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老爷子来的低调, 但对锦绣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声的巨大支持,想到自己那个几乎能被人称之为疯狂的计划, 看看老爷子稳稳地站在自己旁边,锦绣就觉得心里有底, 一点不慌。
  锦绣给老爷子看了他这段时间画的关于不夜城的所有设计图,从内城到外城, 从经济区到住宅区的大致规划和一些细节设置, 包括学习交通居住劳动休闲等多方面一体, 从地上公共设施到地下建设, 周围的风沙防治环境保护,以及最重要的,形成以明安府为中心的牵连南北方的经济带。
  老爷子能被天下文人追捧,可不是凭借皇家背景浪得虚名,那是真的博学多才, 涉及知识面广博, 很多地方能给锦绣相当重要的建议。
  两人就一些非常微妙,可能涉及政治和经济冲突的地方, 多方思索, 做出了大方向上的决定。
  最后老爷子是真看不上锦绣之前画的那些四不像的设计图, 自己操刀,锦绣辅助,按照二人的设想, 经过几天几夜,在纸上初步完成关于不夜城的设想。
  老爷子年轻时对园林景观这一块儿痴迷过一阵子, 看着笔下宏伟的建筑, 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个这方面的专家, 先用微观图按等比例缩小给造出来,有什么问题一目了然,同时也能减少后期施工时会出现的一些不必要麻烦。
  很多实际性问题摆在眼前,急待人去解决,但老爷子越想越着迷,莫名升起万丈雄心。
  不可否认老爷子认同锦绣的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锦绣这个计划,从长远来看,是利国利民的产物。
  展览会已经开始三天,定王和谢六二人几乎扫荡遍了明安府的大街小巷所有有趣的地方,最后两人住进锦绣在城外的庄子上,一天三顿不是锅子就是烧烤的造作。
  锦绣和老爷子二人除了吃饭睡觉,一直在书房未曾出门。
  元老爷不时在二人院子外溜达一圈儿,不让任何人打扰,脸上的神色既紧张又憧憬,像极了十几岁小伙子第一次娶媳妇儿,做新郎的样子。
  但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理解,想想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成败全都在此一举,是个人难免心潮澎湃。
  明安府要走这一步,离不开宁亲王的支持,各方面意义上的支持,从人脉到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在皇室能发挥的能量,以及在天下文人雅士之中高不可攀的地位。
  说老爷子一人能顶的上千军万马,毫不为过。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说服老爷子,得到老爷子无条件的支持与帮助。
  时间过去越久,就意味着这件事成功的概率越大,到了这种事情,反而更加让人忐忑不安,度日如年。
  但对于毫不知情的定王和谢六二人来说,这几天过的那叫一个时光匆匆,还没什么感觉呢,两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好几斤,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二人的脸颊上不知不觉圆润了许多。
  又是一个辣锅子的中午,谢六亲自动手,美滋滋的将片成薄片的羊肉卷放进锅里等待打捞,顺手给定王调了一个麻油蘸料,埋头就是一顿吃。
  吃了五成饱后,两人才有空说几句话:“哎,要不是咱两这出奇一致的口味,这么些年,我可真高攀不上您老人家呢!”
  这句话谢六说的真情实感。
  定王摆手:“没有你也有别人,本王身边从来不缺谄媚讨好之人,还是你小子最不要脸最和本王胃口。”
  定王说的十分坦然。
  两人之间就是酒肉朋友关系,二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几天下来,大概只有火树银花厂和那个神秘的□□厂咱们没上门拜访过了。
  火树银花那边出于安全考虑,没有锦绣的手令,就是老爷子也没法儿正大光明的进去,反正至今为止,我也只知道他的大概位置,没摸到过边儿。
  至于□□作坊,这个想都别想了,这一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识过那东西开山裂石的本事,想打他的主意,至今也没人知道作坊具体位置在哪儿,反倒是因为那东西,抓到了不少各处派来的细作,审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和朝廷换了不少功劳。”
  谢六一指自己鼻子:“您瞧瞧,年初的时候擒贼有功,捞了个挂名的正七品奋武将军职衔,就挂在明安府驻军那边,好歹每年能领朝廷俸禄,不算是白身一个了。”
  定王咽下一口羊肉,老成持重的摇头:“这件事本王也听说了,是你父亲荣国公做的不对,当时明安府的功劳上报上去,你就不该只得到一个虚职。
  是你父亲压着下面人不给你请功,或许他是为了整个荣国公府的安宁,但总归是愧对于你的。
  本王让人打听过,听说事后提了你姨娘的位分,之前一直给你相看的那门亲事,也没了消息。”
  定王说着忍不住摇头:“啧,男人哪!”
