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5
  驱车抵达曲萨纳,小小的县城就坐落在连绵的雪山脚下。这里风景很美,天蓝气清山高云洁,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将远处连绵的群山装裹素净,一派未被现代化社会开采过的纯澈模样。
  沿着一条主路街道往城里开,沿途几乎看不到五层以上的高楼,放眼望去全是灰白色或砖红色的建筑。有高一点的临街而建,造型完整且外立面较干净,可能是综合商铺之类;但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平房,至高不过两层,各家门前或晒着衣服,或有两三个藏族孩子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因为地广人稀,每座房子之间隔着好一段距离,不像大城市里紧挨密凑,码砖似的不留一丝缝隙。
  “下面怎么走?”费南渡转过脸扫了一眼费西瀿手上的导航。
  “我没给她打电话,”费西瀿低着头摆弄手机导航,声音不大,闷哼哼的像是自言自语:“我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就没说我来了……哥,直接进村吧?反正你别指望有人过来带路。他们医疗队忙着呢,我打了电话也不一定肯出村来给……”
  “磨叽完了么?”费南渡一脸“你这废话连篇的到底是在说什么”的表情盯着他:“我问你怎么走,直接导航定位不会?”
  “哎呀没不会啦……”费西瀿鼓捣好导航,把手机贴到中控台上:“这不是怕你万一问起来,我直接提前给你说明不好嘛!往那儿往那儿,那个供销社后面有条路,沿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是进珂吉村的……慢点啊,山路应该不好走的……”
  果然是废话多。
  费南渡懒得再理,透过后视镜看去。后座上,薛眠转着身体面朝车窗,两只胳膊肘顶在车门上,双手横举着手机,正对着外面的大好风景拍照片。他心情看上去不错,脸上不时划过惊叹、讶然、欣喜等等的小表情,应该是第一次来高原,彻底迷着了。
  “小眠。”费南渡喊了他一声。
  薛眠没回头,依旧盯着取景框里的画面,自然的应了一声:“啊。”
  “安全带系上,后面山路会很颠簸。”
  “哦。”
  咔的一声,安全带被听话的系好了。
  副驾驶上的费西瀿看得目瞪口呆一脸木鸡,张着嘴吧半天回不过神来——什么玩意儿?“小眠”?
  呕!要不要这么亲昵啊!
  “哥,”费西瀿猴子一样悄默声的凑过去,小声再小声的问:“你们……他……他怎么这么听你话啊?”
  费南渡握着方向盘瞥了他一眼:“不好理解?”
  “当然不好理解!”费西瀿一激动就忘了要压声音,幸好薛眠沉浸在窗外的美景里,没察觉那边的动静。费西瀿捂了下嘴巴,又把声音压回去,继续感叹道:“这太神奇了!你想啊,你那么坏的一个人,又冷酷、又严酷、又不近人情……嘴还毒!还特别爱怼人!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听你的话?他一定是疯了!”
  “我冷酷?”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费南渡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语速放慢,继续重复:“我严酷。我坏。不近人情。还爱怼人?”
  手指停住,不知其妙的笑了一下:“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费西瀿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往车门边缩了缩,摸着脑袋打嘿嘿:“哥你别这么看我,这个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不信你问来咱家玩过的我们班同学!再不行你问秦笛哥哥他们那几个搞乐队的。这可是大家的综合印象,绝不是我一家之言啊!”
  哪用那么麻烦去问人,他费南渡到底什么样,自己比谁都清楚。冷酷,严酷,不近人情……这些的确都是他,没人冤枉。而至于那些别人看不到的其他面,或者说别人不愿意去发现的他的其他样子……
  总之最终没能被这个世界彻底了解,说到底也没什么所谓。现在的形象立得挺好的,他个人表示很满意。坏就坏吧,酷就酷吧,不近人情也没什么,形象不够正面又怎么样,他又不用去评选什么五好青年热心市民。
  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不是的!你哥哥……人很好的,真的!”
  费家两兄弟同时转头看过去。
  薛眠先看了一眼费南渡,他还开着车,不能这么扭头分神,赶紧伸手指了指前挡风玻璃:“看前面!”
  费南渡被他这一喊喊回了神,这就将头转回去,强作镇定的继续当司机。
  可费西瀿却挑着眉头歪过脑袋,笑眯眯的道:“薛哥哥,你觉得我哥……人挺好的?”
  薛眠不知有诈,诚实点头:“是啊。”
  “嘿,”费西瀿见他上钩,邪里邪气的笑了两声,慢慢道:“那你倒是给我讲一讲,我哥他……‘好’在哪儿呢?”
