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 锦绣和周文都要进祠堂给祖宗磕头,然后陪陪周秀娘,进来打扫屋子, 擦擦牌位上的灰尘,说几句话, 或者什么都不说,心里就能踏实许多。
  但这次不同, 锦绣不知道周文是何感受, 但他就觉得, 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在他头磕下去的瞬间, 消散开来,让心心情舒畅,心底彻底放松下来。
  没在祠堂待多长时间,元老爷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因为前院来了太多客人,这次锦绣和周文作为主角, 是不可能躲过去, 也不能躲过去的,除了通家之好, 元家商业上的合作者, 还有元家的众多家仆掌柜。
  这些人平日天南海北的跑, 自从锦绣会试出了结果后,元家在京城的掌柜就给这些人去信,只要能赶回来的, 这次都带着礼物,想亲眼见见元家下一代家主。
  这是一个彼此审视, 也是彼此了解, 建立感情的机会, 谁都不想错过。
  也是到了这时候,锦绣才发现,元老爷暗中的生意,做的是真大。
  这次来的掌柜,可不是普通意义上一间铺子的管理者,而是一个县城,或者一个府城,所有同类生意的管理者,手底下最少也有七八间铺子。
  这样的掌柜一来就是好几十个,据寿管家说,还有不少人因为路途遥远,没能成行,让人带了礼物,请少家主谅解的。
  锦绣心里着实惊讶,虽然他以前就觉得,元老爷这个城关镇首富名不副实,可能暗地里还有不少财产,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何止是城关镇首富,就是府城第一富裕人家,手里的家产也不定有他家的多吧!
  元老爷看出锦绣的疑惑,笑眯眯解释道:“也是这几年,咱们家因为你那锦绣纸,生意做大了不少,以前是暗中发大财,怕露出马脚被人觊觎,不敢让这些老家伙们一起上门。”
  锦绣斜眼看他爹:“这次怎么敢了?难道您觉得儿子一个还没上任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就能保住咱家的家产不遭人觊觎了?”
  元老爷笑的像个老狐狸似的:“哎呀,爹跟你还客气什么啊!你的不就是爹的!
  回头宴会上要是有人打听,就直接告诉他们,你和姜大将军的妹妹定亲的事,一来避开那些想给你送女人的,二来,也是向京城那边表明咱们的态度。
  免得人家误会咱们家不乐意。毕竟是圣旨赐婚呢,咱们要是太低调,总引人无端猜测,没必要。”
  锦绣哼哼:“告诉别人儿子攀上高枝儿了只是顺便吧?”
  元老爷“呸呸”两声,不满道:“什么攀上高枝儿!说的太难听!别人不知道,我这做爹的还能不知道,等你们成婚后,姜家还不知道怎么后悔呢?既然你这么心悦姜家姑娘,咱们定要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让姜家将来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锦绣好笑:“爹,您说姜家将来为何会后悔?”
  元老爷冷哼一声:“你就在这儿跟你爹玩心眼儿呢?怕是所有人都被你的态度给骗了!
  姜家要的是个平庸的,将来在朝堂上没有太大建树,不会参合进皇权争斗,代表他们家中立态度的女婿。
  且这个女婿他们家还要有把握能压得住,不会不听话,有他们姜家扶持,就能过的风光无比,没有姜家的扶持,就会默默无闻!”
  元老爷没好气的用胖乎乎的手指戳锦绣的脑门儿:“你说,你是这样的人吗?”
  锦绣反问:“爹,难道我不是吗?”
  元老爷都不想搭理这个总是装傻的儿子了:“要是你肯乖乖听话,当个傻子,我倒是觉得姜家这步棋走的不错,但这次是他们家看错人在先,这婚事算起来也是他么家人主动在圣上面前求来的,爹我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笑了。
  元家的宴会举办这天,元家宅子所在的乌兰街都被大大小小的马车塞满,寸步难行,很多人在街道外面就下了马车步行,人影穿梭在马车中间,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隔壁两条街道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咱们镇上可是有好几年没这般热闹了!元老爷家的宴席办的是真体面!有排面!”
  “可不是嘛!真叫人眼热!要是我家栓子有一天也能和锦绣少爷似的高中状元,我也给他办这样的宴席!请全巷子的人上门吃酒席!”
  “嗨!想什么美事呢?咱们大景三年出一个状元,前几十年状元都是南方学子出身,只今年出了一个北方学子!
  且不说你家栓子有没有当状元的那个才华,就是才华到了,也要看当年的运气如何!”
  “张掌柜好像很懂的样子,您来跟咱们说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也想让我家狗蛋去读书科举!”
  于是在张掌柜的解说下,不到一个时辰,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元家锦绣少爷,那不仅才华出众,还天生运气好。
  至于这运气为何这般好,就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傻人有傻福,谁让人元少爷从小就是个傻子,三岁后才慢慢好起来呢?只能说老天疼憨人!