  谢六嗤笑一声:“都是男人,谁能不知道谁,没一个好东西!”
  两人是真的生冷不忌,什么都敢说,不高兴的时候连自己都骂,听的一旁伺候的管家眼角总是条件反射性的抽搐。
  定王好奇道:“听说你为了这事疯了好一阵,还败了好大一回家,搞的轰轰烈烈,无数人陪着你疯闹,最近才平复下来?
  啧,锦绣和老爷子对你是真的没话说,他们不会真将你当元家的孩子养着了吧?”
  说的就是谢六受了刺激,一心要在商业上做一番事业,亲自带着大棚蔬菜远销周围几个州府,和他远在千里之外的亲爹互相鄙夷,结果铩羽而归的事。
  要是早几天,谢六听了定王这一番嘲讽的话还要恼怒一阵的,但这阵子他已经是个经历过风雨,有了成长的成年人,能坦然处之。
  闻言淡定的砸吧一口上等梅子酿,长长的舒口气,半眯着眼睛美滋滋道:“我倒是想呢,可我总归是差了些运道,没这个福气。
  现在这样就很好,就算是亲爹亲兄弟,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老爷子和锦绣这般。
  说实话,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需要,被尊重的活生生的人,有人将我的喜怒哀乐全部看在眼里,没人会想着因为莫须有的原因,就让我娶一个比我大好几岁,身边还带着前夫孩子的女人,口口声声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谢六认真的对定王道:“说起来也是可笑,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老太太每年都要亲手给锦绣缝两身新衣,有锦绣和周文的就有我的。
  有时候老爷子跟老小孩儿似的,半夜三更做噩梦醒来,心慌的厉害,跑到我和锦绣院子外将我们折腾醒,看到我们都好好的在他身边才能睡着。
  也从未想过,真正的兄弟和睦,事每月都有书信往来,随信而来的,不拘是信手拈来的一首狗屁不通的诗,还是清晨出门摔了一跤的糗事。
  就像我清楚的知道周文和珑玉县主的闺女会爬了,会坐起来了,会走路了,勉强会说一个字了。
  我也会认真的让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自认为很了不起的事情,又闹出了什么笑话,还有在路上盯着火柴作坊的管事娘子多看了几眼,人家相公找上门差点儿和我拼命的事。”
  谢六往嘴里塞了一嘴他平时根本不爱吃的菜,含含糊糊道:“总之,这里让我有家的感觉,让我心里踏实。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野心,要是可以,我就想这样安安心心一辈子。”
  定王听得有些愣神,好半天也往嘴里塞了一口刚才嫌弃的不行的老牛肉:“你说的我都心动了。”
  定王和谢六不一样,是真的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皇子,母妃出身高贵,外家给力,本身得皇帝宠爱,只要不伸手要不该要的权利,在京城横行霸道当了十几年的顶级纨绔,至今没被人打死,就是他得宠的最好证明。
  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皇家的父子之情,永远都是先有君臣,再是父子。
  皇帝太忙了,身上的责任太重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给定王他羡慕的元家这种全身心付出与信任的感情。
  定王一早就被锦绣和元老爷之间那种亦父亦友,交托生死的父子关系给深深吸引,才与这家人走的近了些,现在就更加眼馋。
  谢六看定王的样子,忍不住摇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说的就是这种人。
  不再多说,只催促道:“赶快吃吧,这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最后一顿自由饭了,我估摸着锦绣和老爷子谈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该出来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但看两人都这般认真的态度,怕是往后很难有这般悠闲的日子了。”
  想想为了筹备展览会,被锦绣当畜生使用的日子,谢六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借口陪您老人家熟悉明安府环境,我现在说不定夜里还睡在衙门,随时处理各种突发事情呢!”谢六说的心有余悸。
  事实上,事情和他想的也差不多,锦绣和老爷子出来的第一时间,他本人不着急,老倒是爷子在不断催促。
  用老爷子的话讲,就是:“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哪天睡着就醒不过来了。还不抓紧时间,要等什么?”
  面对这个理由,锦绣无话可说,毕竟另一种层面上来说,老爷子的话是对的,谁都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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