  “他……”
  薛眠没想到这个问题还需要剖析开来详细回答,他没做这个思想准备,一时有点犯难。可费西瀿不像是随口一问的样子,他闪着一双提溜圆的眼睛正正的望着自己,一副不等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样子。
  至于费南渡……他正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似乎不打算出声帮忙把这个问题挡回去。
  薛眠被费西瀿盯得发麻,不过答案他已经想好了,无非就是实话实说,也没什么要掩饰的,便道:“你哥哥对人很大方啊,而且很正义,还很善良、勇敢,还富有爱心,有……”
  “停停停停停停——”
  费西瀿听不下去了,一脸被塞了狗屎的表情看着他,好半天才把嘴皮子理顺:“你刚刚描述的确定是这个人?”手指一伸,差点没戳到司机眼珠子里。
  薛眠有点被他问蒙了:“是啊。”
  “那你肯定是眼睛坏掉了,”费西瀿摇头甩手,一脸嫌弃:“要不就是脑子坏掉了。”
  薛眠:“……”
  “你什么毛病?”司机终于听不下去,冷飕飕的横了一眼费少爷:“听不得真话还是听不得别人夸我?”
  “我都听不得!”费西瀿瞪眼嗤他:“分明就是作弊嘛!他包庇你、袒护你,你哪有那么好啊!我和秦笛哥哥又没瞎,你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善良正义’这种见鬼了的东西?至于‘勇敢’嘛……”
  烦不了的一甩手:“勇什么敢啊……不就是打架么,瞎包装什么呀!”
  薛眠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公正客观的评价竟然会被曲解成这样,而且曲解他也就算了,费西瀿的那些话分明是在诋毁自己的亲哥哥啊!
  “不是的!”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犟气,薛眠不由分说就开嗓了:“他不是那样的,你都不了解自己的哥哥吗?他不是喜欢打架,他就是正义的,他帮过我的!还有我朋友,他帮我和我朋友教训了一个学校里的坏学生,还帮我学长联系录音室,还给我们社团拍宣传照片,还……”
  “哇哦——”费西瀿贼眯着眼睛发出一声特别夸张的惊叹,摇头啧啧道:“原来我哥他这么好啊?这么些零零碎碎的鸡毛蒜皮,你居然记这么清楚?干嘛,准备给他写回忆录啊!”
  别看费西瀿比薛眠还小两岁,可说话全无少年稚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听得薛眠猛地一个惊醒,这才察觉过来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耳朵根蹭的一热,逃命似的躲过对方意味深长的追逐眼神,赶紧退回座位里。
  窗外的风洋洋洒洒地吹进来,带着雪水滋润过的清新泥土香。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钉铃钉铃”的铜铃响,是哪座寺庙的转经筒被风吹过,洒下一串虔诚的佛颂。
  “好了,”费南渡收回一时飘远的思绪,对费西瀿道:“确认一下导航,前面是不是到了。”
  费西瀿逗也逗了,还是正事要紧,仔细确认了一下导航路线,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山脚下隐隐浮现的一段泥巴山路——崎岖不平的山路旁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石碑,大约两米高,最上方的边沿处已经有些风化地残缺不齐了,碑面上阴刻了两行红色大字,稍小些的他不认识,应该是藏文,另一行则端端正正的写着“珂吉”二字。
  “哥,到了!到了到了真到了!”费西瀿关掉导航,兴奋的拍腿大喊。
  其实这会儿说到还早了点,根据费西瀿来前打听的消息,本次入藏的医疗队一共有七支,孟鸾他们这支到的珂吉村是属于最为特殊的一个目标区,因为这里海拔最高、地形最复杂、自然条件最恶劣,全村的硬件设施也是最差的。所以医疗队进驻后并没有相应的卫生所能够提供看诊问诊,只能临时安排在当地的村长家安营扎寨。
  这处石碑是进村的入口,想真正抵达村中腹地,至少还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这还是开得顺利的情况下。
  驱车继续前行,“村长家”这样的地点在导航上是找不到的,只能沿途问人。还好这会儿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山路虽然崎岖了一点,但四个轮子的铁皮车够结实,翻山蹚水不成问题。
  在葱茏郁秀的青山中穿行,一路上遇到好几处藏区独有的尼玛堆,石堆上迎风招展着彩色的经幡风马旗,在巡山的长风中猎猎作响。
  车速开得不快,薛眠放下后车窗,趴在窗沿上放眼远望,看着彩色的旗帜在眼前像流星一样划过,又像翻飞的蝴蝶振翅飞舞。金色的暖阳斜挂在云梢,天蓝得仿佛是一汪碧海,云朵也变懒了,在天河上慢慢流淌着,半天不肯离开。
  “真美啊……”他轻声呢喃。
  迎风前行的越野车上,一双含着春雪的明亮眼睛透过驾驶位的后视镜,一直安静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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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一下下哦:1)本章中情节时间出现在十年前,所以不该拿出来跟现在的藏区现状比,没有可比性。 2)情节设定的地点是国家级贫困村,所见所闻皆围绕“贫困穷苦”展开,且甚至会更加放大,所以还是那句话,不用特意拿出来跟现在咱们能看到的比哦。 3)着重强调:西藏真的是一个超美的地方,位列“一辈子必须要去一次的地方”之一,有时间和有机会的同学们,欢迎去看大西藏~
  好啦,改文完毕小毒君也困了,睡觉,晚安!我们周五见!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