  第二就是多做善事,积累功德,元老爷打从元少爷没出生起,就做了十几年善事,无一日中止。
  锦绣少爷出生后,做的善事更是不计其数,让人敬佩不已。
  要不是元老爷曾经说他做善事是有私心的,当不得大家盛赞,早几年就有人想给元老爷送大善人的牌匾了。
  等这件事在外面传开的时候,锦绣找到在前面待客的周文,两人在角落将这件事说了。
  周文满意的点头:“这样最好,我昨天出门,听见茶楼说书先生说姑父是什么星宿,而你我二人更是文曲星下凡,真是一言难尽,这要是被传出去,且不说不信的人会如何嘲笑。
  就是别有用心的人,难免不会在这方面想办法攻讦我们,总之就是给别人留下一个把柄。”
  “阿文哥你这人哪儿找来的,口才挺好,故事编的像模像样,有鼻子有眼,关键是逻辑链清晰,要不是我知道真相,听完都要相信他的说法了。”
  周文耳朵可疑的红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其实故事是我写的,除了有些地方夸张了些,大部分都很真情实感。在我看来,咱们家能有几年,就是姑父这几十年来,坚持积德行善,广积善缘的结果!”
  这话锦绣没法反驳,拍拍周文的肩膀,两人分开。
  锦绣和周文先在人群中敬了一圈儿酒,表达了主人家的感谢之意后,周文留在前面招待客人,锦绣则去后面亲自接见这次来元家的几十个掌柜的。
  由寿管家亲自陪同。
  锦绣也是第一次见寿管家目光如此锐利,老人家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在外面人五人六的掌柜们,纷纷主动避让,给锦绣和寿管家让路打招呼。
  “少东家!寿管家!”
  “少东家!寿管家!”
  在锦绣的印象里,寿管家一直是个慈祥,脾气温和的老人,在他和周文闯祸后,无奈的给两人收拾烂摊子,却舍不得多说一句重话。
  又不得不象征性的训斥两人几句,然后笑眯眯的在元老爷面前,为两人求情。
  锦绣站在上首位置,寿管家站在他身边,目光威严,一语不发。
  锦绣开口:“诸位都是我元家的功臣,算起来也是锦绣的叔叔伯伯,都别与锦绣生分了,先坐!有什么事咱们坐下说!”
  众人等锦绣先落座,才纷纷坐下。
  有婢女给众人上了茶,锦绣不紧不慢道:“咱们今日不谈生意,只是认认人,双方互相认识一下,免得日后见了,叫不出名字。
  我爹他年纪也大了,这几年精力大不如前,日后元家要仰仗诸位叔叔伯伯的事还多着呢!”
  众人忙道:“不敢!不敢!是老爷给了咱们这些人一口饭吃,日后定当为老爷肝脑涂地!”
  锦绣轻笑:“想来诸位也知道,这些年锦绣在家中读书,很少参与生意上的事,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知道的不多。
  但幸好有寿管家在旁尽心辅佐家父,才能让元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锦绣停顿了一下,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他。
  锦绣不紧不慢的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想,寿管家在咱们元家,当得起一把椅子!”
  说罢,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扬声对外面道:“抬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外面两个小厮小心翼翼抬进来一把黄花梨木的椅子,粗看与客厅内的所有椅子没任何差别,细看也确实没什么不同。
  但椅子放的位置,就十分特别了。
  锦绣直接开口道:“就放在我旁边吧!”
  在众人或了然,或惊疑不定的眼光中,锦绣声音沉稳的解释道:“这是锦绣与家父商议过后,共同决定的结果。
  寿管家他老人家,对我们元家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这样一把椅子,他配得上!”
  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对欢欢喜喜的恭喜寿管家。
  寿管家站在锦绣旁边,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好半天才强行压下情绪,轻声对锦绣道:“当年,老奴发过誓,要在老爷身边,跟随他一辈子!您不必为了老奴这般!”
  锦绣轻轻握住寿管家的手,将人带到那把特意为他定制的椅子边,将人按着坐下,露出一抹微笑:“寿管家,您虽然自称奴仆,但我们元家从未有一日将年当成奴仆对待,您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寿管家对上锦绣清澈的目光,说不出话来。
  锦绣转身对在场所有人道:“虽然以往我们元家将寿管家当一家人看待,但今日,锦绣要在此重申一遍,从今往后,寿管家就是我元家的一份子,但凡是生意上的事,问他老人家与问锦绣和家父是一样的!”
  虽然以往就是这样,但这话由锦绣亲口说出,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在众人心情复杂的同时,锦绣又道:“我相信寿管家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拥有这样待遇的人,锦绣的意思,诸位叔叔伯伯们明白吗?”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不敢置信,就是喜出望外啊!