯定要有一番大动作。
  如果,继续坐在董事长这间办公室里,远峰肯定会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过来汇报。
  身为董事长,不能没有态度。
  可是,远峰所考虑的,肯定不是他程颂希望看见的。
  在机械局华令虎局长面前,程颂已经明确表态,百分百支持远峰工作。
  实际上,能支持吗?
  好好的一盘大蛋糕,就要被远峰操盘。
  程颂这时在心中有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以为,把之前的总经理挤走,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一手遮天。
  怎么也没有料到,远峰接任了这个总经理。
  可以说,远峰不如原先的总经理好对付。在程颂眼中,远峰是一个私下里怎么给好处都油盐不进的家伙。
  按程颂原先的设计,挤走原先的总经理,将常务副总郑晓海扶正。
  虽然郑晓海的胃口不小,权术方面有自己的一套。但,这正是程颂所希望的一个角色。
  什么时候好摸鱼?
  一塘浑水之下。
  而郑晓海呢,就是一个会把一塘清水搅成浑水的合格人选。
  在做这个选举前,程颂还打算用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两办主任花可南。
  花可南是一个给了好处就跟着主子舔的角色。
  程颂为自己的设计暗自得意。摆到桌面上,明明白白的差额选举。两个人中,无论哪一个当选,都得听他程颂的。
  从最深处的愿望上说,程颂希望花可南过半票。无奈,花可南自己不争气,群众基础太差。
  这种黑幕下的交易,程颂耗费了大量脑细胞,却得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看着眼前这个最让他不待见的人,程颂恨不能咬牙切齿。
  远程公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能人。
  因为这个能人,主管局的领导带队突然驾到,原先的设计,全部付诸东流。真正的无记名投票,只有远峰一个人过半数。
  程颂现在还有当时的那种感觉、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又犯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可在华令虎局长问他有没有意见时,他却说没有意见。他明确表态,支持改革,支持这样的民主选举。
  永远会记得,华令虎说对于贿选黑幕,暂时不追查。程颂可是心里清楚,这是华令虎给制造黑幕的人一个悔过机会。
  程颂在华令虎面前,明确表态,支持远峰的工作。
  可事实上,他怎么可能支持。
  远峰是一个不能同他尿到一个池子里的人。
  程颂算了一笔账。支持远峰,出了成绩,基本上与他程颂无关。
  不支持吧,肯定会留下话柄。
  瞻前顾后,一个万全之策,就是他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这就是俗话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程颂这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应对办法,去疗养,关掉一切通讯工具。这样,自己会有一个很大的回旋余地。
  到了这个时候,程颂还是很自信。远峰再怎么能,翻不了天。
  毕竟,远程公司在他程颂的手上,经营了这些年,在人权和财权方面,他有着丰厚的积蓄。
  他也断定,即便他远离是非之地,不管距离有多么的远,肯定会有人去向他汇报这里的一切。
  想到了这一切后,程颂笑笑地,说:“远峰啊。你肩头上的担子不轻啊。不过,你年轻,有本钱。我是想陪伴你的。可是呢,身体情况在这。年岁不饶人啊。”
  远峰无语。在程颂面前,远峰一直是少说话,多做事。
  程颂又说:“遇事呢,你多和班子里的人商量。尤其是要多和郑晓海商量。以我管理这个企业这么多年来的经验,遇事多同人商量,没大错。工作嘛,就是商量着的事。”
  远峰还是无语。
  程颂继续说:“不要小看集体的力量。集体商量出来的事,即便有错,不可能一个人承担。要是有个错,也是集体的错。法不责众嘛。”
  这个时候,远峰想到一件事,应该先征求一下程颂的意见。
  “董事长。我打算,由纪委和监察室联手,将各个单位的账目查一查。主要是针对形式不一的小金库。”
  “哦。这是个老问题。是应该解决一下了。你就看着办吧。”程颂这就有了一笑。
  程颂的这个笑,可谓内容丰富。他笑远峰明显是政治上不成熟。
  哪有上任伊始,就去挑开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那会得罪许多人的。下面的分厂,各个有实力的部门,在这方面,都不怎么干净。
  程颂这就真心希望远峰走出这一步。
  这样,远峰就是把自己推到了一大片人的对立面上。到时候,不要说什么群众基础了。即便是跟着你的人,也会因为这个事,成为众矢之的。
  远峰起身,说:“谢谢董事长的支持。有你这话,我就可以放开手脚,来做这件事了。”
  “啊。哦。你就放开手脚,去做吧。”
  看着远峰离去的背影,程颂的脸上浮起诡谲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